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顧名思義，就是廣而告之。把國內(nèi)外大事廣而告之，名曰“新聞”，電視臺、廣播電臺、報紙都有這方面的作用。每天早晨6:30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會有《新聞和報紙摘要》節(jié)目，這個節(jié)目從五十年代開始至今一直播放。有了電視臺之后，每晚的19:00開始，中央電視臺有半個小時的《新聞聯(lián)播》節(jié)目。人們通過廣播電臺和電視臺，當天發(fā)生在國外、國內(nèi)的重大事件都能了解。經(jīng)濟大潮興起之后，為了自己生產(chǎn)、銷售的產(chǎn)品能夠多銷、暢銷，很多商家也要搭上廣播電臺、電視臺的便車，把自家的商品“廣而告之”，于是廣播電臺和電視臺上出現(xiàn)了各類商品廣告。當然，宣傳自家商品搭便車不是免費的，商品廣告宣傳根據(jù)不同廣播電臺、電視臺的不同影響程度，有不同的廣告宣傳價格。盡管在廣播電臺、電視臺搭便車做廣告價格不菲，但是在利益驅(qū)動下，很多廠家、商家依然樂此不疲。據(jù)說，有些商品的廣告宣傳費用，占到了商品自身成本的70%以上。
　　 五六十年代還沒有電視，盡管有了廣播電臺，農(nóng)村卻沒幾戶人家有收音機，廣播電臺里也沒有廣告節(jié)目。但是出售商品就要宣傳讓他人知曉，只能用天然的廣播——扯開嗓子吆喝。沒有電喇叭等輔助工具，吆喝聲未必都能讓人聽清楚，于是約定成俗，各類商品有了不同的吆喝聲調(diào)。
　　 初夏的中午，吃完午飯的人們正昏昏欲睡，村里街道上忽然出現(xiàn)了悠長的吆喝聲：“喔誒喔呵買小雞喔——”這是賣小雞雛的來了。那時候的農(nóng)村，盡管一再“割資本主義尾巴”，還是留了一些“尾巴根”，比如各家各戶的養(yǎng)雞。那時候沒有大型養(yǎng)雞場，城里人要想吃到雞蛋，主要依靠農(nóng)村各戶的散養(yǎng)雞。記得有一年大概是城里的雞蛋供應告急，農(nóng)村收不上足夠的雞蛋，不知是誰想出了一個主意，小學生上學每人要交上一枚雞蛋，否則不讓進校門。聽到街上有了賣小雞的吆喝聲，就知道是來了賣雞雛的，那些半老的女人們紛紛走出家門，年輕的姑娘和媳婦還輪不到她們操心養(yǎng)雞。老女人們穿著緬襠褲，用腿帶扎著褲腳，上身有人穿著大襟褂子，大部分是光著膀子，最多穿一件兜肚，兩顆干癟的大乳房耷拉在胸前。老女人們把賣雞雛的圍了起來，假裝內(nèi)行地握握這只，捏捏那只，都想多挑選幾只母雞雛，其實誰也沒有把握從雞雛中挑選出公雞、母雞。賣雞雛的人怕小雞雛被握死、捏死，左攔右擋伸到雞籠里的胳膊。爭爭吵吵之后，女人們端著籃子里的十來個雞雛，心滿意足地回家了。馬克思說過，從商品交換開始不久就出現(xiàn)的貨幣，在那個時期似乎失去了作用，農(nóng)村人又回到商品交換初期，以物易物。買小雞雛沒有錢就用雞蛋交換，不過賣雞雛的人對雞蛋很是挑剔，拿起每一枚雞蛋對著太陽仔細照看，他要看看雞蛋里面是否有“絨”，有“絨”的雞蛋是受精卵，他拿回去可以繼續(xù)孵小雞雛。
　　 這個季節(jié)村里還會出現(xiàn)另一種吆喝聲：“象牙白呦——水蘿卜呦——”水蘿卜是一種紫紅色外皮白色果肉的蘿卜，在初夏季節(jié)上市，一把一把捆綁在一起出售。買回家之后，蘿卜纓子切下來拌上大醬是可口的時鮮菜，蘿卜則成了孩子們享受的水果。賣水蘿卜吆喝必須帶有武清縣口音的“京腔”，因為又脆又甜的水蘿卜都是出自武清縣，他們那里是沙質(zhì)土壤，井水又甜，直到今天京津一帶的菜市場賣黃瓜，還要標明“武清縣井水黃瓜”。所以不管是哪里出產(chǎn)的水蘿卜，吆喝時都帶著武清縣的“京腔”，看來廣告作假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當年在大城市里走街串巷出售商品也要吆喝，前些年有一位北京老人，曾經(jīng)在電視臺上學過北京城里當年的吆喝聲。
