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憶】稿費,快樂著我的快樂(散文)
陰天下雨,無所事事,閑翻手機讀網(wǎng)文。忽然,看見單培文老師的散文《稿費雜事》,不由得心頭一動,想起曾經(jīng)的稿費,咧嘴一笑,樂上心頭。
說實話,從小我就不是語文學得最好的學生,當然數(shù)理化也不是特別好的那種,但寫作文卻有些感覺,一些小作文時不時成為班級里的范文。上世紀八十年代,我高中畢業(yè)后,進國企當裝卸工,冬干三九、夏干三伏,與文字沒有絲毫關(guān)聯(lián)。后來,調(diào)入企業(yè)團委工作,任宣傳委員,擔負起宣傳共青團工作的職責,這才與文字結(jié)緣,開始“舞文弄墨”。
記得,有一年的三月五日,團委組織開展學雷鋒做好事活動。團員青年在工廠大門兩側(cè)擺攤,義務(wù)為職工理發(fā)、修小電器、修鞋等等。我就此寫了一篇約五百字的消息,經(jīng)過宣傳部長好一頓修改,投給了《大連日報》。第二天,這篇消息居然見諸報端了,自己寫在稿紙格子里的字,一下子變成了鉛字,這把我高興的,簡直是心花怒放。大約一周后,我收到了一張寄自日報社的匯款單,金額為三元,成為我的第一筆稿費??粗椎拙G字的匯款單,心里美美的,好像中了大獎似的,真想找個相框把匯款單鑲起來,掛在墻上欣賞。但是錢的誘惑遠大于對一張匯款單的欣賞,畢竟那時每月工資只有三十多元。屁顛屁顛地跑到郵局,戀戀不舍地將匯款單遞給營業(yè)員,兌換三元現(xiàn)金。這三元錢怎么花的?斷然記不清楚了,唯記得快樂的心情,猶如夏天里喝一杯冰鎮(zhèn)啤酒一樣,爽快無比。
之后,偶爾也會有匯款單,但可以稱得上罕見,像流星一樣劃過期盼的夜空。一九九七年,這一年對全國人民來說一件大事就是香港回歸,于我而言則是考取了公務(wù)員,進入市人大常委會工作。多年以后,我非常佩服組織的知人善用,當時給我安排在辦公廳綜合處,這個處既負責文字綜合,又負責對外宣傳,這讓我一頭扎進文字堆里,開啟了真正意義的文字歷練過程。
寫字很苦,卻也快樂。這個時候,我的新聞寫作呈現(xiàn)井噴狀,每日里敲打鍵盤,“噼里啪啦”像動聽的音符。之所以呈井噴狀,原因是多方面的。一來人大宣傳任務(wù)繁重,立法、監(jiān)督、開會、代表視察、執(zhí)法檢查等都必須及時報道。二來宣傳人大制度的媒體眾多,當時本市就有四家報社,還有電臺和電視臺。此外,全國、省人大以及兄弟省市人大都有媒體,不需要首發(fā)獨家,可以一稿多投。比如,寫一篇人大常委會會議消息,我們叫做“通稿”,可以在四家報紙和電臺、電視臺刊播發(fā)。最后還因為當時綜合處只有兩人,后來那一人還調(diào)到市委工作了,基本上我承包了人大宣傳報道的稿件。后來,我統(tǒng)計了一下,十年間見諸報端(不含電臺、電視臺、網(wǎng)站)的消息、通訊等稿件有四十多萬字,說是井噴一點不為過。
隨之而來的是大量綠色匯款單,也就是多少不等的稿酬。同事去收發(fā)室取文件,回來路過我的辦公室會喊一聲:“小朱,樓下收發(fā)室有你一沓匯款單,雪片一樣飛來!”我卻在心里想,雪片的比喻難以表達我的喜悅,在我看來,這就是一場盛大的流星雨,照亮心靈的夜空。
匯款單雖然多,但金額并不是很高。地方媒體的稿費一般就是二、三十塊錢,省一級的五十元至一百元不等。《人民日報》這樣頂級媒體,通常一篇兩千字的通訊給付二百元左右的稿費,可是不要忘記了,在《人民日報》上發(fā)表一篇通訊簡直比登天都難。我有一年,抓住幾個熱點問題,先后在《人民日報》上發(fā)表了六篇通訊,分管宣傳的副秘書長驚呼:劃時代的成就。
在本地媒體上,有時也有非??捎^的稿費。這一般都是在重要會議或是重要紀念日時,以人大常委會主任名義發(fā)表的署名文章。一位前幾年去世的老主任,在位時我經(jīng)常給他起草署名文章。這是職責所在,原本就沒有考慮稿費的問題,寫的時候非常用心,站位要高、理論要新、語言要精、導向要明等等,不能出半點差錯。而主任每次收到稿費單時,都會打發(fā)其秘書到我們處,拿著稿費單和主任的身份證,說誰起草的誰去取錢。我趕緊跑到單位附近的郵局,簽字取錢,一般都是五六百元,足以喜笑顏開。
