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土地情(散文)
我沒種過地,但卻對土地有著很深的感情。對于土地的記憶,印象最深的是那年我家的玉米棒子地和那塊白菜地。
只記得離我家老屋挺遠(yuǎn)的一個大山根腳下,有一處很寬敞的大片土地。奶奶老早就相中了,她說那塊地如果清理出來,種上玉米和大白菜好好經(jīng)營,那一定會有好的收成。那塊地可是亂石和瓦塊堆積如山,雜草叢生。垃圾堆積有一人多高,是個一直荒蕪無人問津的地方呀!爺爺和奶奶通過反復(fù)實(shí)地考察,就決定開墾它。雖然它上面石頭瓦塊堆積如山,清理起來很費(fèi)時(shí)間,但下面的土壤是好的。奶奶說:“萬事開頭難,干啥不受累呀?咱們莊稼人靠的就是土地吃飽飯。收拾收拾,開墾吧!”
奶奶一聲令下,爺爺領(lǐng)著大爺和老叔就拿著鎬頭,鐵鍬去了那塊荒地。我們幾個孩子也跟在了后面,幫著撿石頭瓦塊,拔野草。經(jīng)過兩個禮拜沒日沒夜地清理,挖了排水溝,那塊地變得平整了,就等著播種了。這時(shí),鄰居七十歲的王婆婆顫巍巍地來到地頭,只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來。她一邊哭,一邊阻止我家在這種地。她說這塊地是她男人活著時(shí),最熱愛的土地,種了有一輩子了。男人去世后,她身體也逐漸不好,她也就不再種地,這塊地也荒蕪了。她一生無兒無女,還好的是,國家每年都會給她一些補(bǔ)助金,所以她在生活上也有了保障。為了讓自己男人不離開這輩子都熱愛的土地,她把男人的骨灰,都撒在了這塊土地上。我家人卻把土地的原樣給毀了,男人的骨灰也消失不見了。她讓我們賠她損失……
王婆婆的哭嚎引來了村里人,村里有幾個老人也給證明了,這塊地原先確實(shí)是他們家男人種過。只是男人死了有十多年了,一直荒蕪著。最后,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說和下,我們賠了她一些錢,才算拉倒。
地是不讓種了,奶奶不甘心呀,那塊荒地可是費(fèi)了我家不少功夫。奶奶卻還惦記著那塊地,就三天兩頭拎著東西,去王婆婆家和她商量。最后在奶奶軟磨硬泡下,終于談妥了條件。我家在這塊地上,負(fù)責(zé)種玉米和大白菜。收成后,糧食分給她三分之一大白菜給她一半。奶奶痛快地答應(yīng)了,奶奶說:“人家的地讓咱們種,咱們要感恩人家的好。糧食收成,就應(yīng)該分給人家一些呀!這樣咱們還占便宜了呢?!?br />
我們家人都說,奶奶這是迷上那塊土地了。條件達(dá)成,兩家還彼此簽了字,按了手印。然后,我家開始播種,間苗,施肥,澆水,一系列忙碌,我們一家人一齊上陣,唯獨(dú)少了父親的身影。奶奶引以為豪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我兒子是國家干部,是掙工資的?!?br />
父親忙于工作,家家都要出勞動力,因此母親成了莊稼地的???。母親屬于實(shí)干家,母親說:“我爭取把大華應(yīng)該干的活計(jì),都給干了?!?br />
母親說到做到,每天幾乎都長在地里。她去地里干活,我和哥都會跟著。母親在地里忙碌的時(shí)候,我和哥會坐在田埂上,看著母親辛苦勞作。在烈日炎炎下,我倆真正見識了,勞作者的汗珠子掉地摔八瓣。我倆知道,母親之所以這么辛苦勞作,完全是因?yàn)閷ν恋氐臒釔?。她?xì)心地呵護(hù)著地里的秧苗,就像她的孩子,她付出勞動的汗水,就是為了能多打糧食,為了我們一家人能吃飽飯。所以,看見母親在大太陽底下,不停歇地干,我和哥都會跑上前去,為母親擦擦汗,遞上一碗水。而母親都會攆我倆:“趕緊去陰涼地方玩,別中暑了”
我問哥:“母親會中暑嗎?”哥說:“不會!母親永遠(yuǎn)都不會中暑,因?yàn)樗惺钐上铝耍俏覀兙统圆簧霞Z食了?!?br />
棒子地秸稈有一人高的時(shí)候,我和小伙伴們喜歡在棒子地里捉迷藏。我們不僅喜歡棒子地里能藏人,更喜歡棒子地里的味道,田地植物特有的青草的清香。
棒子鼓溜溜豐滿了,收獲季節(jié)到了。我們一大家人,開始全體出動去掰棒子。棒子掰回來,點(diǎn)燃大爐灶,開始烀棒子,是我們一家人最高興,最開心的時(shí)候。新掰回來的棒子,煮熟后,吃在嘴里有股甜香,沁人心脾。那一鍋棒子剛一出鍋,母親就挑出個大的,顆粒飽滿的,先端著給王婆婆送去。然后,我們一家人可以敞開了吃。我和哥都能吃上兩根。奶奶一邊啃著棒子一邊感嘆說:“自己田里種的棒子,就是香呀!”
