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愛情花束(小說)
某公司的經(jīng)理,名叫江華,外號“假陰天”。對下屬從沒笑過。思維縝密,精明干練。
回到家,喜歡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保姆送飯從來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高興。一天,保姆悄悄走過來,拿著一盤剛做好的點心,看著自己老板對著一束花發(fā)呆,這是一束五顏六色的郁金香,美麗異常,看起來價格不菲?;ㄊ虾杖蝗齻€大字“我愛你!”異常醒目。保姆一驚,點心差點落地。經(jīng)理居然談戀愛了?
“放那吧!”經(jīng)理沒有抬頭,眼睛盯著花簽的落款——香飄萬里。這個“香飄萬里”是誰呢?經(jīng)理陷入深思。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誰會把花送給他呢?把所有能接觸到年輕的女人挨著個想一遍。漂亮的女秘書琳達,剛剛畢業(yè),渾身上下都是青春的氣息。副經(jīng)理小雅冰冷倨傲做事干練,早就宣布不婚主義。
實在想不出是哪個女人給他送花。想象讓他疲憊且快樂,晚上,在想象中甜蜜睡著?!跋泔h萬里”的花熏得做夢都笑出了聲。
第二天早晨,屋子里射進明媚的陽光,覺得屋子每個角落里都寫滿了“我愛你”,就像星星眨著眼睛,覺得自己在被人捉弄。曾經(jīng)遭到過背叛,內(nèi)心萌生奇怪的想法。找到她,好好捉弄一下她。
“香飄萬里”是誰,他對著花癡癡地笑,眼前的花朵搖身一變,變成一個漂亮的姑娘向他走來。
“先生,吃飯了!”保姆過來叫他吃早餐了,聽到保姆在叫他,扭過頭去,意外發(fā)現(xiàn)這個三十五歲的寡婦頭發(fā)上別著粉色的發(fā)卡。不禁微微向她笑,態(tài)度謙恭且有禮貌。這讓保姆感到詫異。
下樓吃飯,夸保姆今天煲的湯格外香。他明媚,清爽,真的戀愛了,保姆對此確定無疑。
他卻在想“莫非是她?”今天忽然感覺保姆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
來到單位,從來沒有如此的和顏悅色。對經(jīng)過的每一個人微笑,在人群搜尋每一個對他投來微笑的女人。他在想那個給送花的女人在哪里?一定要讓她難堪。要他知道愛我的代價,看她還敢不敢捉弄我?一邊幸福地想著,一邊暗自想象她是不是像天使一樣有著世上最明媚的笑臉。
他在尋找春天的同時又在排斥春天,在這種自相矛盾中享受從未有過的快活。比較討厭別人給他介紹女朋友,羅列一堆的條件,就跟交換物品一樣,生活無處不是對等的交換,愛情也是,想象中的女孩,卻是美麗無比的,異常善良,浪漫的。
注意到她的女經(jīng)理穿了一件紫紅色的外衣,冰冷的臉頰像雪一樣蒼白。外表平淡冷漠,跟他性格一樣,做事雷厲風行。只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助手!
今天對她格外溫和,竟然破天荒地夸贊她的衣服漂亮,這讓她臉不覺微微一紅。那雪白的臉上瞬間綻放一朵桃花。其實她也很美。他好像第一次欣賞周圍的女人。幻想那個獨特的愛他的靈魂在哪里,是不是曾在這個冷如冰霜的女人內(nèi)心深處?如果是她,他一定要讓她知難而退,今生都不準備結(jié)婚,他要明確地告訴她——你是在自討沒趣,自不量力?他有一堆要說的話,像連環(huán)炮一樣。
一周以來,都在為這束花困擾,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特別想找到她。找到她以后呢?狠狠地教訓她,他咬著牙微笑。
因為他已經(jīng)發(fā)過誓不會再談戀愛結(jié)婚,他曾經(jīng)遭到過背叛。發(fā)誓再做舔狗就遭天譴。他不甘心,要努力找出她來,一定要找出來,看誰不怕遭天譴敢跟他說“我愛你”。尋找是讓人疲憊的,尋找也是讓人快樂的。你有什么資格愛我?你不知道我不能愛任何女人?這是我的尊嚴,發(fā)過誓的我不會愛任何女人,誰這么無理,竟然和我說那三個字。他繼續(xù)找,覺得一定是他的保姆,那個叫小倩的女人。如果我發(fā)現(xiàn)是你偷偷地愛著我,我第一時間解雇你!他想到這里就笑。覺得每一個人都對他都很溫柔,他實在找不到那個愛他的女人是誰。
每天回家都看那束花,開始坐立不安,仿佛得了一場病,是興奮的病。這病讓他走出陰暗的屋子,對全世界癡癡地笑,有個傻女人竟然說愛我?憑什么,她有什么資格愛我,她究竟是誰?她在哪里?現(xiàn)在的他,完全陷入了“我”這個出發(fā)點。
他是全天下最自負的男人,也是最不幸的男人,活在自己陰影里。不能選擇自己的愛情。光鮮亮麗的外表,驕人的財富,卻生活在心靈的地獄里。然而他也想把接近他的那個人,尤其說愛他的女人帶到地獄里,要折磨她,羞辱她,所以他一定要找到她!
