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一、摘自國民黨陸軍暫編第六十二師少將師長鮑汝澧親擬的碑文上的一段話：“……革命精神更須以發(fā)揚光大，嗚呼！魂之忠烈可歌可泣，成功成仁是矜是式，當(dāng)敵寇投降，山河光復(fù)，不有表記，何以辨忠貞而勵來者……”
　　 二、摘自《南陽晚報》的文章《西峽口抗戰(zhàn)：中華民族的全民抗戰(zhàn)》：“……1944年日軍占領(lǐng)河南后，中共中央作出‘挺進敵后、綰轂中原’的戰(zhàn)略決策，組成河南人民抗日軍，由王樹聲任司令員，進駐豫西開展抗日斗爭。1945年3月，毛澤東親自為河南抗日武裝募集到1000萬元偽聯(lián)幣，支援豫西的抗日斗爭。新四軍第五師師長李先念率主力由湖北進入河南，‘配合國民黨軍作戰(zhàn)’……”
　　
　　 【第一章】南大報信做人質(zhì)，黃梁上門說布防
　　 雖是春天，乍暖還寒，小草零零星星開始萌發(fā)，但都還是羞羞答答的。
　　 日上三竿，正街處人來人往，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街上熱鬧了起來。
　　 街上黃金地段有一外觀很有風(fēng)格的小洋樓，“云云茶館”幾個字格外醒目。直到很晚門才開，彭團副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扣著上衣扣子。
　　 茶桌邊，一個風(fēng)韻性感的女人噘著小嘴，一臉撒嬌的嫵媚，嬌滴滴地對彭團副說：“你一走，人家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嘛，你就不能歇上一兩天多陪陪俺？”
　　 彭團副笑笑：“聽說日寇馬上朝丹江這一帶奔過來了，縣里的自治總民團要暗訪淅川境內(nèi)各地的民團訓(xùn)練情況，運動頭上，可不敢疏忽大意，我得去訓(xùn)練場上敦促團丁們練習(xí)。寶寶，好了，好了，別生氣。”
　　 “那你可不要走個無影無蹤，把人家一個人孤孤零零扔在這里?！?br />　　 “不會的，我扔了我自己也不會把你扔掉的。放心，我一有功夫就來看你，讓你看個夠，看個眼花繚亂！”
　　 “美的你！”美女噗嗤兒笑了，很甜，也很勾人，很讓彭團副想入非非。
　　 彭團副牽出馬，拿上“氣死人”軟棒，一拉韁繩，疾駛而去。
　　 勤勞的莊稼人已開始忙于春耕了，騰地、整地、耙地、施肥，干這活兒的大都是四五十歲的漢子和身強力壯的女人，年輕的漢子們有的參了軍，有的參加了民團，老百姓們私下你傳我，我傳你，說老日要打到丹江來了。
　　 蒿坪村的一個大型打谷場上，人馬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韓程序站在一個碾盤高臺上，開始訓(xùn)話：“我受孫團正的委托在這兒啰嗦兩句，現(xiàn)在，春活兒忙了，我們都是拖家?guī)Э诘?，家家戶戶都要以糧為本，沒吃的沒喝的，那就不叫個家。但是，形勢不允許我們到我們的土地上精耕細(xì)作，如果家都不保了，種的糧再多也沒用?？h民團總部獲悉，日本軍隊很有可能要對我們丹江這一帶下手，要求我們務(wù)必要頭腦清醒，提高警惕，嚴(yán)陣以待，保我家園。目前，我們的主要任務(wù)是要搞好訓(xùn)練，以不變應(yīng)萬變。孫團正現(xiàn)在正在團部參加縣里的電話會議，內(nèi)容大概就是嚴(yán)防死守，他一會兒就到，要親自督陣。孫團正讓我告訴大家，八路軍有八路軍的軍姿軍容軍紀(jì)，國軍有國軍的軍姿軍容軍紀(jì)，我們呢，也不能吊兒郎當(dāng)，一盤散沙。如果站沒個站相，走沒個走樣，那就不叫個軍人，咱也要學(xué)學(xué)人家的干練英姿，也要制定一些紀(jì)律來約束。