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軍旅初夢墨啟航(散文)
一個悠然的假日,我在家中靜享安寧。閑暇之余,沉浸在整理舊物的樂趣中。一本已經(jīng)泛黃的《通訊員手冊》悄然映入眼簾,它靜靜地躺在書架的一隅。這本手冊,是1981年12月由原武漢軍區(qū)《戰(zhàn)斗報》社頒發(fā)的二等獎獎品,是記錄我昔日與文字結(jié)緣的一個見證。我輕輕翻開它的扉頁,一股歲月的氣息撲面而來,塵封的記憶之門轟然洞開,往昔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涌來。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充滿理想與激情的年代,那些關(guān)于青春、夢想與努力的畫面,一幕幕在腦海中重現(xiàn)。這本手冊,不僅是一份榮譽的象征,更是提醒著我曾經(jīng)的努力與堅持,以及那些因汗水與付出而獲得的寶貴收獲。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午后,我與過去的自己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心中充滿了溫暖與感激。
1979年歲末之際,我懷揣著跳出傳統(tǒng)農(nóng)耕生活束縛的憧憬,毅然決然地將自己對軍旅生涯的無限向往,緊緊包裹在那象征希望的綠色背包里,踏上了前往武漢軍區(qū)防化團的征途。轉(zhuǎn)眼間,歷經(jīng)新兵三連與二連的嚴格磨礪與洗禮后,我榮幸地被分配到老連隊,二營五連三排十班,從事防化洗消專業(yè),開啟了我軍旅生涯嶄新而充滿挑戰(zhàn)的一頁。
然而,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訓練學習之余,我常會想,面對三年義務兵役期滿后的未知,若無扎實的技能與豐富的文化知識作為支撐,恐將重歸到原點。因此,在緊張的訓練之余,我的思緒不禁飄向了未來的職業(yè)規(guī)劃,探索著如何在這個日新月異的社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家鄉(xiāng)流傳著一句樸素卻深刻的諺語:“技多不壓身,一技在手,衣食無憂?!边@句話如同燈塔,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提醒我作為社會的一員,唯有掌握一技之長,方能避免被時代的浪潮所淘汰。然而,回望自身,我雖擁有高中學歷,但在那個特殊年代,我們更多地被引導向工農(nóng)實踐,文化知識的積累顯得尤為匱乏,甚至許多同齡人連初中水平都未能完全達到。這樣的現(xiàn)實,讓我在訓練與學習的間隙,時常陷入深深的迷茫與自我質(zhì)疑之中。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鴻溝,如同橫亙在眼前的巨壑,既挑戰(zhàn)著我的勇氣,也激發(fā)了我的斗志。我開始意識到,無論環(huán)境如何限制,自我提升與探索的道路永遠不應被阻斷。于是,在迷茫中尋找方向,在挑戰(zhàn)中磨礪自我。
好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正值“知識就是力量”的黃金時代,自學之風蔚然成風,部隊更是積極響應,大力倡導“自學成才”的理念,高度重視培養(yǎng)“軍地兩用人才”,整個軍隊仿佛迎來了一場全民學習的熱潮。在這個充滿機遇與希望的時期,每個人心中都懷揣著一個共同的愿景,彌補“失去的時光”,通過知識的力量改寫個人命運,重新繪制人生的宏偉藍圖。我們?nèi)诺姆諊葹闈夂?,排長李偉以身作則,每日清晨與黃昏時分,總能看到他沉浸于英語自學之中,那份堅持與熱情感染著每一個人。而我們的同鄉(xiāng)戰(zhàn)友吳楚明、劉憲章、童前甫、宋海濱等,更是夜以繼日,埋頭于數(shù)理化的復習之中,他們的目標直指軍校,那份執(zhí)著與努力令人欽佩。此外,軍事文化教員盧巍,以其耐心與細致,為我們在知識的海洋中指引方向,無私地提供著幫助與指導。