幾天之后,一切都正常,發(fā)現(xiàn)他的家因為保姆的存在似乎明媚很多,他的單位因為女經(jīng)理變化的化妝和每天變幻各種顏色的衣服,明媚了許多。世界到處都充滿花香。就因為那束花一切都變得靚麗起來。
每天迫不及待跑回去,給那束花澆水。然而那是一束無根的花,終究是要死掉的。一天天地萎蔫下去,不,不能讓它死。但花終究會死去,變成垃圾,而那個送花的人,在花死去之前,他發(fā)誓一定要找到送花人,因為他要被這束花折磨得發(fā)瘋了。
繼續(xù)在他的世界里搜尋,終究找不到那個愛他的,可以讓他嘲諷一次的女子。就像天邊的太陽,藏在霞光里。
花終究無根,后來還是死掉了,這樁公案不了了之。
正當他又回到以前陰暗的世界里,幾天之后,他又收到一束同樣的花束,依然是同城快遞,依然是匿名!他這次變得淡然了許多。愿意送就送吧。懶得理會了,不過他的腳步變得輕快,心頭的陰云正在被晴天代替。他看見每一個走過他面前的女子,都會想,可能就是送我花的那個人吧,如果敢站在我面前,我要他……好看。他抿抿嘴角,嘴唇露出狡黠的微笑。那笑容顯出青年的稚嫩,是啊,他才二十五歲!
花兒持續(xù)了送了一年的時間,最后他徹底改變了想法,如果我知道是誰持續(xù)給我送花,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因為在他心里,給她送花的人就是一束花,她有一顆美麗浪漫的心。和她在一起,一定能幸福。
一想到這里,心情就非常激動,他要去找那家同城快遞,通過監(jiān)控,把那個給他送花的人找出來。
忐忑不安地來到那家快遞公司,監(jiān)控打開,開始在模糊世界里搜尋一個身影,他心目中浪漫美麗的女子出現(xiàn)了。
監(jiān)控里漸漸出現(xiàn)了送花人,身著黑色的衣服,戴著黑色的帽子,蒙著面紗。
“她是一個盲人?”快遞員說。
“為什么給我送花?”男人奇怪地問,“我不認識她!”
“她在給獨孤送花!”
“獨孤是誰?”
男人恍然大悟,是他原來的房主。去年才把房子賣給他。
原來是一場誤會。女人把最美的花給了他,而那個叫獨孤的歌星只是她的偶像。她是一個忠實的粉絲。
男人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挫敗感,自尊驕傲落了一地。
“她特別喜歡聽獨孤的歌!”聽說獨孤得了絕癥,想見他,但是見不到,只能每個月給他寄一束花,希望他能快樂!戰(zhàn)勝病魔!
男人聽見了,仿佛眼前出現(xiàn)了那個抱著花,殷殷期盼的盲姑娘,內(nèi)心深深地受到了觸動。
回來以后,男人每個月買一束玫瑰花,同樣托同城快遞員送給盲姑娘。寫上“我愛你”三個字。落款是“獨孤”。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假扮獨孤?可能害怕失去送花的人?;ńo他帶來了明媚的心情。似乎再也離不開她的花束,或者說她的愛情。
從此,給女孩送玫瑰花也成了他的習慣。
直到有一天獨孤死了,沒有理由再給女孩送花了。報紙上劈天蓋地都是大歌星獨孤去世的消息。怕她難過,急忙又給她寄一束花,告訴她獨孤不會死,只是改了名字叫“孤獨”。
“我是給你送玫瑰的孤獨,能過來見一面嗎?”第一次主動要見盲姑娘,以孤獨的身份。
盲姑娘真的來了,心心念念的兩個人,終于見面了,抑制不住的彼此思念,使他們擁抱在一起。
“你是送我玫瑰的獨孤嗎?”盲姑娘焦急地問。
男孩并沒有說話,只是把他抱緊。
他們的愛和塵世無關(guān),只和孤獨有關(guān)。
告訴女孩他叫孤獨大男孩,不是歌星獨孤。獨孤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說完,心跳開始加速,非常緊張,怕她愛的是獨孤,不是他。
女孩似乎并沒在意他的話,完全沉浸在幸福里。寵溺著說:“我喜歡送玫瑰的那個人。不在乎他是獨孤還是孤獨。”女孩嬌柔地說著,眉毛微微閃動,眼睛深邃而美麗。
郁金香熏香了孤獨的心,同樣的,玫瑰也熏香了她的心。
“我們的愛情是香的,不信你聞一聞。”
盲姑娘從來沒有如此自信和幸福。臉上露出快樂和滿足,這就是玫瑰花的力量。
是的,他們的心早已經(jīng)被彼此送的花香浸透。他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
有一種愛情生來就是花朵,格外的美麗,盛開在孤獨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