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與魂】【寧靜】老曲新唱黃梅情(散文)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不求來生還能與你相見,只盼今生你能在我身邊……”
一陣熟悉的黃梅戲聲傳過來,難道有人在唱黃梅戲?我邊側耳傾聽,邊循聲而去,調子還是那個調子,可詞卻大相徑庭!
文化廣場前人頭攢動,一大群人在跳廣場舞,那聲勢可真夠浩大的:一色的白色鴨舌帽,紅衫白褲,白色的運動鞋,只見他們一會兒擺胯,一會兒扭腰,一會兒又云手……整齊劃一,仿佛在舉行一個盛大的儀式。雖然沒有七仙女的那種輕柔飄逸,但是整套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如行云流水般,傳統(tǒng)曲調配上現(xiàn)代舞蹈,真正令我耳目一新。
黃梅戲是爸爸媽媽的最愛,那時家里的電視機,只要有哪個頻道在放黃梅戲,他鐵定要看完,并且還時常跟媽媽討論兩句,仿佛是個專家似的。其實,他自己并不會唱。他知道當時幾個黃梅戲唱得好的無外乎嚴鳳英,王少舫,還有吳瓊、馬蘭、韓再芬,尤其是嚴鳳英和韓再芬,用現(xiàn)在的話說,他是她們的鐵粉。
記得2006年的時候,他身體不適,我?guī)结t(yī)院檢查,順便在我家小住幾天。晚飯過后,帶他出來散步,知道他愛看黃梅戲,便沿皖江大道往科技廣場走去??萍紡V場上有人在唱黃梅戲,他住了腳,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看后,他說:“這天仙配沒有嚴鳳英唱得好!”我笑他的眼里只有嚴鳳英,業(yè)余的,能夠唱到這個水平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
誰料那竟是他最后一次看黃梅戲了!
媽媽愛看黃梅戲,沒事時,還哼幾句,有時邊納著鞋底,邊哼唱《小辭店》:“蔡客人他要回家發(fā)誓賭咒,好一似萬把刀穿我的心頭,壺中有酒好留客壺中無酒客也是難留,他無緣我無份留不長久,再三留留到后反成了對頭,尊一聲客人哥店房等候……”唱得是如泣如訴,把柳鳳英的悲痛欲絕全給唱出來了。爸爸在一旁喝茶,聽了會微微一笑,說:“你這個婆娘,看不出來,黃梅戲唱得不賴??!”媽媽白他一眼說:“哪個像你,連黃梅戲都唱不來呢!”
再也沒有聽過媽媽唱戲了。
對于黃梅戲,我雖然不擅長,但自小就是聽著黃梅戲長大的。小的時候,家里還沒有電視機,但村村通廣播了,每天廣播上除了播放新聞聯(lián)播,天氣預報,小說評書之外,就是唱黃梅戲了。什么《王小六打豆腐》《打豬草》《天仙配》《女駙馬》等,幾乎聽得人人都會來那么一兩段。
有時,遠遠的,一個人過來了,你感覺他過來了,不是看見的,而是聽見的。他一個人旁若無人地唱著黃梅戲,唱得忘乎所以,跑調也罷,忘詞也罷,不就是圖個樂呵,又不是表演比賽。倒是爸爸,聽見了,便笑著說:“這個老幾,唱著洋乎洋乎的,不知道快活啥呢!”
那時,一天沒聽戲,就感覺少了啥似的。一個人的時候,走路,或者在田間干活,不知不覺中就想哼那么幾句。哼著,哼著,感覺心情舒暢了,不覺得孤單了,而手中重復又重復的單調動作也變得有意思起來。唱戲的人,是不孤單的。田里的棉花在聽,它們嘩啦啦地擺動著枝葉,一朵朵白云般輕柔的棉花就到了手中;路邊的小草在聽,它們在陽光下發(fā)出專注的光,風兒也在聽呢,它還會把這聲音傳到很遠的地方,而很遠的地方也有那么一個人,他聽到了這悠悠的黃梅戲聲,眉頭的那個結就在不知不覺中松開來了。
是啊,有什么不開心呢,不開心,就哼幾句黃梅戲吧,把自己的心事哼進去,交給風,就都風流云散了,日子還是原來的日子!
我常常想,為什么大家那么喜歡黃梅戲呢?也許,是因為它集思想性藝術性表演性于一體,雅俗共賞吧!其內容貼近生活,旋律婉轉流暢,語言生動易懂,不管是文人雅士,還是凡夫俗子,都能夠體會其中的妙處,都能夠隨時哼唱幾句,不需要考慮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即使什么調子都不會,還可以學王小六打豆腐那樣,插科打諢搞幾句笑,生活是不拒絕笑聲的!