孫團正要求我們，今天抽時間到團部理發(fā)店把頭發(fā)全部理短，要有個精氣神，頭發(fā)長七短八、胡子拉碴看上去就是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沒一點威嚴(yán)，從氣質(zhì)上咱就不是日鬼子的對手。兩天后，孫團正逐個檢查，看你的頭，看你的臉，你要是別創(chuàng)一格，不用團正說，看你怎樣能站到人面處去。如果我們?nèi)莨鉄òl(fā)，神采奕奕，我們在氣勢上就贏了三分，即便我們在與日搏斗時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走也要走個利利索索，走也要走出個風(fēng)度來。當(dāng)然，都不想死，但是戰(zhàn)爭是殘酷的，不敢保證誰命長命短。你不想死，他不想死，結(jié)果是都得死，都得任人宰割，都得被日賊當(dāng)成他們?yōu)E殺無辜的活標(biāo)本，連我們的駝背父親、白發(fā)母親，還有我們的老婆孩子都要被日賊折騰來折騰去；你不怕死，他不怕死，弄不好我們還有生的可能，即便是死了，也要和敵人來個魚死網(wǎng)破，我們的家人也不會那么悲慘。彭團副馬上就到，他一來，我們就投入訓(xùn)練，練點真本事。”
　　 說曹操曹操到，韓程序話音剛落，彭團副拍馬而至，跳下馬，將馬拴到了一棵小樹上，就開始按村分組。
　　 很快訓(xùn)練開始，有的練刺殺，有的練空翻，有的練攀爬。
　　 彭團副手里拎著“氣死人”軟棒，威嚴(yán)地來來回回在各組巡視，時不時照動作不標(biāo)準(zhǔn)的團丁踹兩腳，或掄起軟棒抽打，有時候口中還罵罵咧咧：“笨豬，蠢材！”。
　　 “氣死人”軟棒是軟的橡皮棒，打到人身上雖然不致命，但麻疼麻疼的，彭團副要是稍微用點勁，那滋味就更夠嗆了。
　　 團丁們有的敞開了懷，有的脫去了襖，彭團副額頭上也爬滿了汗珠子。
　　 孫團正頭戴禮帽走過來，站到韓程序剛才站的高臺處，冷峻地注視著訓(xùn)練場上，緊緊地皺起了眉頭，然后跳下高臺，對韓程序說：“去喊彭團副過來?！?br />　　 一臉橫肉的彭團副應(yīng)聲而至，立正站在孫團正面前。
　　 “彭團，你很敬業(yè)，也很辛苦，更舍得賣力?！睂O團正用和藹的口氣夸贊彭團副，說得彭團副心里熱乎乎的。
　　 “應(yīng)該的，保境安民，保家衛(wèi)國，義不容辭?！迸韴F副說起了時興話。
　　 孫團正接著話鋒一轉(zhuǎn)道，“彭團，在訓(xùn)練中對待咱的兄弟盡量克制點，別動不動就拳腳相加。人家也是爹生的娘養(yǎng)的，一旦失手弄出三長兩短來，不好給人家父母交差?！?br />　　 “我是不想讓他們在戰(zhàn)場的拼殺中多流血才對他們要求嚴(yán)格些，孫團，您想想，一旦交起手來，敵人的屠刀可比我的‘氣死人’短棒厲害多了。”
　　 “想法是對的，要求嚴(yán)格也是對的，但別過分，一嘴吃個胖子會適得其反?？梢宰寗幼饕?guī)范的引領(lǐng)不規(guī)范的上路，可以訓(xùn)他們，也可以罰他們多練習(xí)，多背《孫子兵法》，要注意態(tài)度和方法，攻心比攻身效果會更好?！?br />　　 “是，下次我一定注意！”
　　 “你對他們太苛刻，是關(guān)心他們，但還要看到，咱們都是七尺高的漢子，都有臉面，過頭了將欲益反損，有句話叫什么來著，‘欲速則……’”孫團正扭身看韓程序。
　　 “欲速則不達。”韓程序提醒道。
　　 孫團正繼續(xù)：“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這場血腥的戰(zhàn)爭，這些漢子們砌墻、打鐵、做磚做莊稼都是好樣的?！?br />　　 彭團副沒吱聲，但臉色卻很不自然，韓程序怕他兩個鬧僵，岔開了話題道：“剛才會議也是為防日匪乘虛而入吧？”
