【家園】茶香情切(小說)
應(yīng)無所往,而生其心。隨心隨緣,禪心茶藝。
在縣作協(xié)換屆開完會回城,約幾個過得心的文友,遠(yuǎn)離城市的喧囂,尋找一片幽靜的角落,讓心靈得以安放,于是選在蘭家山農(nóng)家小院竹林深處,讓思緒得以舒展。尋幽煮茶,閑坐傾談,心情十分舒暢。
這里,群山環(huán)繞,翠竹掩映,茶園間隙,綠樹成蔭。一個大池水潺潺圍繞,清泉涓涓,幾只白鴨圍著轉(zhuǎn)圈。池邊兩個小伙垂釣,一邊下棋一邊守桿,釣魚與下棋都是一種解壓,在這里慢了下來,一切都沉浸在寧靜的氛圍中。
我這人十分古怪,一見茶樹就坐立不安,總是要鉆進(jìn)茶樹叢中細(xì)心觀看,只見竹林旁一大片茶樹靜靜地生長,茶葉婆娑搖曳,隨風(fēng)而舞。在午后的陽光下茶樹在斑駁的光影投射下,看見這茶長勢良好。我心情才逐漸平靜下來。
這都是與茶相處幾十年的緣故。五十年前下放太陽灣戀上茶,整日給茶鋤草、捉蟲,當(dāng)?shù)卮迕穹N植的二十畝茶,我承包兩畝。我種的茶長勢比他們好,我是科學(xué)管理,適當(dāng)施肥,葉片碧綠欲滴,而他們施肥太多,均把茶燒焦變黃,死掉一半,所以每年我無論種茶制茶收入不少。尤其制茶期間,我拾起茶葉,倒入鍋內(nèi)用文火輕烤,用手輕輕揉搓,茶香四溢,撲鼻而來。這種清香,是大自然的饋贈,是歲月的沉淀,是心靈的慰藉。
今天我叫老板準(zhǔn)備煮一壺泉水。我親自守在爐旁,水沸之際,才將茶葉入壺,清水浸泡,茶香逸出,彌漫在四周。隨著煮茶的過程,茶香愈發(fā)濃郁,撲鼻而來,如同一股清風(fēng)拂過心田,大家拍手叫絕。
我說:“煮茶的過程是一種靜心的修行,是對內(nèi)心的一次呵護(hù)。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將心境慢慢調(diào)整到最佳狀態(tài),將一切雜念都拋諸腦后,只專注于手中的茶具、茶葉和開水,感受著每一個細(xì)微的變化,就像寫文章先打好腹稿,待靈感來臨,一氣呵成?!?br />
茶還是能與情人牽線搭橋成就姻緣,我站了起來,仰望太陽灣,講起那種因茶結(jié)緣的故事來。
五十年前清明前幾天,窗外的雨聲愈發(fā)清脆,像是天地間的一場清洗,沖刷著塵世的煙塵,我把竹筐系在腰上,走進(jìn)我的茶叢中開始摘那一芽一的芽尖茶。一串歌聲,一個穿軍上衣,黑色細(xì)腳褲的姑娘向我走來,一見我就伸出那只白嫩的手,笑吟吟地說:“仲哥,認(rèn)識一下,我叫鄧興娥,下放寶峰的知青?!笨吹剿L得那般漂亮,一雙大眼像影星王曉棠,心里激動,抓住她手久久不放。
我靠近她問:“找我做啥?”
“想買你的茶,多少錢一斤?“.
“按質(zhì)論價,你先品嘗了我的茶,再說。”我把她邀進(jìn)我屋,我拿木椅給她坐著。我燒起火爐,燒一壺水.當(dāng)茶水沖入杯中,清澈明亮,茶香襲來,她輕輕地端起茶杯,慢慢品味。我問:“如何?”她呷了兩口說:“滋味悠長,清新宜人?!彼幌聫陌鼉?nèi)取出一張報說:“不錯,茶香在口中回味,就像你寫的這篇《茶香情切》中所說,好茶品后,如同一場音樂會,撫慰著心靈的每一個角落。如在雨天品茶,窗外的雨聲愈發(fā)清脆,像是天地間的一場清洗,沖刷著塵世的煙塵,讓心靈得以凈化。就像今天坐在你屋中,聽雨聲,品茶香,仿佛置身于一片祥和中,一切煩惱都煙消云散,內(nèi)心得以平靜。也許,這就是生活的真諦吧!”