人們愛唱黃梅戲,是因為它唱出了大眾的心聲?!杜€馬》唱出了對嫌貧愛富的憎恨,《牛郎織女》唱出了對以王母娘娘為代表的扼殺自由愛情的舊勢力的控訴,《天仙配》表達的則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夫妻觀燈》則唱出了人們對豐收的喜悅。如一句“烏鴉怎能配鳳凰!”就將馮素珍繼母嫌貧愛富的丑惡嘴臉躍然紙上;“送你紋銀三百兩,望賢侄回家去另選名門?!庇謱⑺母赣H假仁假義的虛偽臉孔刻畫得入木三分;“兆廷人窮志不窮,萬兩黃金如糞土,天崩地裂不退婚!”唱出了一個男子對愛情的忠貞不渝,對為富不仁者的痛恨。
群眾是善良的,他們知道月缺了會圓,花謝了會再開。所以,對于馮素珍李兆廷這對忠貞不渝的戀人,也應該苦盡甘來,這樣的日子才會有期待。所以,才有了女駙馬,有了聰慧的公主,而這一切,都需要一個賢明的君主才能得以成全,這還不夠,為了讓美麗善良的公主也能過上美滿的生活,就讓馮素珍的哥哥那個也是遭繼母虐待的苦命人兒跟公主來個花好月圓。老天,這世間還有如此十全十美的故事嗎?這既是對忠貞愛情的歌頌,又體現(xiàn)了百姓們的樸素的價值觀,有情人終成眷屬,好人終會有好報。
百姓們喜歡黃梅戲,是因為它貼近生活。你看《夫妻觀燈》明明啥事也沒有,就是正月十五鬧花燈,王小六帶著他的老婆去看花燈,出門前他叫他老婆換件衣服,“看燈去???哎!看燈你換件衣服嘛。”并且說“我們莊稼人一年忙到頭有兩件新衣服還不換一下子嗎?”換好衣服準備出門,還不忘跟鄰居招呼“上屋的人下屋的人,我夫妻二人去看燈,有勞你們照應門,看燈回來再啊再感情。”這哪是在唱戲啊,這明明是在唱生活啊!
內容貼近生活,語言也是充滿生活情趣,濃濃的安慶腔使得黃梅戲充滿了地方特色。所以,唱黃梅戲只能用安慶腔來唱,尤其是《打豬草》《王小六打豆腐》,換了普通話,韻味就全沒了。本來黃梅戲就是百姓喜聞樂見的東西,是可以在街頭巷尾充滿煙火氣息的地方唱的,要的就是那種熱鬧勁兒,煙火味兒,如果用普通話文縐縐地唱,那還叫黃梅戲嗎?
網(wǎng)絡時代,各種娛樂方式層出不窮,游戲、密室逃脫、劇本殺等娛樂方式侵蝕了孩子們有限的時間,年輕人當中,會唱黃梅戲的,也是鳳毛麟角,許多的傳統(tǒng)在小一輩那里似乎已被淡忘。
幸運的是,有關部門正在采取各種措施,將黃梅戲這種百姓所喜聞樂見的藝術發(fā)展起來。各社區(qū)都有文化舞臺,還有黃梅戲會館,每年到金秋十月的時候,送戲進社區(qū),黃梅戲藝術周便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整個城市就氤氳在一片悠揚婉轉的黃梅調兒里。尤其是蓮湖公園里的那個自發(fā)形成的黃梅戲之角。
那是蓮湖公園的東邊入口處,那里老樹森森,濃蔭蔽日,幾塊大石頭,干凈平滑,成了天生的座椅,旁邊是黃鎮(zhèn)紀念館,還有廁所,一應俱全。不知何時,這里就成了民間的黃梅戲之角。許多黃梅戲愛好者不約而同地聚集在這里,漸漸的,形成了各種不同的組合。每個組合都有一兩位老者,在旁咿咿呀呀地拉著胡琴,面前是琴架,上面擺著棋譜,那些老人要么坐在自帶的小馬扎上,要么就坐在花圃的石沿上。信眼望去,竟然有七八個小團體,有男有女,他們穿著新式的服裝,唱著舊時的戲曲,并且還配合著手勢和步伐,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看他們那有板有眼的樣子,可能不少是從劇團退休下來的專業(yè)人士。他們各唱各的,絲毫不受隔壁的腔調的影響,可真沉醉??!
如果樹木花草石頭會說話,想必蓮湖公園里的它們會天天咿咿呀呀地說著黃梅戲吧!
一旁坐著的,自然都是大爺大媽們,他們有的也是退休在家的,在家無聊時,便帶一個小馬扎,到這公園來坐坐,可以觀戲,可以聊天,可以納涼。日子就這樣滋滋有味地過去,倒也自在。
一次在抖音上,無意中刷到了有人在唱黃梅戲。仔細一看,竟然是兒時的伙伴!他從小便愛唱黃梅戲,想不到現(xiàn)在竟然唱到了抖音上。想不到我會用這種方式再次聽到黃梅戲。世易時移,黃梅戲也在與時俱進!是啊,熱愛本身就是光芒,無需擔心它一時的黯淡!
雖然一提起安慶,就會聯(lián)想到黃梅戲,其實黃梅戲真正起源于湖北黃梅,在安慶發(fā)展壯大起來。據(jù)說兩地還曾為此爭論過,不管黃梅戲起源何處,它都是中華民族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我們一起去傳承它,發(fā)展它,這才是當前我們應該做的。
老曲新唱,算得上是一種創(chuàng)新吧。還有抖音,不管其初心是啥,但都是憑著對黃梅戲的一腔熱愛。如果黃梅戲想更好地發(fā)展下去,有一點是必須要面對的,我們不能總是躺在傳統(tǒng)曲目上,黃梅戲的一大特點就是貼近生活,不僅是內容而且語言上也是。相信在日新月異的今天,黃梅戲也應該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式,更好地發(fā)展下去!
黃梅戲需要在時代中去創(chuàng)新發(fā)展,時代也需要黃梅戲去譜寫和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