　　 孫團正說：“剛好咱們?nèi)齻€都在，我簡要說一下電話會議內(nèi)容，縣上了解的信息是日軍派出了大量的特高課，也就是咱們口中的探子在丹江一帶活動，他們扮成老百姓、生意人、貨郎等身份探取我抗日力量的信息、繪制我淅川大山的地形地勢圖、甚至利用金錢、美色收買我方相關(guān)人員來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為此上面要求，凡從外地來的陌生人一律要嚴(yán)格盤查?！?br />　　 剛說到這里，四五個團丁吆吆喝喝押著兩位蒙面人到了孫團正面前，團丁報告：“孫團正，捉住兩個山猴，請團正發(fā)落?！?br />　　 孫團正還未及表態(tài)，其中一位蒙面人開口了，口氣虛弱但很堅毅：“誰是山猴？我們是八路軍游擊隊，我們也不是被你們抓的，我們是自己找上門的，要見你們拿事的?！?br />　　 “死到臨頭，還強詞奪理！”一個團丁吼。
　　 “休得無禮！”孫團正一臉嚴(yán)肅，“把他們的蒙眼布解開?！?br />　　 蒙眼布解開了，兩個人都本能地擺擺頭直眨眼?？刹皇?，眼睛一直被黑布蒙著，直視的太陽光讓他們猛然之間難以適應(yīng)。
　　 韓程序問：“這就是我們拿事的，有什么話直說，一個說一個補充?！?br />　　 個子稍高一點的漢子說：“我們是掉隊的八路軍游擊隊?wèi)?zhàn)士，冒死來給你們送信，一股強悍的日軍將強渡丹江，要搶占雷峰岈制高點，以此天塹為據(jù)點，管控淅川整個大山局勢?！?br />　　 孫團正、彭團副、韓程序相互看了看，又看了看眼前的兩個人，孫團正壓抑著情感說：“你們把前后經(jīng)過說清楚，越細(xì)越好！”
　　 高個子漢子說：“能不能先給我們一口水喝，最好再弄兩塊紅薯干對付對付肚皮，肚子不爭氣，沒力氣了。”
　　 彭團副一臉殺氣：“來這兒還想充大爺，快說，不說，我手里的‘氣死人’短棒可不是耍著玩的！”
　　 孫團正用手勢制止住了彭團副，然后說對韓程序說：“去伙上撕兩塊牛肉來，再弄壺開水?！?br />　　 彭團副迷茫地看著孫團正，孫團正朝他眨眨眼，意思是：“反正他們現(xiàn)在在咱手里，還怕他們插翅膀飛了？”
　　 孫團正當(dāng)先離開閃到了一邊，彭團副跟了上去，盡管如此，漢子們的一舉一動仍在他們的目擊范圍內(nèi)。
　　 孫團正輕聲對彭團副說：“他們吃東西時咱們最好避開，這叫禮貌?！?br />　　 彭團副納悶，說：“這算什么禮貌呀？”
　　 孫團正笑笑，說：“咱吃東西時也不希望陌生人在旁邊看吧？那多沒胃口呀?！?br />　　 兩個漢子顯然餓極了，拿過牛肉就啃，胡亂嚼幾下就咽到了肚里，看到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彭團副有些鄙夷：“跟餓死鬼轉(zhuǎn)世似的，一輩子沒吃過牛肉，跑到這里來當(dāng)叫化子，也不嫌丟人?！?br />　　 孫團正反駁說：“彭子，話不能那樣說，別忘了咱當(dāng)年餓肚子的時候。飽漢不知餓漢饑，餓虎三天也會滿山亂轉(zhuǎn)，說不定哪一天我們還不如人家呢?！?br />　　 韓程序也趕了過來，低聲解釋了一句：“看他們有氣無力的樣子，顯然是餓的，要是這樣的話，他們不像是探子。”
　　 彭團副接口道：“你剛才不還說要嚴(yán)格盤查可疑的外來人嗎？輪到他們你卻當(dāng)起菩薩來了？”
　　 孫團正沒吱聲，韓程序介紹說：“問題是咱就沒顧上盤查人家，怎么知道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呢？對外面來的人咱不能都一棒子打死，先要區(qū)別好是朋友還是敵人再做理論?！?br />　　 見兩人個漢子吃得差不多了，孫團正等三人轉(zhuǎn)身站到了他們面前，孫團正說：“說說吧，朋友，是怎么回事兒。”
