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幸福的味道(散文)
一
我們是個典型的三口之家。道家有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無窮。小女于2021年參加高考,被福州一所高校錄取,校址位于閩侯上街大學城。女兒上大學,這是我們家最幸福的事。
由于女兒是第一次離家這么遠去上學,我和妻子內(nèi)心里充滿著不舍和擔心。那年的9月2日,我和妻子專程送女兒去上學。當天一早,我們?nèi)藦陌矐c高鐵站出發(fā),經(jīng)過不到5個小時的車程,中午12點多就到了福州站。出了站,我們臨時住進了離火車站不算遠的福州蔓哈頓酒店。3日早起,我們便乘坐市內(nèi)公交去探校。按照校方的指定和要求,新生辦理入學要經(jīng)由學校西門進出。找到了西門,對相關(guān)事宜做了多方面了解,就近吃了午餐后,旋即又乘坐公交返回市里。由于是疫情期間,下午女兒在附近的醫(yī)院做了核酸檢測,以備入學報名之需。
繁瑣的事項,并不能壞了我們的心情,再多的曲折,在這一幸福事件面前,都打上了暖色的印記。
4日一早我們就到了西門,女兒遲遲未進校門,說是在等一個朋友。我不免心生疑惑——安慶到福州乃是千里之外,哪來的朋友之說,莫非是高中的同學同時被該校錄取,而答案卻是否定的。
左等右等,可能等了有一個小時開外,終于見到了“廬山真面”,原來也是一個小女生。兩個小女生見了面以后,好像很熟稔,給我們的感覺也是絲毫沒有違和感。而且那個小女生很是大方,見了我們就“叔叔、阿姨”地叫著。當時小女生是她父親開車送過來的,到了后放下行李就走了。經(jīng)事后了解,女兒的這位“老鐵”,家就在福建本省。
到了該進校辦理注冊入學事宜的時候了。由于是疫情期間,新生隨行的父母不能陪同孩子進校園。我們只能目送著女兒她們進校門。
我們的“目送”,比作家龍應(yīng)臺的《目送》來得很輕松,興奮感滿滿,毫無悲戚的味兒。
過了大約兩個小時左右,女兒通過微信給我發(fā)來了圖片——原來她已經(jīng)報完名、鋪好床、在食堂就餐了。從圖片上看,菜還不錯,而且感覺價格也適中。本以為女兒還要出來,我們還能和她道個別,叮嚀囑咐一番??墒撬齾s不出來了。這樣一來,在家里時,我想著女兒要獨自出遠門去求學,曾經(jīng)在心里醞釀過很久,也“彩排”了很多次,想像著送女兒到校臨分別時,而且每次眼眶都會濕潤的場景并沒有機會上演。
有人可以讓自己牽掛和被別人掛牽,想來是一種幸福。
二
一只小鳥嘴里發(fā)出喃喃的叫聲,仿佛一名少年歌者,從我的面前一掠而過。不知它是要獨自去覓食,還是要振翅高飛,去撫摸藍天下的白云。依我看,它是孤鳥在外,倦了,想家了,想要回家找媽媽了。地球人都知道,世上只有媽媽好。鳥們也一樣。
女兒也要來找媽媽了。在6月18號,女兒就已經(jīng)買好了來天津的車票。此次來天津,是繼2022年暑假首度來天津后的第二次。
前年,我和妻子都在天津務(wù)工。那一年的6月30日放假,我到天津西站接的女兒。
去年,妻子在家照看岳母。暑假,女兒便回了家。
今年,我們兩口子又都在天津務(wù)工,黃歷又變回來了——7月2號,女兒又來到了津城。
說實在的,幾個月之前,我就一直在擔心——暑假時,女兒來了,誰掌廚呢?妻子每天晚上9點半以后才著家,要她繼續(xù)留任家里的大廚太不現(xiàn)實。我這個人嘛,平時最怵家務(wù)事,更別說做個飯、炒個菜什么的。平時連家里的油壺倒了都不帶扶的。這是妻子給我的評價,我覺得滿滿的興奮感。女兒呢,一直在讀書,在這方面也確實沒有過鍛煉。不過,還是常言說得好——船到橋頭自然直。逼一逼女兒,也說不定是好事。
剛來的頭一個星期,每天到下午5點多,女兒總要給我打來電話,詢問晚上要買什么菜。我只是提出我的意見給她作為參考。后來我告訴女兒,不用每天都向我詢問買菜的事,由自己便宜行事。自那天以后,女兒買菜之事便不再詢問于我了。每天下午買完菜后,擇菜、洗菜、切菜,女兒實行的是“一站式”服務(wù)。只等我這個臨時大廚回家來“煎、炒、烹、炸”,大顯身手。做菜時,女兒盡可能地做好她的輔助工作,什么拿鹽、弄點調(diào)料、接點自來水等等,更主要的她是臨時的“品菜師”,諸如菜的酸甜苦辣咸,全由女兒一個人把握,我根據(jù)她的口感來調(diào)味。在嘗菜的過程當中,如果覺得菜的味道適中,女兒會不停地點頭“嗯、嗯”,并沖我豎起大拇指,說著“跟我媽媽炒菜的味道一樣的”——那是媽媽的味道。萬一偶爾沒有嘗出來,她會夾起菜來讓我品嘗。不過在讓我品嘗之前,她會盡可能地將菜放在嘴邊吹涼一些,怕不小心將我燙著了。菜的酸甜苦辣咸嘗在嘴上,人生的酸甜苦辣咸卻是刻在心里。