然而,畢竟文化基礎(chǔ)薄弱,面對數(shù)理化這一領(lǐng)域,我一時之間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從何學起。但正是這樣的挑戰(zhàn),激發(fā)了我內(nèi)心深處對知識的渴望與追求。我開始尋找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逐步填補知識的空白,決心不讓任何困難阻擋我前進的腳步。我嘗試著學習無線電技術(shù)。我讓在連隊當“上士”的老鄉(xiāng)從部隊附近的花園鎮(zhèn)新華書店買了一本《電工基礎(chǔ)知識》。拿到那本厚厚的一本書之后,我急切地打開書本,可看著那些電路符號,立即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再也無法看下去。因為那些電路符號我不認識,完全是云里霧里看不懂。一本書剛到手就成了箱底貨。
經(jīng)過深思熟慮,我選擇通過撰寫新聞報道來重塑我的學習軌跡。我深知,這條路雖非坦途,荊棘滿布,甚至不乏戰(zhàn)友的善意提醒,認為這或許是條“不太現(xiàn)實”的征途。但在我心中,一旦認定的方向,便無懼風雨,勇往直前。畢竟,文字的世界于我而言,總是那么形象、直觀而生動,它擁有觸動人心的力量。高玉寶前輩即便小學未畢業(yè),亦能以筆耕不輟成就小說佳作,我為何不能在這片文學沃土上播種希望,靜待花開?
初涉新聞寫作領(lǐng)域,我如同稚子學步,對消息、通訊這些專業(yè)術(shù)語及新聞的“五要素”等基本概念知之甚少。面對這樣的挑戰(zhàn),我并未退縮,而是將《解放軍報》《戰(zhàn)斗報》《湖北日報》等優(yōu)秀報刊視為我的啟蒙老師,一字一句地研讀,一篇一篇地模仿。我細心觀察它們的結(jié)構(gòu)布局,學習它們?nèi)绾尾蹲綍r事熱點,如何以精煉的語言傳遞信息,如何巧妙地運用“五要素”構(gòu)建新聞框架。就這樣,我在模仿中學習,在學習中成長,逐漸摸索出了屬于自己的寫作風格。
為了爭分奪秒地爭取學習時光,我唯有從繁忙的業(yè)余生活中擠兌出時間。午間,當戰(zhàn)友們沉入夢鄉(xiāng)之際,我則利用那張簡陋的公共桌子,作為我的臨時書桌,默默記錄著一天訓練的點滴,以此作為錘煉文筆的寶貴機會。夜幕降臨,宿舍內(nèi)三十余人共處一室,喧囂不已,吹拉彈唱,各展所長,加之夏日特有的悶熱與蚊蟲侵擾,環(huán)境尤為惡劣。然而,我堅守內(nèi)心的一片寧靜,設(shè)法隔絕外界的紛擾,以冷水盆置于腳邊降溫,身著寬松的軍用短褲,赤裸上身,借著微弱的燭光,揮汗如雨地閱讀、寫作。部隊規(guī)定晚上熄燈時間九點半,為了不打擾戰(zhàn)友們的休息,我轉(zhuǎn)而采用更為隱秘的方式繼續(xù)我的學習,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偷偷閱讀書籍。這一行為雖屢遭值班排長的“突襲”檢查,卻未曾動搖我求知的決心。
日復一日,我一邊參加連隊正常的軍事訓練,一邊沉浸在讀寫交織的世界中,稿紙累積成冊,稿件一封接一封地寄出,卻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半年光景轉(zhuǎn)瞬即逝,我寫了一百五十余篇作品,投到軍內(nèi)報刊,未能激起任何漣漪。說句內(nèi)心話,當時我泄氣了。
