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荒原(散文詩)
一
我只感覺口渴難耐,呼吸被蛛網(wǎng)纏裹著,五臟六腑被壓迫著,逼仄進(jìn)了一條死胡同
那一刻,我一定是剛剛活過來,恐懼在加劇著,我不敢睜開雙眼
我擔(dān)心,看到的不是綠草萋萋,也不是藍(lán)天白云下的溪水,更聽不到鳥兒的叫聲
因此,我緊緊閉起雙眼,屏住呼吸,我在等
二
不是只有我在等,而是,那些花草樹木還有犀牛羚羊麋鹿小小的螞蟻和飛蛾們,都在等,在等待著一場雨
天空一望無際,不由得,晴朗得讓人心里升起莫名的悲哀
蜥蜴從巖石間爬過去,它的舌尖不斷嗅到了熱氣流的滾燙,滾燙的氣息繼續(xù)蔓延,石頭也被烤化,滴著巖漿
三
一只螞蟻,勇敢之舉,令人無法想象,它竟然爬到了蜥蜴的口邊,它是想努力感受一下濕氣的滋潤吧?然而,卻不知,危險在逼近
就那么輕易的,螞蟻到了蜥蜴的胃府里,被濕潤裹起來的不僅是身體,還有它的弱小的生命
四
慢慢地我睜開雙眼,我感受到了死亡,感受到了那種恐懼與絕望,我知道,生命被拋在荒原意味著什么
若穿越荒原,又是一種怎樣的勇氣,與絕望
一定有人,曾經(jīng),倒在了尋尋覓覓的路上,它們被風(fēng)掩埋在了沙漠里
無邊無際的沙漠上,我看見有一棵枯干的樹,孤零零佇立在那里,那是一個靈魂安住的所在嗎?那一定是的
盡管樹早已干枯,枝椏間有花朵的痕跡,也有云的影子,還有雨水的痕跡
五
曾經(jīng)那么輕柔的,好似母親一樣的撫摸過,如此溫柔的磨痕,成了歲月的記憶,在深層里,不斷泛起時光留給沙漠的追憶
我回想起,我曾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昏迷中,或許是被一陣風(fēng),亦或許,是被一群穿著藍(lán)白袍子的人抬著,匆匆間,擲在了荒原
六
哦,死神,它立在我面前,它的臉扭曲著,冷冷的在發(fā)著笑或哭,已無關(guān)重要
重要的是,它翻開了生死冊,拿出筆來,那代表著生死,那權(quán)威性的筆,就要圈定了那個名字
我看見我的名字在圈內(nèi)跳動著,逃也似的拼命往外奔逃
同時,我也看見了,荒原之上的烈日炙烤著我的肉體
我也聽到了呼喚,聽到了聲嘶力竭的呼喚,聽到了痛不欲生,悲痛欲絕
那一刻,我已與荒原融為了一體,空曠而絕望,無涯與荒野,暴曬在烈日之下,好似,我就要與之一同消失在地平線上,一同被卷入一場虛無
七
耀眼的不僅僅是刺眼的陽光,還有鮮紅的血液,它通過一條細(xì)細(xì)的河流一樣的脈管,沿著通向我的阡陌,一點點滴入到了我脆弱的體內(nèi)
此刻,荒原上空卷起了一陣陣風(fēng),烏云從天際的邊緣,慢慢襲來
一只蒼鷹在天空里飛翔,它在驅(qū)趕著禿鷲,它在怒斥著荒原上的獵狗與一匹匹兇惡的狼
八
手術(shù)還在進(jìn)行,我的肉體早已麻木,我的意識也早已飄進(jìn)了云層
仿佛間,我已被樹木一樣根植在荒原之上,扎下根去,才是我唯一的選擇
倔強(qiáng)地舉著頭,遙望著天空,與宇宙星辰對話,才是我的日常,其余,我需要慢慢學(xué)會,改變,由里及外,激發(fā)出我全部的熱情與不羈
盡管,我有的,只是游絲般的氣息,被風(fēng)卷在黃沙里,任由著翻卷,任由著炙烤與撕裂一樣的被鞭策著
九
似乎,聽到了雷聲,雖然很細(xì)微,從天際傳來
與此相比,生命卻如此之輕嗎?仿佛間,被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舉著
真是無足輕重,玩具一樣,在風(fēng)里在黃沙里,在洪荒的一層層黑曼之中,玩瘋了一樣,到處奔跑著,呼叫著
十
一只穿山甲,它被驚醒過來,它抬起來望著荒原,它不知道在它熟睡時,發(fā)生了什么
它急著穿過荒原,去尋到它想要的食物
而,一群梅花鹿沒有那么幸運,它們面臨著因缺水,死亡慘重
小梅花鹿,落在了梅花鹿群的后面,它絕望的向著鹿群里的母親嘶鳴著
然后,它緊緊閉起眼睛,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我鼻子一酸,流下淚來,我想起了我的母親,終于在那些撕心裂肺的聲音里,分辨出,那是母親的聲音……
十一
走在隊伍里的梅花鹿母親發(fā)現(xiàn)隊伍里缺少了它的孩子時,它趕緊返回來尋找著
當(dāng)它一眼發(fā)現(xiàn)時,它低下頭對著小梅花鹿的耳邊,訴說這什么,一遍遍,又一遍遍
十二
奇跡還是發(fā)生了,當(dāng),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小梅花鹿,聽到了母親的話語,當(dāng)他聽明白了生死之間,不過爾爾
忽然間,它站立起來,它搖晃了幾下,之后,就跟著它的媽媽去追趕鹿群的隊伍去了
十三
我依然躺在荒原上,我無法動也無法喊叫,只能靜靜等待一場雨,等待著狂風(fēng)大作,等待著桀驁不馴的烏云架起風(fēng)車,將我卷起,呼啦啦帶回到,我的故里
十四
我知道很快太陽將要落下去,黑暗將要來臨,酷暑將被暫時收走,但是,無邊的黑暗,又將會給荒原帶來什么?
