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中新教學樓的二樓，就是我高考期間的工作區(qū)域。長長的走廊，長118步，寬6步，我在2天的時間丈量了無數(shù)次。這一層12個考場，樓梯12個臺級，一堵18個班級的誓言墻，個個意氣風發(fā)，個個鏗鏘有力。這一張張誓言背后是由一張張笑臉聚成的班集體?？墒牵业陌嗉壞睦锶チ四?？我的老師哪里去了？那翠綠色竹子圖案的窗簾、那盆離我最近的寫著“陳某某之墓”的仙人掌、還有我教大家唱的《三百六十五個祝?！沸邼母杪暋颊也坏搅?
　　 只有參與高考，我才有機會重回母校，才有整塊的時間來發(fā)呆、暢想、回憶和尋找…..
　　 我能站在一段時間之外，去看自己，看過往，可能是欣賞，更多的可能是一種自嘲。
　　 班主任Mr陳,嚴厲而苛刻，反應敏捷，數(shù)學講的頭頭是道。管理班級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嚴禁男女同學說話。但作為笑話，剛上高一我們的班長就和學習委員發(fā)展起來了。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又寬又亮的額頭，我們給他的綽號是“電燈”,上街一看到腦門锃亮的人就要遠遠躲避。尤其是晚自習，站在白熾燈下的他，腦門在反光，一副有色眼鏡看不不到他的眼睛，活脫脫骷髏一副，讓人毛骨悚然。我對他的恐懼和厭惡也連同數(shù)學，二者互為可逆推理。
　　 語文Mr任：不修邊幅，以他的運動鞋為例，剛穿上看起來是白色的，慢慢成灰色直至黑色。曾有好觀察的學生看到他一次上早讀穿著兩色的襪子，據(jù)說是錯穿了老婆的一只襪子。他雖邋遢，卻帶給我最圣潔的語文課堂。那時候，常常是灰蒙蒙的下午，兩節(jié)連續(xù)的語文課，我都能跟隨魯迅進入祥林嫂、阿Q、孔乙己的世界以及古色古香的文言文園地。那韻味悠長的講解，讓我仿佛穿越時空。
　　 歷史老師，我已經(jīng)忘記了他的名姓，是一位又瘦又小的老頭，佩戴一副高度近視的眼鏡。他講課的特點的口若懸河、目空一切，一般不會抬頭看學生只顧講課。而且每個詞都要寫在黑板上，一邊寫一邊擦。曾有一次講到：“流氓”，他也在大家的哄堂大笑中寫在黑板上，然后擦掉。整節(jié)歷史課，都是邊寫邊擦，等到下課鈴響，黑板上幾乎什么也不會留下，無需值日生費力。而粉塵飛揚則是每節(jié)歷史課的佐料。前幾年偶爾得知他突發(fā)心臟病去世了，我的內(nèi)心一下難過了，不知在天堂是否有無塵的粉筆？他是否還在津津有味講解歷史？
　　 物理Mr陳,是一位身體不好的老頭，據(jù)說是學校的副校長，文革期間受到迫害。物理課一般都是我們的最愛，上課鈴聲響過10多分鐘，他才能氣喘吁吁的爬上三樓，進門就喘氣，通常是起哄的男生便去給搬來凳子就坐，還給把香煙點上，還有的會大叫給陳老師拿來“尿壺”，這一稱謂是我們班一個調(diào)皮搗蛋的男生的綽號，好多男生便嬉笑著把他抬過來，一陣哄笑之后才開始上課。不到下課，他就體諒我們肚子餓了，大家早早打飯去唄。于是一窩蜂就散去了。上課時間不足20分鐘，大家最喜歡。
　　 英語老師，我們高中階段走馬燈似的換了好幾個，最有特色的一個是miss曹，她是一位大齡剩女，英語教的好與壞，是不記得了，卻記得她周末叫我去她的辦公室?guī)椭滔灱垼€會把一些資料借給我學習，有一次，她心情不太好，居然把以前男友的信件讓我看，還滿腹幽怨的告誡我找對象千萬不能太挑剔，不能太遲。也許這是她最真切的情感總結(jié)和告白，最終還是沒有一個男人能懂。后來聽說她離婚了，帶著一個兒子獨自生活。