我一度陷入自我懷疑的深淵,認為自己的文化根基太過淺薄,或許并非那塊適合舞文弄墨的料,心中萌生了放棄的念頭。整整一周的時間,我遠離了書本,與戰(zhàn)友們一同沉浸在無憂無慮的嬉戲之中,仿佛要將那些關(guān)于文字的夢想束之高閣。然而,命運似乎總愛在人最不經(jīng)意時展現(xiàn)它的奇妙安排。1981年6月的一個尋常日子,我的名字卻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躍然于報端。孔德忠連長手持一份《戰(zhàn)斗報》,滿臉洋溢著喜悅之情,來到我們的班級,徑直走到我面前,用他那充滿鼓勵的語氣說道:“真不錯,你上報了!看看,這就是你的成果,繼續(xù)寫下去,你定能取得更大的成功?!蹦且豢?,孔連長的高興勁兒仿佛是他自己取得了榮譽一般,那份純粹的喜悅深深感染了我。事實上,那不過是我在一次報社舉辦的知識競賽中,因答題正確而獲得的“以名鼓勵”的殊榮。雖然僅僅是一個名字的出現(xiàn),但在連長眼中,這卻是對我莫大的肯定與激勵。那晚,我激動得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心中涌動著前所未有的動力與希望。
次日,在全連軍人大會上,連長更是特意提及此事,對我進行了公開表揚,那份榮耀如同溫暖的陽光,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午后,當我在彈藥倉庫的哨位上默默堅守時,孔連長再次抽空前來,與我促膝長談了一個多小時。他的話語中充滿了鼓勵與期待,讓我深切感受到兄長般的關(guān)懷與信任。那一刻,我?guī)缀鯚釡I盈眶,心中涌動的感激與決心匯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讓我更加堅定了繼續(xù)前行的信念。
我再次拾起了即將擱置的筆,毅然決然地堅持起每周撰寫二至三篇文章的習慣?;蛟S是這份不懈的努力觸動了編輯的心弦,又或許是我的筆觸在磨礪中日漸成熟,漸漸地,我的作品開始有幸登上了軍區(qū)《戰(zhàn)斗報》的版面?;叵肫鹞业氖灼妶笾鳎m僅凝練為一句鏗鏘之言,卻承載著不凡的意義。原本,我傾注心血撰寫了一篇長篇大論的議論文,圍繞學習需勤奮刻苦的主題,洋洋灑灑近兩千字,后來經(jīng)編輯加工潤色,只有一句話,我依然記得很清晰:“成績和榮譽固然可以成為你前進的動力機,但失敗不可以成為你降下的滑梯。同志,當你處于失敗時,請你千萬不要坐在滑梯上!”這句話,與其說是面向廣大讀者的寄語,更像是編輯對我個人的一次深刻鞭策與鼓舞。我倍加珍視地將它剪裁下來,小心翼翼地貼在我的剪貼本上,視之為激勵自己不斷前行的精神瑰寶。
憑借著不懈的勤奮與努力,那一年,我在訓練場上脫穎而出,成為公認的專業(yè)技術(shù)能手;而在學習領(lǐng)域,我更是以自學成才的卓越表現(xiàn),榮獲部隊“自學成才標兵”的殊榮。步入軍旅生涯的第二年,由于我的杰出成績與顯著貢獻,有幸榮立三等功,并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隨后,作為戰(zhàn)士骨干,我被選調(diào)至政治機關(guān),正式踏上了以筆為劍、書寫忠誠與激情的新聞征程。五連,這片孕育了我最初夢想與激情的熱土,無疑成為了我文學創(chuàng)作生涯的堅實起點與靈感源泉。
時至今日,回望來時路,我能安然坐在電腦前,指尖輕舞,編織著文字的夢境,這一切皆源自昔日老連長孔德忠那及時的鼓勵,如同燈塔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隨后,在政治處工作的日子里,陳治政主任的熱情關(guān)懷與無私幫助,如同春風化雨,滋養(yǎng)了我心靈的土壤。加之趙凌股長及眾多戰(zhàn)友們的堅定支持與溫暖陪伴,他們共同構(gòu)筑了我成長道路上的堅實后盾。因此,我滿懷感激,深知這一切成就皆非偶然,而是眾多力量匯聚的必然結(jié)果。沒有他們的鼓勵、關(guān)心與支持,也許我的人生將會是另一種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