　　 高個子開口了，說：“我叫南大，他叫關(guān)戰(zhàn)，我們是走迷路了的八路軍戰(zhàn)士，我們一共七人，無意間發(fā)現(xiàn)一個漢奸正和一個日本情報人員接頭，狡猾的的日軍情報員揮拳打漢奸，趁我方手忙腳亂去拉架的時候，趁機逃入密林，消失個無影無蹤。我方經(jīng)過突審漢奸，得知日方擬由吳家店偷渡淅水，企圖從愁死嶺打開缺口，攻占雷峰岈，占領(lǐng)制高點，左右周邊局勢，開辟根據(jù)地和道路，以便使日軍后部力量長驅(qū)直入淅川一帶大山境內(nèi)，發(fā)動更大陰謀。我們隊長認(rèn)為，八路軍是抗日的，地方民團也是保境安民的，若雷峰岈失守，周邊一帶的村落都將會遭受不必要的損失，日本人心狠手辣，燒殺搶掠是拿手好戲，所以派我倆前來報信，希望地方好漢們搶先一步，占領(lǐng)雷峰岈，做好迎敵準(zhǔn)備?！?br />　　 顯然，南大說的除了鬼子要突襲雷峰岈這一消息是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外，對其他都進行了掩蓋或省略，但這一消息實與不實呢？當(dāng)然對于孫團正來說，是要慎重考慮的。不但要考慮他們消息的真?zhèn)?，還要考慮這兩個人的真實身份。
　　 彭團副冷笑一聲，說：“孫團正，別聽他們忽悠，你剛才不還在說日軍派出了大量的特務(wù)在丹江一帶活動，他們扮成各種各樣的身份探取我抗日力量的信息嗎？我看他們就是特務(wù)?！?br />　　 關(guān)戰(zhàn)不卑不亢：“你說我們是特務(wù)我們就是特務(wù)？我們好心好意來給你們報信，不是來找死的，向你們透露的情況你們可以找人核實，我們在你們的監(jiān)控之下，若一句話、一個字有漏洞，隨時就會招來殺身之禍?！?br />　　 彭團副緊追不舍：“你的意思是你們要在這里扎下根呀？”
　　 “我們倒想離開，一刻也不想呆在這里，你當(dāng)家放我們走嗎？”南大看了看關(guān)戰(zhàn)，道：“咱還呆在這里，讓這位老總繼續(xù)刁難咱?。俊?br />　　 彭團副：“想溜之乎也，沒那么容易?！?br />　　 關(guān)戰(zhàn)接口道：“我們留下來當(dāng)人質(zhì)，聽從當(dāng)家的調(diào)度，一起迎敵。我們背后的每一雙眼睛都是照妖鏡，每一雙眼睛都是雙刃劍，我們?nèi)羰呛詠y語，或者在你們這里興風(fēng)作浪，早晚我們會成為你們的盤中餐，口中食。”
　　 彭團副由厲聲問：“你們其他人在哪兒？”
　　 南大不慌不亂：“這茫茫大山，連綿不斷，誰知道那么多山名、地名？這位老總，你能說清嗎？”
　　 孫團正目光如矩，直逼南大和關(guān)戰(zhàn)：“那我們派兩個弟兄同你們一起去，把他們接到這里來，咱們一同議事，如何？”
　　 關(guān)戰(zhàn)鎮(zhèn)定自若：“我們現(xiàn)在就像水上的浮萍，居無定所，一旦走離，我們到哪里去找他們蹤影？”
　　 彭團副威脅道：“你們就不怕我們大老板撕了你們？”
　　 關(guān)戰(zhàn)輕蔑一笑道：“我們是吃飯長大的，不是被嚇大的，真要撕了我們，我們也沒辦法，但撕了我們，對你們有什么好處呢？頂多大老板落個‘不仁不義，過河拆橋’的名聲?！?br />　　 南大接著說：“能當(dāng)上大老板的，他的頭腦就不簡單?，F(xiàn)在大敵當(dāng)前，我們隨著你們弄不好還能多替你們擋一顆槍子兒，若不分清紅皂白對我們開刀問斬，失去了布防戰(zhàn)機，那可就不是一般的損失了，除非你們大老板的腦子里裝的全是粥糊糊。”
　　 “你……”南大這一表白有點讓孫團正下不來臺，彭團副舉起了“氣死人”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