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江城詩記(古韻)
昔者,余以塵俗之目,觀江城武漢,頗有微辭。然自公元前十三世紀(jì),江城之歷史,深厚若斯,豈知其背后,乃天高地闊,綿駒善歌。余之淺薄,未識江城之大雅,今追思之,不勝感慨。
江城之地,歷代遷客騷人,紛至沓來,極目楚天,抒懷寄情。春秋以降,至二十世紀(jì),江城非徒城池,乃歌詩之集,景仰之承。
每遠(yuǎn)走天涯,江城武漢,常縈夢寐。每自他鄉(xiāng)歸,一城三鎮(zhèn),山水相依,長江漢水,滾滾東逝,皆激余情愫,春波蕩漾。
詩仙太白,留筆江城最多,或與其安陸生息有關(guān)。然江城人文自然,觸動詩人靈魂,激蕩浪漫情懷,《江夏行》可證?!叭ツ晗?lián)P州,相送黃鶴樓;眼看帆去遠(yuǎn),心逐江水流?!苯恼?,武昌之廣袤也。
太白《江夏送友人》、《江夏寄漢陽輔錄事》、《憶舊游》,溫潤如玉,風(fēng)情萬種,滔滔不絕?!把c翠云裘,送君黃鶴樓?!薄罢l道此水廣,狹如一匹練。江夏黃鶴樓,青山漢陽縣?!薄耙汇们嘣瓶停屈S鶴樓;顧慚禰處士,虛對鸚鵡洲;樊山霸氣盡,寥落天地秋?!痹娤芍聿浑x楚地,情獨系黃鶴樓。
黃鶴樓之詩,最著者莫若“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yuǎn)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之《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及“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敝杜c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太白稱武漢為江城,此乃文字記載之始,太白遂為贊譽(yù)江城之第一人。
或曰崔顥《黃鶴樓》名震天下,何太白之詩最著名?“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fù)返,白云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崔顥之作,如雷灌耳,江城因之名聲遠(yuǎn)播。
太白雖后于崔顥,然詩仙之名,千古不滅。江城武漢,因黃鶴樓而聲名鵲起,黃鶴樓擁躉江南江北,武漢遂成江城之名。
唐宋詩詞,中華文化之瑰寶,千年光芒不減。江城之“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亦如璀璨明珠。
除太白、崔顥外,賈島《黃鶴樓》亦細(xì)思極恐。若非太白、崔顥風(fēng)頭太勁,賈島之詩必受世人仰慕。
崔顥亦涉長江漢水,太白《望鸚鵡洲懷禰衡》如是:“魏帝營八極,蟻觀一禰衡。黃祖斗筲人,殺之受惡名。吳江賦鸚鵡,落筆超群英。鏘鏘振金玉,句句欲飛鳴。鷙鶚啄孤鳳,千春傷我情。五岳起方寸,隱然詎可平。才高竟何施,寡識冒天刑。至今芳洲上,蘭蕙不忍生?!?br />
鸚鵡洲之外,南樓亦屢入詩眼。如“清景南樓夜,風(fēng)流在武昌?!薄澳洋P駒頻唱,可惜南樓佳處,風(fēng)月已凄涼?!薄耙心蠘?、一聲長笛,幾點殘星。”南樓之詠,古今共賞。
宋代劉將孫《沁園春》云:“武昌夏口,山水相繆”。吳文英亦云:“訪武昌舊壘,山川相繆,日費(fèi)詩筒?!苯俏錆h,山水人寰,吸引騷客文人徜徉,以物寄情,借景思人,遂成江城無雙人文景致。
劉學(xué)箕《菩薩蠻?鄂渚岸下》詠荷花浦,詩云:“煙汀一抹蒹葭渚,風(fēng)亭兩下荷花浦。月色漾波浮,波流月自留。若耶溪上女,兩兩三三去。眉黛斂羞蛾,采菱隨棹歌?!贝嗽娮x來,荷花浦之景,亭亭玉立,雅性獨具。
王維雖未詠龜蛇鎖大江,宋代文人至情至性。陳德武《西江月?題洞簫亭》云:“鳳舞漢陽月麗,龍吟漢水波飛?!备痖L庚《酹江月?武昌懷古》云:“漢江北瀉,下長淮、洗盡胸中今古。”張孝忠《霜天曉角?漢陽王守席上》云:“楚山浮碧,江漢無終極?!饼斏叨剑L江漢水,唐宋詩詞之源泉。
江城武漢,藕斷絲連之城。古往今來,詩詞中,文人墨客情懷一覽無余。他們記掛的,非徒城池,更有城中之人。
宋人李彌遜《念奴嬌?癸卯親老生辰寄武昌》云:“楚天木落,際平蕪千里,寒霜凝碧。鄂渚波橫何處是,當(dāng)日孫郎赤壁。黃耳音稀,白云望遠(yuǎn),又見春消息。嘉辰長記,謝池梅蕊初摘。遙想黃鶴樓高,蘭階絲管沸,傳觴如織。倦客心馳歸路繞,不及南飛雙翼。固著斑衣,重翻錦字,寄遠(yuǎn)供新拍明年歡侍,壽期應(yīng)獻(xiàn)千百。”其情其意,盡在詩中。
王以寧《水調(diào)歌頭?呈漢陽使君》云:“大別我知友,突兀起西州。十年重見,依舊秀色照清眸。常記鮚碕狂客,邀我登樓雪霽,杖策擁羊裘。山吐月千仞,殘夜水明樓。黃粱夢,未覺枕,幾經(jīng)秋。與君邂逅,相逐飛步碧山頭。舉酒一觴今古,嘆息英雄骨冷,清淚不能收。鸚鵡更誰賦,遺恨滿芳洲?!贝饲榇司?,江城人無需穿越,古乃今,今乃詩。
南宋袁說友《過游武昌東湖》云:“只說西湖在帝都,武昌新又說東湖。一圍煙浪六十里,幾隊寒鴉千百雛。野木迢迢遮去雁,漁舟點點映飛鳥。如何不作錢塘景,要在江城作畫圖?!睎|湖之景,袁說友一詩道盡。
屈原《涉江》云:“乘鄂渚余反顧兮,唉秋冬之緒風(fēng)。步余馬兮山皐,邸余車兮方林。乘舲船余上沅兮,齊吳榜以擊汰。船容與而不進(jìn)兮,淹回水而凝滯。朝發(fā)枉陼兮,夕宿辰陽。茍余心其端直兮,雖僻遠(yuǎn)之何傷?!倍蹁?,武昌也。屈原之精神,江城永存。
毛澤東《水調(diào)歌頭?游泳》云:“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萬里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不管風(fēng)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今日得寬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風(fēng)檣動,龜蛇靜,起宏圖。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斷巫山云雨,高峽出平湖。神女應(yīng)無恙,當(dāng)驚世界殊?!眰ト酥姡侵磥?。
江城武漢,千年詩詞歌賦,必將繼往開來,走向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