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著眼，虎著眉，牙齒都要咯咯直響，真的要被這個淘氣的壞家伙活活氣死。
　　 剛剛坐在客廳里，我一個大男人，五大三粗，卻手腳麻利地幫他換上干爽的衣服。要問為什么這么熟練，那是熟能生巧，換多了唄！剛換好，一轉(zhuǎn)頭，人呢，不見了。心里慌慌張張，一聲聲大喊：“兒子，你在哪？”他當(dāng)然不理你，當(dāng)作沒聽見。你終于在衛(wèi)生間找到他，他又在玩水，把自己弄濕，從頭到腳全都濕透，頭發(fā)、衣服、褲子、襪子全都在滴水。提起鞋子，里面倒出的水估計有一斤重。關(guān)鍵是他還笑個不停，小嘴咧開，臉頰吹過一縷春風(fēng)，“呵呵呵”，像撿到難得一見的寶貝，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得無可復(fù)加。
　　 自從這個壞家伙學(xué)會走路后，家里再沒有消停過。他滿了三歲，板寸頭，瓜子臉，小眼睛，上了幼兒園，性格的“盒子”里裝載著無限的狂野，如同剛出生的小牛犢，根本不怕我們這些“紙老虎”，壞得可以榨出油。妻子費(fèi)盡九牛二虎之力，剛剛收拾好玩具，僅僅兩分鐘就遍布整個客廳，橫七豎八全部躺滿，像一具具冷冰冰的尸體，擦汗的妻子只能露出無可奈何的慘笑；花了大價錢裝修，粉白的墻壁干干凈凈，沒有一點(diǎn)污痕，不注意的一瞬間，他拿起一支黑色的油畫筆隨意舞動，亂七八糟像真正的涂鴉墻，刺激著我們脆弱的神經(jīng)；我買了一本新書讀得津津有味，感嘆作者構(gòu)思的巧妙，泡杯茶的工夫，新書已被撕得七零八碎，地上成了廢紙的王國，我的小心臟怦怦直跳……
　　 四月的天，太陽耀眼，花朵艷麗，鳥兒歡唱，世界是個和煦的歡樂場。只是夏季未至，溫度未能觸及到炎熱的線，春季的外套還穿在身上。小孩子嗎，玩點(diǎn)水本無可厚非，但一天換上七八套衣服絕非夸張，可不是省心的事。每個人都有走眼的時候，尿急去個廁所，煮飯去個廚房，手臟去個洗漱臺……結(jié)果呢，淘氣的壞家伙就迫不及待地擰開水龍頭，變著花樣玩水，不亦樂乎。
　　 他身體靈活，手腳并用，像只調(diào)皮的猴子，“嗖嗖”爬上洗漱臺，塞上蓋子，在里面裝滿整整一池水，扔下一串玩具，美名其曰給他的“寶貝們”洗澡。他的“寶貝”可多了，手槍、水槍、弓箭……看到這些危險名詞，是不是嚇一跳，不過不用擔(dān)心，都是一些塑料玩具——孩子們的最愛。淘氣的壞家伙一邊給它們洗澡，一邊使勁地用手潑水，至于衣服的袖子，肯定沒有捋上去，他壓根不會，大腦中也從無這根弦。
　　 有時，淘氣的壞家伙拿起一個杯子，舀上一杯水，端到唇邊，一仰脖子，使勁地喝上一大口，你看到了趕緊提醒：“寶貝，這個不能喝，會生病的。渴了，爸爸給你倒水喝，趕緊吐了?！蹦阍挍]說完，他已抿起嘴唇，嘟起嘴巴，形成一把水槍的模樣，到處噴。地上，墻上，客廳里，全都是；沙發(fā)上，床鋪上，也見多不怪。只要你走近一些，試圖阻止他，他立馬掉轉(zhuǎn)“槍口”，對準(zhǔn)你，水柱噴射。這一下，不光他濕漉漉的，你也跟著一起遭殃，成了一只落湯雞，又氣惱又好笑。
　　 你實(shí)在有些生氣，拳頭都要捏起來，胸中有怒火在燃燒，臉上掛不住，高聲喊起來，像一個大喇叭：“別玩了，衣服全濕了，等下感冒了，又要送醫(yī)院。打針，你怕不怕?！彼挪还苣?，把你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自顧自玩得開興極了。你看他，小手嫩嘟嘟的，在肆意地舞蹈；眼珠轉(zhuǎn)啊轉(zhuǎn)，眉毛一聳一聳的，潔白的牙齒跑出來：“好玩，好玩，真好玩?！蹦銢_上前去，伸出手要去抓他，他轉(zhuǎn)身一扭，雙腳一蹦，直接跳到裝滿水的臉盆里去，“啪”，巨大的水花四濺，你的眼前成了一團(tuán)迷霧。