掰一些熟的嫩棒子煮著吃,而大多的棒子等玉米粒老了,掰下來搓成棒子粒,加工成玉米面和大碴子留作過冬的糧食。玉米棒子我們都喜歡吃,它的秸稈我們也喜歡嚼,我們都叫它甜桿。那時(shí)家里窮,我們也沒啥零嘴吃,所以棒子豐收后,我們會劈秸稈嚼。只覺得秸稈的甜,和糖塊一樣沒有啥兩樣。
忙完玉米棒子,七月份,我家種在地里的大白菜也長得郁郁蔥蔥了。這個時(shí)候,母親和老嬸會經(jīng)常去地里干活,給它們施肥,澆水。劈回一些葉子回家包大飯包吃。十月中旬,我家地里的白菜豐收了。母親推著小推車,把大白菜推回家。先給王婆婆送去一半,然后將它們依次擺放在院子里,開始晾曬。晾曬好的大白菜,我家會儲存一些放在地窖里,其他的收拾一下積酸菜了。母親積酸菜用的是過去的老方法,白菜用清水洗干凈,然后老嬸開始點(diǎn)燃大爐灶燒開水。水燒開后,再放入白菜燙一下,白菜燙好后,放涼水里浸一下,把白菜擺在院子里的飯桌上。晾涼之后,放進(jìn)大缸里擺放,一層放鹽加一些花椒大料再放白菜,大缸裝滿后,開始壓大石頭,澆水等待發(fā)酵。
母親積酸菜在村里可是出名的好,她積的酸菜脆靈,味道純正。包餃子,燉酸菜粉條,吃起來嘎嘎香。因此,許多鄰居會來家里取經(jīng)。但學(xué)會之后,回家自己積,卻還是味道不咋好。因此每年積酸菜季節(jié),母親會去鄰居家里幫忙。一個村里三十幾戶人家呢,都讓母親幫忙,母親往往是連續(xù)幾天早晨出門,半夜才到家。母親的熱心腸奶奶也支持,每次母親出門前,奶奶都給裝好干糧和水。奶奶說:“咱們幫忙就是幫忙,自己帶干糧才真的是幫忙。”
那塊地,種植了第三年,我們每年都履行著王婆婆的合同。每年,都會給王婆婆送玉米送白菜。不僅如此,自從我們種上了這塊地,也就和王婆婆有了很多關(guān)系,家里做了好吃的,奶奶都會讓母親給她送一些。尤其是趕上了逢年過節(jié),都會把她接到家里來,讓她和奶奶坐上位。還記得我們種那塊地的第二年,過中秋節(jié)的時(shí)候,家里殺了兩只小雞。燉好了之后,母親去王婆婆家請她來家里吃飯。王婆婆家門緊鎖,鄰居說,王婆婆走親戚去了。吃飯時(shí),奶奶還讓母親留出兩個雞腿,說給王婆婆留著等她回來吃。那兩只雞腿,奶奶用報(bào)紙包好放在了地窖里。三天后,王婆婆從親戚家回來,請她來家里,那兩只雞腿都風(fēng)干了。
第三年,王婆婆病重,突然住進(jìn)了醫(yī)院。奶奶聞訊后就和母親一起去了醫(yī)院,一直守候在醫(yī)院幫忙照顧她。但王婆婆最后還是由于病情嚴(yán)重,搶救無效她去世了。臨去世前,她緊緊拉著奶奶的手說:“你們一家人都是好人呀!”隨后,她撕毀了那份合同……
父親由于工作關(guān)系,那年我們一家人要來承德了。父親和母親說啥要帶著奶奶來承德,讓她跟著來享享福。奶奶舍不得離開東北,說白了就是舍不得離開種了一輩子的土地。她說:“我不想去承德,去了那里,有我熱愛的土地種嗎?”
但為了照顧我和哥,奶奶不得不離開住了一輩子的老屋,離開了種了一輩子的土地。到了承德后,奶奶和母親還千方百計(jì)尋找能種地的地方,也別說,還終于在我們住的地方不遠(yuǎn)處,發(fā)現(xiàn)了有許多人家都在南山根腳下種地。奶奶興奮地拉著父親和母親,就去那也開墾了一塊地。那季節(jié),正好也是種玉米的季節(jié),就種上了玉米。兩個月后,又開墾了一塊地,種了大白菜……
奶奶和母親都喜歡田園生活,奶奶經(jīng)常說的話就是:“莊稼人怎么能離開土地呀!”
是啊,莊稼人怎么能離開土地呢?我雖然沒有種過地,但我親眼目睹過父輩們在田園里勞作的辛苦。他們熱愛土地,是源于渴望兒女子孫們能夠豐衣足食。而我熱愛土地,是因?yàn)閺乃麄兩砩衔殷w會到了勞動者的辛勤付出。深深理解“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諦。因此,我對土地充滿敬意和熱愛!
勞動者是偉大的,土地是人類的財(cái)富,是人們播種希望的地方。它不僅僅是生存的物質(zhì)依靠,更是人們心靈情感的寄托,是鄰里關(guān)系的橋梁。我熱愛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