當(dāng)時知青中流行“扇盒盒”(找女朋友的意思),23歲的我怎能不想扇盒盒。那是假話,我想既然送上門來,我得抓住機會把她扇到手。同她在此品茶,閑坐聽雨,是一種天賜機緣,如不抓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見她對我的態(tài)度,還有一點兒疼愛。問我窗沒糊冷不冷,這山上沒田,老吃玉米粑習(xí)不習(xí)慣。還勸我要放下一切煩惱,以后招工入學(xué)機會多。
把她留到太陽落山,我才送給她一包茶說:“咱倆都是知青,一根藤上的苦瓜,茶你拿回去不用給我錢,以后需要就來這太陽灣茶坊上找我。”
她不好意思埋起頭,用腳在地上劃圈圈。
一會她才說:“她是給她爸買回成都的。”
我問:“你爸再干啥?”
她說:“四川音樂學(xué)院教授,現(xiàn)……”
說到這兒,她眼潮濕了。我猜可能被關(guān)牛棚,我不再追問下去。
送她到村口,她突然問:“你把手抄夲《第二次握手》借給我看看好嗎?”
“你怎么知道?”我說.
“不借算了?!彼狡鹱斓纛^就走.
我叫她等著,我回屋里拿,她卻跟著我返回屋里。
她從我床帎下拿起我寫的長篇小說《太陽灣》一并裝進(jìn)包內(nèi)說:“這兩夲都要?!?br />
晚上我翻去復(fù)來睡不著,興娥的身影老是浮現(xiàn)眼前......
半年后,我參加縣上組織的修百里堰專業(yè)隊去了苦蒿溝,她知道后也報了名。
苦蒿溝群山層巒疊嶂,峰巒如聚,山間蒼翠的樹木宛如一道綠色的屏障,守護(hù)著這片廣袤的自然天地,蜿蜒的溪流在山間穿行,我同她站在巖邊。
我指著那奔流的水對興娥說:“這就是我們要修的灌溉全縣25個公社引水的地方。”
“你走了.茶誰管?“她問。
“我每月去照管一次.“我對她說.
百里堰成立宣傳隊,我任副隊長,正隊長是公社書記丁三旺兼任.
我熬夜創(chuàng)作的《金家?guī)r上歌聲揚》描寫男女知青奉獻(xiàn)青春戰(zhàn)天斗地修引水口金家?guī)r的先進(jìn)事跡。十二天剎青投入排練,剛演到第三場決戰(zhàn),丁隊長把我叫到指揮部。
指揮部羊書記批評我說:“仲星燦,你這劇夲兩大錯誤,其一沒有突出毛澤東思想,不講階級斗爭,其二,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寫愛情??傊彶贿^關(guān)!”
我氣得兩眼冒火花,心里罵著:“你曉得錘子!”
一天指揮部羊書記看我們彩排,他兩只眼緊盯住興娥,口水不由流進(jìn)他端的茶杯里.
排練剛完,他走到興娥面前問:“你姓什么,哪個公社的?”
興娥見羊書記如此關(guān)心,非常感動,一一回答。羊書記一下拉住興娥手死死抓住,用手指頭在興娥手心上劃著說:“鄧,我知道,這心是不是心上的心,娥是這個娥嗎?”
興娥不好意思走開后,羊書記卻舍不得挪動腳步,久久看著興娥遠(yuǎn)去的身影。
元旦節(jié)百里堰開聯(lián)歡晚會,我與興娥表演舞劇《白毛女》。
當(dāng)演到《山洞里遇喜兒》這場,興娥伏在我肩上哭了.
從那天晚上演出完畢,我同興娥在路上談起了我兩第一次在太陽灣茶樹相識之事。她說:“大家都叫你仲殼子,其實……”
“其實什么?“我追問她。
“其實你很壞!“她說到這兒,掉過頭直奔茶樹叢中。
1976年我招工進(jìn)了云京茶廠又與茶結(jié)緣了,她知道后把家里寄給她的另花錢給我買了毛線。
禮拜天一大早,我穿著嶄新工作服去了寶峰公社大田生產(chǎn)隊,她一見我就先把茶與我泡上,雙手遞到我手心,一會她走到窗前站一會,又側(cè)身走到我面前說:“看來我走不了啰,父母問題受株連?!闭f到這兒,她又長嘆一聲:“別說了,來幫我挽挽毛線,我給你織件毛衣。”
從那天起,我每個禮拜都要幫她擔(dān)糞澆菜,喂雞喂鴨。
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我同她高興極了。在她生產(chǎn)隊把她喂的四只公雞全宰了,我親手拌了幾大盤椒麻雞把生產(chǎn)隊社員和知青請到她屋里。
吃到一半,我把興娥從坐位上拉起,跳起了我倆編排的《茶香情切》,頓時屋內(nèi)響起陣陣掌聲……
講到這兒,幾個朋友問:“后來呢?”
我喝了幾口茶后說:“興娥因我不愿回成都,她母親因她患病,臥床不起,興娥經(jīng)我再三勸說,才離我而去?!闭f到這兒,我把眼眶淚水強咽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