是冰雹,海嘯?亦或是地震,火山噴發(fā)……
十五
昏睡中,我被一只小小精靈搖晃醒,她滴給了我一滴水兒
頑皮的它呀,跳躍著,在枯枝間,她生著翅膀,它說它是從一塊金色的巖石間迸發(fā)出來的,她的歡樂,與生俱來,她從沒有過的就是傷悲
我遙望著她,心里充滿的只有驚奇與感激
十六
一塊大理石意味著什么呢?是一間精美的室內(nèi)?我依然望著小小精靈,她親切,她美麗,她自帶著光和暖
我只想問問她,我怎么坐在這里,這荒原之上,怎么會有如此的一間精美的室內(nèi)?
此刻,有音樂響起,鋼琴曲流淌在室內(nèi),這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十七
有時候,愛情不僅僅是甜蜜,還有深深眷戀與無盡悲哀,對嗎?
人們會因為身份因為家庭,而只好忍痛割愛,只好放過愛
寧愿一死,也不愿深愛自己的人,去為自己痛苦,去難以決斷
死神在黑暗里,發(fā)出譏笑,它說死亡的平等,是人間做不到的,任何人,無論誰,死亡面前才真的做得到人人平等
然而,死亡又是可怕的,恐懼的,因為生命只有一次,因此珍貴
十八
月光慢慢灑在我的臉上,荒原上的風(fēng)漸漸停止了肆虐,新的風(fēng)暴在暗夜里孕育
斑馬野鹿獅子虎豹趁著黑夜,它們開始行動,恨不能飛過沙漠,橫穿過荒原,去往草豐水美的彼岸
十九
一杯紅酒,在燈光里搖曳,腦細(xì)胞慢慢在《月光奏鳴曲》復(fù)活,我曾經(jīng)與她那么靠近,我們相愛著
然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與我失散了,是一場地球裂變,還是火山噴發(fā)?
我看到,她被一群游魚爭搶著推上了岸,她公主一樣的繼續(xù)高傲著
我在深潭中掙扎著,渺小,自不量力嗎?
一些植物都在發(fā)笑,野麥子,稗草,苘麻還有芨芨草
二十
太陽再次升起,光芒四射,刺破了暗的夜
她坐在風(fēng)的車輦上,她追趕我而來嗎?只有,我看得出,她的淚水里有金子的成份
荒原上,她已同我一樣,淪為乞丐,再也沒有了光彩,失去了她曾經(jīng)豐厚的生活,也不再高傲
二十一
她寧愿,站立成荒原上的一棵樹,她不在乎她的生命不斷枯萎,甚至,消貽殆盡
她終于觸摸到了我的枯朽與絕望,她愿意與我同在,始終如一
她說著麋鹿、羚羊、甚至虎豹、犀牛、野馬等等一切生物,她都要帶上,引領(lǐng)著,向著水源,向著光明……
深深的,我感受到了力量,愛的力量
二十二
烏云壓頂時,雨下來了,奄奄一息的生物開始復(fù)活
我聽到了我的骨骼在咔咔作響,一些枝枝葉葉在我身上開始萌動,終于,心跳開始恢復(fù),脈搏也在啟動,呼吸也慢慢均勻。手術(shù)即將結(jié)束
有人在低語著,一整迷亂后,我聽到了我跳動的聲音,別人聽不到,唯獨我,感到了它的驚天動地,好似準(zhǔn)時的表針,直指太陽的方向
二十三
此刻,我的荒原,驟然突變,一棵棵小草,在荒原上滋生,黃沙被綠意掩埋,生機(jī)在荒蕪里崛起
蒼鷹在藍(lán)天上嘹戾著,狼與獅群不約而遇,剛剛為生存東走西奔的動物,此刻,劍拔弩張,為著一小塊飲水,一場慘戰(zhàn)
二十四
我開始有了意識,手兒被握在了溫暖手心里,小小精靈兒,飛到我們面前,展開翅膀,精靈開始為愛而歌為這雨露滴落在荒原上,不惜獻(xiàn)出自己的生命
她不勸阻戰(zhàn)斗,反而擂了戰(zhàn)鼓,優(yōu)勝略汰,生存下去的,就是勝者
二十五
我得以生存下去了,死神敗陣而退
她與精靈和樹木同時演化成了一體,已成為了,荒原上最美的風(fēng)景
哦,我與她也為一體,荒原之上,沖天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