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石佛寺塔(散文)
一
沈陽并不是一個多山的城市,基本上以平原為主,遼河在城市的北面流過。沈陽北部地區(qū)有一些山,但都不是很高,這其中就有一座七星山。七星山位于沈陽市新城子區(qū)石佛寺鄉(xiāng)境內,距沈陽市區(qū)有三十公里,據考證它名字的來源是因為這是由七座山頭組成,其山形分布酷似北斗七星形狀得名。這里遠離繁華的鬧市,顯得特別靜謐安寧。特別是南山上建有一座歷史悠久的佛塔,只因山下有一座石佛寺,故而稱作石佛寺塔。石佛寺塔建于遼代,是著名的“遼雙洲古城”遺址之一,也是沈陽市文物保護單位。七星山是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成為風景區(qū),通過十多年的開發(fā)建設,已經成為沈陽比較著名的景區(qū)之一。來到七星山風景區(qū),游人們一定要去觀光一下這座石佛寺塔。
七星山風景區(qū)遠離市區(qū),因此這里沒有市內那些景點里面的人頭攢動,但還是有不少游客慕名前來。市區(qū)到七星山有寬闊的馬路,非常適合自駕游。我從小就喜歡爬山,也來過這里多次。尤其是夏季,這里的山間溝壑縱橫,林木茂密,層戀疊翠,美不勝收。近年來,由于采石活動,七星山的一部分山體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因此有了“殘山”的稱謂。而山頂上的石佛寺塔,也因為時間久遠和戰(zhàn)火洗禮,塔身的大半部分都已經坍塌,因此更有了“殘塔”的名聲。雖然七星山經常被沈陽人稱呼為“殘山殘塔七星山”,但仍然不失濃郁的歷史特色。石佛寺塔就宛如一位歷經風雨滄桑的耄耋老者,靜靜地佇立在遼河之畔?;蛟S只有奔騰不息的遼河水,才能向世人訴說它曾經的輝煌往事。
石佛寺塔是七星山的標志性建筑。要追溯它的歷史,就需要知道“遼雙州城”遺址。雙州城位于七星山和遼河之間,是全國僅存的唯一遼朝古城墻遺址。站在遺址上,就可以與七星山對峙。古代的城池多沿水而建,特別是軍事重鎮(zhèn),更是還要依托山脈作為屏障。雙州城就是遼代的軍事重鎮(zhèn),主要負責防范來自北方敵人的入侵,并拱衛(wèi)遼朝東京府(今遼陽市)的安全,也是當年遼軍鎮(zhèn)守遼河渡口的城池。這已經從石佛寺的地宮中出土的珍貴的石碑和銘文得到驗證。遼朝,作為中國古代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遺留下來的文字實物都非常稀少而珍貴,而雙州城遺址和石佛寺塔,對研究遼代時期的政治、文化、經濟、軍事等方面,具有珍貴的實物價值。
如今,雙州城遺址就早已殘破不堪,外部城墻早已經毀壞,只剩下殘存的“甕城”,但遺址占地面積很廣,仍然顯示出當年這座城的雄偉和輝煌。而雙州城對面的石佛寺塔,就仿佛它的孿生兄弟,默默地見證了遼朝的興衰榮辱,也見證了中國歷史上屢屢上演的朝代更迭的戰(zhàn)爭硝煙。
二
登上七星山,并不需要多費力氣。游人只要沿著山中的小路,用不了多久就會來到石佛寺塔。石佛寺塔全部由青磚建成,地基很寬,塔身很高,但是因為殘缺,現(xiàn)在只剩下正面的一面墻體。塔身正面有佛龕洞,里面的佛像早已殘缺不全,分不清是供奉的那尊佛,但從輪廓上看還是高大巍峨,栩栩如生。出于保護目的,現(xiàn)在的古塔四周全都用欄桿封閉,游人只能在外仰視古塔,不能親自登塔,但建筑風格還是顯示出當年的壯觀。根據從地宮出土的史料記載,石佛寺塔是一座佛教的舍利塔。它始建成于遼道宗咸雍十年(公元1074年),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
