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那年的一碗漿水(散文)
漿水面、漿水魚魚、漿水湯,多少年來,屢見不鮮,特別是在夏季,深受人們的歡迎。
用現(xiàn)在人們的話說,夏天吃一碗漿水面、漿水魚魚,比坐大席吃大餐還過癮。
母親會窩漿水,我愛喝漿水,最喜歡的是吃母親做的漿水面。父親原來也愛吃漿水,那是奶奶也會做,并且做的相當(dāng)好,據(jù)說母親窩漿水的手藝也是祖母教的。
那個年代,芹菜少,幾乎沒有人種,也找不到,祖母就在土塄上拔些喬馬態(tài)(一種野生草),用這個窩漿水,再砸些杏仁,放在漿水里,那漿水就更有一道香味。
兒時的我,最淘氣,常常利用奶奶、母親上地干活的功夫,把袖子擼起來,手洗都不洗,就伸進(jìn)那不大但深深的漿水灌內(nèi),專抓撈那杏仁吃。
你還別說,那苦澀的杏仁,在漿水里浸泡幾天,竟然沒有苦味了,特別的好吃。
一次我正跪在案板上,撈漿水里面的杏仁,不想奶奶回來了,她在我屁股上打了一把,責(zé)怪我是只小饞貓,偷偷摸摸撈杏仁吃。奶奶說:“漿水里不放杏仁,漿水就不香了?!?br />
人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奶奶那一米五的個頭、小腳女人,但做出的漿水可出名了,以后祖母教母親,把窩漿水一點一滴說個根打稍。
那時己有了芹菜,我聽祖母給母親教窩漿水的竅門,祖母告訴母親,窩漿水先要選好芹菜,這勤菜必需是開花后但未結(jié)果的,拿回來洗二三次,放通風(fēng)處晾干,用下過面的面湯,如面湯太清,可適當(dāng)撒一點面糊糊,然后把洗凈的芹菜放在鍋里,蓋上鍋蓋悶半小時四十分鐘,在打出來放在一個深一點的罐子內(nèi),等涼了在蓋上一個蓋子。
奶奶還給母親說:“切記,這一切完成后,打聽看誰家有窩好的漿水,打上一碗倒在里面,俗稱是‘漿水引子。’”這樣停一個星期就能吃了。
記得那時我上小學(xué)五年級,“三夏”期間,我是紅小兵,在麥場里拿個紅櫻槍站崗放哨,不讓可疑人進(jìn)入麥場,防火防盜。
那天上午,生產(chǎn)隊一頭牛正拉著碌碡碾場,突然間倒下了,口吐白沫,趕碌碡的人急了,忙叫來隊長,麥場里圍滿了人,都束手無策,干著急沒有辦法,隊長忙打發(fā)人去鎮(zhèn)上請獸醫(yī)。
突然間有人說道:“牛恐怕中暑了,給灌幾碗漿水看咋樣?!蹦莵淼臐{水呢?隊長馬上想到我家,都傳說我家漿水窩的好,忙從場邊喊來我母親,讓母親端上兩碗漿水,給牛灌上,死馬要當(dāng)活馬醫(yī)。
母親放下手頭的工具,忙回家端了兩碗,眾人找來灌角(一種插入牲畜口中的工具)忙將兩碗貫下,隊長一看嫌少,又讓母親把家里所有漿水全端來。
漿水灌下去了,牛臥在那里,不大一會兒,它自動站起來了,在場的人一場虛驚,等獸醫(yī)來時,牛拉著碌碌又碾開了,那獸醫(yī)站在場邊,對隊長說道:“牛中暑了,以后有這方面的,給灌些漿水,讓牛在通風(fēng)的地方?jīng)鰶鼍秃昧恕?br />
那次母親用漿水救了牛,隊長一高興,給母親二十分工,等于父親兩天的勞動日,母親也高興的笑了。
用隊長的話說:“如果牛躺著,獸醫(yī)來多少給些藥,還不得幾十塊錢?!?br />
從那次,我家的漿水在村子有名了,大街小巷的人都一傳十、十傳百的議論我家漿水救了頭牛。
有時鄰居家來親戚了,也拿個盆盆罐罐來我家端漿水。
最打動人心的是我家一碗漿水救了一條人命,你可能還不相信這事吧?