　　 還有好多的老師，靚麗時尚的政治老師，我們叫“摩爾”的化學老師，還有生物老師……我都記著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正因如此，我才在自己為人師之后謹言慎行。因為，對于教師而言，學生多的記不過來。而對于學生而言，教師則是學生一生中某個特定階段的唯一。我不敢絲毫懈??！我選擇了歷史和政治專業(yè)，雖不敢自催自擂，但也無愧與心。高中時，我的歷史和政治幾乎學到精通，考試成績往往會接近滿分。但是，我的數(shù)學常常徘徊在及格邊緣。
　　 這些年才知道有一個效應叫短板效應。一只木桶到底能盛多少水，取決于桶壁最短的那塊木板，這就是所謂的“短板效應”。而我的未來是由數(shù)學決定的，數(shù)學是我的短板，1997年高考，數(shù)學下場后，我沮喪透了，數(shù)學的3道大題我只做了1個，中午一口飯都沒有吃就睡了，氣的要暈過去，我知道一切都結(jié)束了，我的數(shù)學決定了我的未來。
　　 在這之后的人生中，考數(shù)學時緊張無助的感覺，常常出現(xiàn)在夢中，成了我揮之不去的陰影。
　　 除了數(shù)學，我的短板還有情感。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發(fā)現(xiàn)隔壁班理工科的一男生在晚自習之后常常跑到我們班，他和我們宿舍的一位女生打鬧一番之后總會坐到我的對面，問我數(shù)學有什么不會的？他會耐心給我一一講解。我知道他數(shù)學很棒，卻特意訂數(shù)學方面的雜志送我看。我雖遲鈍卻也明白其中的含義，尤其讓我害怕是他居然向我的舍友打聽我的家庭狀況，還問我要相片。最后執(zhí)意從我的文具盒里拿走了一張免冠像。我害怕了，害怕燭光下他含情脈脈的眼神。害怕被別人說閑話，我只能選擇逃避，為了躲開他，我寧愿下自習就回宿舍，再不加班。
　　 父母傳統(tǒng)的教育往往是一種桎梏，早早談戀愛就是壞女孩，就一定考不上大學。我無處可說，只能躲開。我的情感一片空白，在我還不能用濃墨重彩的愛繪畫未來的人生時，我只能將潔凈的白紙留給他。
　　 我當初盡心竭力的努力就是要離開這里，若干年之后我卻回到了這里，回到了原點。也許，這便是一種宿命。
　　 其實，我的老師，您應該將我們的未來如實相告：在初中靠勤奮就可以有好成績，在高中，方法和才資才是最關(guān)鍵的因素。你們班除了個別才資出眾的學生，好像是不多的3個吧？一個考上四川大學，那個你們戲稱“尿壺”的同學成了省公安廳公務員，一個是教授之外，其他的同學大都是很普通的人民教師，當然，上蒼不會厚此薄彼，其他的同學都能自謀生路，衣食無憂。老師還應該告訴我們，你們的婚姻也是如此：并不是每個女孩子都能嫁給白馬王子，同樣的男孩子找到的另一半也不一定都是公主。愛情不是你準備好了就會來臨，其實你們應該常常保持準備接受的狀態(tài)，它來了你就要好好享受它，也許你的另一半就在你身邊呢?？扇绻悄菢?，我們會多么失望啊，我們還會有夢想嗎？我們還會那么拼命嗎？我們還會努力嗎？最重要的老師還會那么說嗎？他們不會！
　　 慢慢才會明白，夢想都是前人在不斷地編織中破碎，繼續(xù)組裝成一盞燈，為后來人照亮前行的步伐。我們都會老去，我們都會離開。怨憎會，愛別離，人生種種悲苦，慰藉，不耐，不舍，都會一個不落地經(jīng)過。人人都在被歲月雕刻，磨蝕，重塑。這只是人所必經(jīng)的路程。我們的故事只對我們自己重要。也許，普通人生唯一能有的傳奇，就是堅持自己最初的選擇，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不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