遼道宗名叫耶律洪基,是遼朝第八位皇帝。遼朝雖然是契丹族建立的朝代,但在國內佛教卻非常興盛,特別是圣宗、興宗、道宗三朝期間,上至皇帝、貴族、官僚,下至平民百姓幾乎全都認同和支持佛教,而且他們的信仰非常虔誠。耶律洪基執(zhí)政中后期,更將佛教推至于極盛。耶律洪基不但在全國各地建起很多寺廟和佛塔,他本人更是癡迷于佛經,經常在宮中與高僧探討佛學。這與當時北宋國內佛教衰微,有著天壤之別。
據說當初遼代早期修建雙洲城時,并沒有在七星山上建立佛塔。后來,耶律洪基有一次來到雙州城,見七星山非常雄偉,于是率群臣登臨。耶律洪基站在山巔之上,向南眺望,忽見南方水氣繚繞,隱隱似大海模樣,于是乘興對群臣說:“爾等欲觀海,何必遠足行?!比撼悸牶?,皆奉承說這是天降祥瑞之兆,應該建一座祥瑞之塔。癡迷佛教的耶律洪基大喜,隨后下旨在他站在的地方上修建一座佛塔,并寄望這座佛塔能保佑雙洲城,甚至遼朝的永世平安。
不久后,這座雄偉壯觀的佛塔便拔地而起了。因附近有石佛寺的緣故,人們就命名為石佛寺塔。在佛塔落成之時,耶律洪基特意命人送來石、鐵、金、銀四重函,函內盛有103粒水晶、珍珠、瑪瑙的“影身舍利”,并和刻有建塔全過程的文字石碑一起送進地宮珍藏。佛塔建成后,因為內有極為珍貴的舍利,成為了附近官吏平民日常朝拜和禮佛之用,香火曾經一度非常繁榮。如今,這四重函和文字石碑,已經被文物部門從地宮中挖掘出來,成為研究遼代歷史的珍貴典籍。
就在耶律洪基在全國大興土木建寺廟和佛塔、并將佛教推上峰巔之際,遼朝卻在外表光鮮實則內憂外患下,迅速走向了衰亡。耶律洪基死后不久,在松花江流域,新崛起的女真族在首領完顏阿骨打的帶領下,建立了金朝,并拉開了金滅遼的戰(zhàn)爭序幕。遼恭宗天慶九年(公元1119年),也就是石佛寺塔建成還不到五十年,金軍便攻下雙洲城。石佛寺塔第一次遭到了戰(zhàn)爭的破壞。又過了幾年,遼徹底被金消滅。遼朝也作為一段逝去的王朝,無聲地消失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石佛寺塔并沒有如耶律洪基所希望的那樣能保佑遼朝永久平安,反而卻親眼見證了遼朝的滅亡,這也許是一種歷史的諷刺。在金朝統(tǒng)一中國北方后,也曾修繕過這座石佛寺塔,可是不久又在元滅金的戰(zhàn)爭中再次被毀壞。其后,在每一次中國的改朝換代中,石佛寺塔都會毀于戰(zhàn)火。直到新王朝平定天下后,才會進行重修。據說最近一次修繕,是晚清時期將領左寶貴在修建遼河套堤時所做的。可惜上世紀上半葉,石佛寺塔又一次遭到戰(zhàn)爭的破壞,從此再也沒有大型修繕,至今僅余半邊塔身,成為一座名副其實的“殘塔”。由于歷史久遠,佛塔原始模樣早就無法考證,現(xiàn)今的沈陽市只作一些保護性維修工作。
歷經過無數戰(zhàn)爭硝煙的石佛寺塔,它身上的每一塊斑駁的青磚,都仿佛是這段最有力的歷史見證,就像它腳下的七星山一樣,那些曾經的往事總會被遠去的時光反復提起,唯美而沉重。
三
