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茶色鏡子照出了人生的寬度(散文)
一
我受到父親的影響,對鏡子有著特別的好感。與其說是父親影響了我的人生,不如說是父親的那面茶色鏡子會照出人生的寬度。
在異鄉(xiāng)的新家,我常常望著自己那略顯局促的房間,心中渴望著能讓它變得更加寬敞明亮。于是,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在房間的墻上裝一面鏡面白色玻璃,就如同在電梯四周裝上玻璃一般,能給人帶來一種視覺上的延伸感,仿佛空間被無限擴大。而在這個念頭涌起的瞬間,我的記憶也如潮水般被牽引至小時候的老家,那建于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老房子。
老家的客廳里,曾鑲嵌著一枚寬兩米、長約三米的茶色玻璃鏡。那面鏡子,在當時的歲月里,不僅僅是一種裝飾,更是承載著父親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如今想來,父親當時或許與我此刻有著相似的心境,渴望通過這面鏡子讓家顯得更加寬敞、溫馨?!坝F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备赣H對生活的追求,就如同這句詩一般,永遠向著更高處邁進。父親的心境是,想讓居處寬敞,想讓人生更有寬度。我這樣理解父親喜歡那面茶色鏡子。
二
父親對我的教育,如同一盞明燈,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父親就是我的一面鏡子,他總是教導我要勤勞善良,用自己的雙手去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他常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只有付出努力,才能有所回報。”在他的影響下,我學會了腳踏實地,努力奮斗。父親還注重培養(yǎng)我的品德修養(yǎng),他教導我要誠實守信,尊老愛幼,做一個有道德的人。他的言傳身教,讓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成為我一生的寶貴財富。“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备赣H的教誨如同春雨,默默滋潤著我的心靈。
身為人父,我的父親沒有多大的能耐,但他的格局很大,就是在逼仄狹隘的空間,他也想得開,經(jīng)常說,別把自己看扁了。是啊,他喜歡那面茶色鏡子,就是想放大自己吧?多年以后,我終于悟出了父親的那面鏡子的用意了,他不僅僅想讓生活的物理空間更寬敞明亮,還要使心靈空間更開闊。
那面茶色鏡子,如同一位沉默的見證者,見證著歲月的流轉(zhuǎn)和父親的一生。父親在那個年代,是少有的高中生。當周圍的人普遍只有小學或初中文憑時,他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和才華,成為了有文化的代表。后來,父親進入體制內(nèi)工作,他有著自己的堅守和原則。面對可能的晉升為領導高官的機會,父親選擇了拒絕,他擔心自己把持不住,有著強烈的憂患意識?!胺堑礋o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备赣H的淡泊與堅守,令人敬仰。機會面前,父親放棄。我跟父親說,說不定在那個崗位,你可以變得更好。父親笑笑說,我有一面鏡子,我看得清自己的樣子。
父親不僅在工作上有著自己的堅持,在生活中也是勤儉持家的典范。他動手能力極強,家中損壞的日常用品,他總是親手進行維修。小到一把椅子的松動,大到電器的小故障,父親都能憑借自己的智慧和經(jīng)驗將其修復如初。他用自己的行動詮釋著勤勞與節(jié)儉的美德。“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备赣H以儉為德,為我們樹立了榜樣。勤儉是父親自律的一面鏡子,他也用這面鏡子照著他的兒子,我也有資格可以在鏡子面前照照自己,這些年,我保持著不輕易敗壞一件東西的習慣,這與父親的影響分不開。
三
我始終記得,父親和父親的那面茶色鏡子,都是可以永遠處在我的生活目光里的。然而,命運卻在不經(jīng)意間給了我們沉重的一擊。隨著疫情管控的放開,父親不幸感染了新冠肺炎。病毒來勢洶洶,父親的病情迅速惡化,最終因器官功能衰竭被送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那十幾天的日子,如同漫長的噩夢。我和家人日夜守在監(jiān)護室外,心中充滿了擔憂與恐懼,祈禱著奇跡的出現(xiàn)。但最終,父親還是離開了我們。父親在住院期間,再也沒有照過那面鏡子,但他完整地把鏡子傳下來了,可能鏡子是他唯一的有價值的遺物,我找了很多遍,什么也沒有,只有這面鏡子還那么清晰,光澤可鑒。
如今,那面鏡子隨著裝修風格的改變,已不再掛在客廳里。它靜靜地靠在餐廳的一面墻上,仿佛在訴說著過去的故事。母親幾次都說要把它送人或者敲碎,我都堅決不同意。因為這面鏡子,承載著我對父親的思念,它讓我想起了以前的點點滴滴。那些與父親一起度過的日子,那些溫暖的回憶,都在這面鏡子里一一浮現(xiàn)。
在無數(shù)個寂靜的夜晚,我常常獨自坐在房間里,凝視著眼前的鏡子,那光潔的鏡面仿佛映出了老家的那面茶色大鏡子。我仿佛看到了父親年輕時的身影,他在客廳里掛上那面兩米乘三米的大鏡子時,眼神中滿是對生活的憧憬?;貞浫绯彼阌縼恚蚁肫鹆烁赣H溫暖的笑容,想起了他粗糙的手掌撫摸我頭的感覺,想起了他對我的諄諄教誨。我的心中充滿了思念,那是對父親深深的眷戀和不舍。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多么希望父親還在我身邊,能再次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笑容。
父親沒有離開,每當我站在那面鏡子面前,父親就出現(xiàn)在鏡子里,和我微笑,嘴唇微啟,似要與我說什么。
然而,父親終究還是離開了我們。在他離去后,我對他的思念愈發(fā)強烈。每當我想起父親,心中便涌起無盡的思念。我會來到父親的靈位前,點上一炷香,在他的照片前倒上一杯酒。父親啊,希望你在天之靈能夠保佑我們整個家庭成員健康成長。希望你在那邊的生活,每天都能像照片上一樣笑口常開。我是如此地想念你,想念你的身影,想念你的聲音,想念你的一切。“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备赣H的愛如春暉般溫暖,而我卻永遠無法報答這份深情。
歲月深處,父親的身影漸行漸遠,但他的精神卻永遠留在了我的心中。他的好學上進、他的勤儉持家、他的堅守原則,以及他對我的諄諄教誨,都成為了我人生中最寶貴的財富。每當我遇到困難和挫折時,只要想起父親,我就會充滿勇氣和力量。
這面茶色鏡子,是我與父親之間的紐帶,它連接著過去與現(xiàn)在,承載著我的思念與回憶。在這繁華都市的一角,它靜靜地訴說著父親的故事,讓我在忙碌的生活中,始終不忘那份深沉的父愛。“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备赣H的愛,永遠陪伴著我,激勵著我前行。
我也知道,可能我的兒孫輩,不會在意這面茶色鏡子了,終有一天會搬走,或者碎掉,但我把鏡子的故事說給他們聽,他們的心中也一定還有這面鏡子的位置,掛在心壁上,照出自己的人生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