　　 費(fèi)了好大勁抱住這頭“小蠻牛”，千方百計脫下他的濕衣服，翻箱倒柜尋找壓箱底的衣服給他換上，他光著屁股光著腳，像條小泥鰍，逃得無影無蹤。你去追他，他使勁跑。你越追，他越跑，“啪啪啪”，不管前方有沒有障礙，不管磁磚滑不滑，不管會不會摔跤，全身一絲不掛，滑溜溜的，真令人擔(dān)心“病毒”與“受傷”就此找上他，真去醫(yī)傷，他頭痛，我們更頭痛……
　　 看這他的這幅模樣，我想起了隔壁鄰居的小女孩，五歲，文靜，扎個馬尾辮，起床穿的衣服到晚上睡覺還是干干凈凈的。她最愛搬面小凳子，拿上一把小梳子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給她的“芭比娃娃”梳頭，不吵不鬧，不煩不擾，懂事禮貌。對比家里這個調(diào)皮的壞家伙，真是天差地別，讓人氣得七竅生煙，怒發(fā)沖冠。每次想起，我都恨不得把這個淘皮的壞家伙按回他媽媽肚子里，回爐重造。
　　 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挨到中午，陽臺上晾曬的衣服已有四五套之多，把陽光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艷陽高照，藍(lán)藍(lán)的天空白云飄，我呆在家里，光線暗淡，不明白狀況的還以為是陰云密布，馬上大雨傾盆。你揪住壞家伙的衣服領(lǐng)子，往上提了提，再三叮囑他：“不要再去玩水了，再去玩水，小心我揍你?！迸赃叺恼赡改镆驳善瘌P眼，搖旗吶喊，給我助威：“確實(shí)需要收拾，再這樣下去，還不無法無天了。”畢竟衣服歸我換，但歸她洗。洗的次數(shù)多了，再慈祥的老人也難免火氣沖天。
　　 可是，可是，一低頭，他重新跑進(jìn)衛(wèi)生間，擰開洗澡噴頭的開關(guān)，花灑里的水“天女散花”，衣服又一次“無辜受罪”。你實(shí)在受不了，伸出右手，張開手掌，使出十二分的力氣，狠狠地在他的屁股來了頓“暴揍”。大概是力道足了點(diǎn)，他立馬耍起無賴，“哇哇”大哭起來。瞧，他坐在地上，盤曲著雙腿，閉著小眼睛，張開嘴巴，臉頰紅紅的，眼淚像流水一樣，小手不時地抬起來擦擦，哭得酣暢淋漓，哭得驚天動地，哭得聲嘶力竭，真正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的心有些隱隱的痛。丈母娘更在抱怨：“教育就教育嘛，好好說，不要打他。你看，屁股都被你打紅了?！蹦憧纯创_實(shí)如此，那屁股像早春樹上盛開的桃花，粉中透出腓紅，夾著一絲青紫，還有幾個清晰的指印。
　　 換好衣服，淘氣的小家伙還在不?？奁?，怎么哄都無濟(jì)于事，拿最喜歡的“波力海苔”給他。以前，只要有這法寶，再不開心的時刻，他都能喜笑顏開。這次，不管用了，他手疾眼快一把搶過，掄圓了胳膊一把甩到垃圾桶里。你略顯尷尬地?fù)炱稹安ＬΑ?，拍拍上面的灰塵，重新遞給他。他同樣立刻扔掉。十幾分鐘后，他還在抽抽答答，嘴里不停地嘀咕：“爸爸壞死了，爸爸壞死了?！敝赡鄣穆曇羧缤吧虾魢[的風(fēng)，抨擊著我的心，使它緊緊地揪在一起。
　　 再一會，他居然頭一歪，身體一斜，側(cè)身一躺，睡著了。你抱他上床，蓋上被子，他依舊睫毛如刷，遮住眼瞼，時不時聳肩抽泣幾聲；突然全身顫動幾下，像觸電一般……
　　 你坐在他旁邊，盯著他，偶爾給他掖上被角，親親他可愛的小臉蛋，心中的無限喜歡、為人父母的無限憐意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