站在七星山上,向北看去,遼河就如一條白色的玉帶,自東向西緊緊纏繞七星山,飄飄蕩蕩,向前奔流?;仡^在看看這座石佛寺塔,孤零零地立在七星山上,顯得越發(fā)蒼涼。眼望這座佛塔,就像重新回到了一千多年以前的遼朝,也不由得讓人去探尋遼道宗耶律洪基的跌宕起伏的人生,因為石佛寺塔本身就和耶律洪基的一生緊緊相連。
耶律洪基即位之時,遼朝已經走過了最為強盛的時期,內部貴族之間的權利斗爭空前激烈。他前半生基本就處于萬分危險的政治漩渦之中,先后經歷了耶律重元和耶律乙辛兩次擅權亂政,就連自己的皇后和太子也被卷入其中,并且含冤而亡。這兩次血雨腥風的政變,持續(xù)了將近二十年,造成了大量無辜人員死亡,無數人為此血染山河,也讓包括耶律洪基自己在內的無數家庭支離破碎。等到政變被徹底平息之后,耶律洪基早已身心疲憊,或許是對朝政失去了信心,或許是愧對已經死去的皇后和太子,他從而專心于佛教,并在全國修建了很多寺廟,希望能借助佛教仁慈的光芒,治愈遭受創(chuàng)傷的心靈。佛教,對于他來說,就如同黑暗之中找到了一線曙光,讓他最大地獲得靈魂解脫。
據史料記載,耶律洪基性格沉穩(wěn)閑靜,精通音律,善于書畫,愛好詩賦,但在朝政上并無建樹。他的性格與宋徽宗相似。也許受到佛法的熏陶,他并不好戰(zhàn),這與《天龍八部》里面塑造的念念不忘侵略北宋的耶律洪基大不相同。相反,他對于北宋一直秉持友好的兩國關系,終生都沒有發(fā)動侵宋的戰(zhàn)爭。不但于此,他還非常向往漢族文化,也愿意與北宋永遠友好下去。這點,曾出使遼國的宋朝使者蘇轍曾經實事求是地向宋神宗評價過耶律洪基:“在位既久,頗知利害。與朝廷(宋)和好念深,蕃漢人戶休養(yǎng)生息,人人安居,不樂戰(zhàn)斗。”正是秉持一顆和平的心態(tài),再加上厭倦了朝廷上的爾虞我詐,才使得耶律洪基全身心投入到佛教之中,并希望借助佛法保佑遼代世代傳承,永無戰(zhàn)爭。
歷史的發(fā)展,不會因為耶律洪基虔心于佛教而保佑遼代永久平安。這座石佛寺塔,就如同遼代的縮影一樣,在佛教和香火最為輝煌鼎盛的時候,卻被猛烈的戰(zhàn)火無情摧殘。如今,遼朝雖然已經成為一個歷史名詞,可是從這座石佛寺塔上,依然可見當時的雄偉景象。其實,耶律洪基用建造佛塔來祈愿天下太平,本身并沒有錯,但他就此高枕無憂,完全沒有居安思危和防微杜漸,卻是一生最大的過失。因為在他統(tǒng)治時期,北方的女真族已經強勢崛起,就如同虎狼在側,可他還沉迷于談佛論經之中,以致于常年荒廢朝政,廢弛軍力,最終使遼朝政治腐敗,國家江河日下,也為日后的滅亡埋下了伏筆。
往事已成云煙,遼朝和耶律洪基早已沉寂在浩繁的歷史長卷中。七星山上,也只剩下這座飽經歲月侵蝕的殘破佛塔。如今,我們駐足參觀這座石佛寺塔,在感受這座古老建筑的凄涼和滄桑的同時,更能體會到現(xiàn)在沒有戰(zhàn)火硝煙的安寧和幸福。
一座山,一座塔,既是沈陽市旅游的風景之地,也是一段重溫遼朝的歷史之旅。在我眼里,現(xiàn)在的石佛寺塔雖然只是一座殘塔,但比修繕成完整的佛塔更加彌足珍貴。因為它用自己破敗的身軀,警醒世人永遠不要忘記戰(zhàn)爭帶來的傷害。以史為鑒,我們只有將自己的祖國建設得更加繁榮和富強,才能永遠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并擁有更加美好的未來與和平。
我想,這才是如今這座石佛寺塔真正的歷史蘊含,也是我們需要從中思考和回味的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