又是一年的夏天,天氣炎熱,人們好像在蒸籠里,路邊的花花草草都搭拉著腦袋,樹上的葉子也都沒有往日那么綠了,就連嘰嘰喳喳的小鳥都飛的無蹤無影,村頭王老五家的那條小狗,在樹蔭下張著大嘴,吐著長長的舌頭臥著,隔壁三婆家的那只貓,常常東奔西竄,現(xiàn)在熱的也跑的渺無蹤影。
村上六爺是個閑不住的人,一輩子勤勤懇懇,做務(wù)莊稼,那天隊里把麥捆在場里曬著,他誰也沒有告訴,提了個籠,在場畔下不遠(yuǎn)的地方拾麥去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六婆不見六爺回來,但六婆見六爺提籠出去了,她知道可能拾麥去了。
六婆等不見急了,忙找來兒子,她和兒子出門找去了。
火辣辣的太陽,不顧情面地照著,夏天那陽光被冬天的火還厲害,烤得人皮膚都脫了皮。
不遠(yuǎn)處,六爺躺在拾麥的籠旁,已不省人事,這也不知多長時間了。
六婆兒子大吃一驚,兒子馬上清醒過來,忙一路小跑拉了輛架子車和六婆把六爺抬到架子車上拉回家了。
醫(yī)療站醫(yī)生來了,六爺暈到的消息馬上傳遍了村上,麥場上人議論紛紛。
經(jīng)醫(yī)生診斷:老人中暑了。醫(yī)生給了幾樣藥走了,老人還是昏迷不醒。院子站滿了前來看望的人們,必竟六爺六十掛三了,在那個年代,活六十就算大壽了。
人們傳說六爺中暑了,都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時不知人群中誰說道:“找一碗好漿水,給六爺喝喝,給消消署?!?br />
這一句話提醒了院子的人,母親一聽,忙回家端了一碗漿水。
六婆和兒子、母親,慢慢摻扶起剛醒來的六爺,給六爺喂了漿水,這時不知院子誰大聲說道:“鱉蛋她媽窩的漿水,把中暑的牛都能救活,還別說六爺一個人,就是十個六爺,救出也沒有麻噠?!比藗兌纪低档男α恕?br />
不知是醫(yī)療站藥的功能,還是母親的漿水的功能,沒有兩個小時,六爺徹底清醒了,他再沒有吃醫(yī)療站的藥,吩咐六婆再去找我母親,又討一大碗漿水喝了。
兩天后,六爺徹底好了,人們都說他在鬼門關(guān)前轉(zhuǎn)了一圈,更有人開玩笑的對六爺說:“想吃你臊子面,這次又耽個了(人去世后吃臊子面)您這次大難不死,必有后福?!?br />
六爺他身體好后說到,他正拾著麥,不覺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這要感謝母親那一碗漿水,是漿水救了他。
后來我才知道,那年給隊長出主意,讓給牛灌漿水的正是六爺。
不久一碗漿水,救了一條命。
這一重大新聞,剎那間傳遍了整個村莊,忙罷(收麥后)人們走親戚,把這當(dāng)一大新聞傳播。沒有多長時間,北邊沿山一帶的人都知道了這一碗漿水救人的故事。
以后漿水就成了夏天人們防熱消暑的寶貴東西。過去不窩漿水的人都開始窩了,一些不愛吃漿水的人,都開始吃漿水面喝漿水湯了。
更有些人,上午從地里趕回來,熱的受不了,就打一碗漿水,泡一個蒸饃,一吃一喝,不饑不渴。
母親窩漿水的名也出去了,隔三差五就有不認(rèn)識的婦女來家里,尋問母親窩漿水的竅門。
至今母親去世多少年了,我妻子也由當(dāng)年的媳婦變成老伴了,但母親傳承的窩漿水手藝,在我老伴手里傳承了下來,我也愛吃漿水面,這幾年老伴在西安哄孫子我一人在家里,也學(xué)會了窩些漿水,下些面,炒些韭菜,把漿水一熗,放些調(diào)料,那酸香可口的漿水面就出來了。
說實話,平時其它面我只吃一碗,但漿水面,最少吃兩碗。
有時,我在家里,一天吃兩頓漿水面,上午吃一頓、晚上再吃一頓。
漿水,是我的鄉(xiāng)愁,更是我的記憶。
(原創(chuàng)首發(fā))
食得漿水正當(dāng)時。
原知味美且解渴,
讀文方曉有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