稿費來得容易,令人快樂,但指望稿費能提升生活質(zhì)量或是維持生計,便有點癡人說夢了。但是,在過去稿酬似乎可以養(yǎng)家糊口,有時還能發(fā)家致富。稿酬在古時候被稱作“潤筆”,《隋書?鄭譯傳》中有一段很有趣的記載,說是隋文帝讓人起草一篇詔書,有大臣在一旁戲說道:“筆都干了?!编嵶g借機說事:“不得一錢,何以潤筆?”居然跟皇帝要稿費以潤筆。后來,人們就把寫文章、作書畫所得的報酬,謂之潤筆,不單是銀兩,也包括一些實用之物。
唐宋兩代皇上大都重視或是喜歡詩詞歌賦,加之科舉也是以詩詞取士,因而文人墨客社會地位較高,“潤筆”也就水漲船高,相當可觀。據(jù)說白居易寫一篇墓志銘,對方酬謝輿馬、綾帛、銀鞍玉帶等物品,達到“不可枚舉”的程度,這有些夸張,也有些驚人了。稿酬最多的,當屬唐朝的李邕了。據(jù)《舊唐書》記載“中朝衣冠及天下寺觀,多赍持金帛,往求其文”,如此鬻文獲財,可謂天下第一。當然,也有杜甫這樣大師級別的人物,一生過著清貧生活。
明清朝兩代,文人墨客的地位大不如唐宋,“潤筆”也逐漸減少。不能不提的是曹雪芹,靠朋友接濟過日子,偶爾出售點字畫,經(jīng)常是“舉家食粥”,何來潤筆,哪有稿酬?但這并不妨礙曹雪芹“批閱十載,增刪五次”撰寫《紅樓夢》,以孜孜以求、精益求精的精神打造一部舉世矚目的文學經(jīng)典。
照比杜甫、曹雪芹這樣的文學巨匠,我算趕上了一個好時候,既然有稿酬,大可不必諱言金錢。我發(fā)現(xiàn)一些媒體的時評欄目稿酬比較高,千字文一百到一百五的稿費,如果被報社總編室評為“當日好稿”,則稿費翻倍。我本身就是寫政論文的,寫言論是我的強項,豈能放過這樣的“撈金”機會?還有報社組織開展的征文,既有稿費,還有獎金,價格不菲,怎能錯過?所以,在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我開始寫時評和參加各種征文。紙媒受版面限制,最喜歡千字文,幾年的工夫,我累計發(fā)表言論二十多萬字,一時間匯款單紛至沓來。
樹大招風,我的稿費很快就被機關(guān)某些同事“覬覦”上了。甲說:“小朱,今天這波匯款單,合起來夠三五個菜了吧?”乙說:“小朱,又來一波匯款單,酒錢也有了?!庇谑?,下班后,三五好友,奔著單位后邊那條街上的飯店而去,當然是我做東,花得就是稿費。后來,同事們把這樣的小聚,稱之為“喝血”,常常說下班喝小朱血去?!昂妊背闪顺B(tài)化,我也樂意與大家分享稿費帶來的快樂,用稿費養(yǎng)家是不可能的,與朋友一起“糊口”還是完全可以的。培根不是說過嘛,“如果你把快樂告訴一個朋友,你將得到兩份快樂”,我將收到稿費的快樂與朋友同事分享,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多倍的快樂翩躚而至。
當然,稿費也不全是吃吃喝喝。那些年社會上賑災(zāi)捐款,幫扶機關(guān)里患重病的同事,植樹造林等特殊黨費,購買圖書,都是從稿費里出的。有一次,同事剛出生的小孩患重病,機關(guān)工會開展募捐,我捐了兩千塊錢。工會的同志說,單位一把手捐了兩千,你不能超過領(lǐng)導。我笑,那就捐一千八,我與領(lǐng)導之間就是二百元的差距。事后,我單獨找到病孩的母親,給了她五百元,才算了卻心愿。
說不清楚是什么時候沒有稿費的,這樣說不準確,應(yīng)該說紙媒開始不付稿酬了。這個時候,我年齡在增長,職級也逐級提升,新聞消息類的稿件都由屬下承擔了。一些言論作品,寫得也少了,基本告別了稿費。晚報社的編輯找我約稿,我說反正你們也不給稿費了,你到我的公眾號上,隨便找我的文,適合的就刊登吧。沒有稿費的日子里,生活不會因此受影響,仍然是筆耕不輟,但蘊含寫作其間的樂趣少了那么一丟丟。
退休前一年,我開始在“江山文學網(wǎng)”上學習寫點散文、小說,算是開啟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三年來,發(fā)表作品二百七十多篇,按平均每篇三千字計算,差不多是八十多萬字。雖然照比鼎盛時期來說,稿費寥寥無幾,但寫作的樂趣絲毫不減,充實和豐盈著退休后的生活。如今,我的稿費來源,唯余“江山文學網(wǎng)”的V幣了。
忽然想起蘇芮的歌,“因為路過你的路,因為苦過你的苦,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追逐著你的追逐。”在我看來,這首歌不是寫愛情的,而是歌詠一名寫作者的心路歷程,攜帶著曾經(jīng)的快樂,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