女兒當了品菜師以后,我們的興趣好像并不在吃飯上了,對做菜的過程特別流連,并盡量拉長時間,也許這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三
飯做好后,該吃飯了。女兒每次一起吃飯總是坐在高處,把兩個人的飯盛好,再把我的菜夾好;我則習慣坐在小馬扎上,等著女兒把飯捧到我的手上——飯來張口。此時的我倒成了個“老小孩”,坐享其成,女兒則儼然成了一名“小家長”。吃飯的過程當中,若是看見我的碗里飯多菜少,便會馬上給我再夾點菜;就像小時候,家里來客人了,吃飯時父親會給我夾菜,然后到邊上去吃。若是我第一碗吃完了,女兒會馬上放下手中的碗筷,給我添飯,添的過程中還會詢問我“夠不夠”,然后再添菜。
想想吧,我接受過父親的夾菜呵護,又受到女兒的特別照顧。不幸福嗎?只是我羞于表達,不肯說出來。
前天吃晚飯,我說吃完了還要喝西紅柿蛋湯。結(jié)果吃完了,便喝不下了。女兒當時執(zhí)意不喝。到最后,看我實在不喝,便再喝了下去。
父親在世的時候,是名裁縫。在我小的時候,經(jīng)常到人家家里去做上門工——別人家請去做衣服。那時候上門工,東家會管三頓飯,外加上午10點多的點心。那時候的點心多半是雞蛋下面條或是純荷包蛋。十一歲以前,我的家還在村南,與鳳成、鳳泥他們幾家是鄰居。我家與他們幾家本就是本家,再加上我家的輩分高,鳳成、鳳泥他們幾家的父母對我一直都是“小老叔、小老叔”地叫著。如果在這幾家上工,遇上寒暑假或是周末,父親多半會將點心悄悄省下來,拿回家給我吃。到了吃午飯或晚飯時,我就又成了父親的“小尾巴”。
看來,每兩代人之間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方法演繹著彼此之間所能給予對方的幸福,韻味卻絕對是一樣的。
四
智能化的時代,智能手機早就普及了。每次給女兒打電話,女兒接通以后,有時候會停頓個幾秒鐘,我偶爾也會稍作沉默——在等待。其實在那幾秒鐘里,我最先想聽到的莫不是女兒那再熟悉不過的,隔著千里之遙的屏幕,通過現(xiàn)代科技所傳遞過來的喊“爸爸”的聲音。每當聽到這個稱謂,我心里的暖流會迅即傳遍全身。這不禁又會讓我回望過去的時光。約在1976年秋,原姜壩公社組織本公社區(qū)域內(nèi)的六所小學五年級學生進行籃球友誼聯(lián)賽,先進小學也組建了自己的籃球隊前往參加。那時候,父親去給籃球隊做飯。大概是在比賽進行到最后一天的時候,隔壁的鳳成帶我去姜壩玩,更主要是帶我去找父親。見到父親的那一刻,父親正蹲在籃球場外,認真地看著比賽。由于是幾天未見父親了,趁著父親不注意,我從后面用兩只小手抱住大大(對父親的稱呼)的脖子,小臉貼著父親的臉,并親熱地喊著“大大”。父親高興地將我攬在他那博大的懷里,一口一個“小兒”地叫著。還有,小時候去外面時,父親怕我走不動,會經(jīng)常讓我騎“高馬”——我騎在父親的后脖梗上,雙腿放在父親溫暖的胸前,雙手抱著父親的額頭,我在父愛這座山的山尖尖上,看著我人生起始路上如畫的風景。無論時光怎么老去,平凡的煙火歲月里,這些刻在腦子里的畫面卻依然是那么的鮮活與傳神。實際上,父親在世之日,我喊大大與女兒現(xiàn)在喊我,同樣都會令我感到無比幸福。如此想起來,幸福又確是一種傳承。
其實,那次進校門,我還打算跟門衛(wèi)溝通一下,讓我牽著女兒的手在校園的步道上走上一段,哪怕只有十米遠……
人生路漫漫,如果我把幸福比做一架馬車的話,它“吱吱吜吜”地走在歲月的路上。偶爾它也會稍做停留,我們隨心地掀開車廂那方幕簾,馬車外旭日初升,薄霧裊裊,幾只鳥兒在樹枝上蹦蹦跳跳,嚶嚶歌唱,引來路人側(cè)耳傾聽。不知他們是在聽剛才馬車的“吱吜”聲,還是鳥兒的歌聲,抑或兼而有之。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不光人類在追求幸福,其它一切有生命的個體也會相互感染,追求著自己的幸福。譬如那鳥兒,唱著歌兒,就把幸福傳向了四方。
幸福是什么味道?肯定不是只有肯德基一個味道,每個人的人生不同,每個人感受幸福的能力不同,獲得的興奮感也就不一樣了。但愿每個人都能夠獲得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