　　 有些行業(yè)為了配合扯開嗓子吆喝，出現(xiàn)了各種特定的“響器”，人們只要聽見這些響器響起，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來了。有兩種已經(jīng)消失的行業(yè)，他們的響器最為有名。一種是串村串店修笸籮、簸箕的手藝人，他們的響器是一串連在一起的鐵片，上下顛簸起來，發(fā)出“嘩啦、嘩啦”有節(jié)奏的響聲。笸籮、簸箕是當年農(nóng)村重要的生產(chǎn)、生活用具，秋收打場，磨米磨面都要使用。笸籮、簸箕是用柳條和麻繩摞成的，邊口包上細竹條用藤條捆綁，時間久了藤條松散，就要找修笸籮、簸箕的手藝人整修。這些工匠不但會修整笸籮、簸箕，還會做磨面使用的籮面籮子。中國當時生產(chǎn)不出細鐵絲、細銅絲，籮子底都是馬尾編織而成，做籮子稱為“張籮子”，所以這些工匠除了備有廣告用的“響器”，也會吆喝：“張好——馬尾籮呦——”
　　 另一種消失的行業(yè)是“鋦盆鋦碗”，現(xiàn)在打碎了盤子、碗，直接扔到垃圾桶里。當年生活艱辛，打破了盤子、碗還要修復“鋦”起來。不但盤子、碗破了要鋦好，連做飯的鐵鍋破裂了也要鋦起來繼續(xù)使用。鍋是當年最重要的生活用具，兩個小孩兒打架，一個小孩兒會抱起一塊磚頭，威脅對方要去“砸他們家的鍋”?！颁|盆鋦碗”手藝人有些地方稱為“小爐匠”，樣板戲《智取威虎山》里的匪徒灤平，就曾偽裝成小爐匠。小爐匠們一般是挑著擔子進村，擔子的一頭垂吊著一面小銅鑼，小銅鑼四周掛著幾個螺母之類的鐵塊，走動的時候，鐵塊碰撞小銅鑼，發(fā)出“叮叮當當”悅耳的聲響。除了有特殊響器，他們也會吆喝：“鋦鍋——骨碌鍋——”所謂“骨碌鍋”，就是把銅融化成銅水，從兩面把鍋的小漏洞堵上。
　　 賣香油的進村了，手里敲著“梆子”。梆子一般是棗木做的，長方形的木料中間挖一個豎槽，和戲劇中使用的梆子形狀差不多。因為梆子是扁長形的，有人長了類似的腦袋，被稱為“梆子頭”，劉梆子、“趙梆子”是很多人的“雅號”。村里的梆子聲一響，會有女人端著芝麻出來換香油，錢幣沒有，還是以物換物。換回一點香油，每逢吃飯，在常年擺著的咸菜盤子里滴上一兩滴，輔佐摻了野菜和糠麩的餑餑，讓下咽順滑一些。
　　 最有意思的是理發(fā)的進村，他們手里的“響器”名為“喚頭”?！皢绢^”由兩片鋼片做成，下部連接在一起，底下有一個便于手握的把手，上部成尖形，中間留著細小的縫隙。理發(fā)師傅一手端著“喚頭”，一手握一根小鐵棍插在喚頭中間，快速從上面的縫隙中撥出去，兩片緊挨的鋼片震動發(fā)出“嗡嗡”的響聲。由此留下了一句歇后語，剃頭的不吆喝——瞎雞巴喏喏。
　　 還有一種行業(yè)，他們使用的“響器”至今還在使用，就是磨刀師傅。他們的響器是一把銅號，吹出“烏拉烏拉”的聲響。磨刀師傅的吆喝聲是：“磨剪子來呦——戧菜刀?！边@種吆喝大概全國通行，當年樣板戲《紅燈記》里面，就有一句標準的磨刀人吆喝聲。不知為什么，上年齡的人都說磨刀人是“拐子”，說他們會拐走小孩兒，所以小時候奶奶囑咐千萬要遠離磨刀人。
　　 除了吆喝和使用響器，商品包裝也起著廣告作用。當年的包裝材料沒有現(xiàn)在的塑料制品和紙箱，所有包裝材料都是天然的。用蒲草葉編織成一塊小席子，把傳統(tǒng)八件之類的糕點包起來，糕點包上蓋一塊印刷的彩色標簽，名曰“蒲包”，是女婿去給老泰山拜年必備的禮品。岳父岳母在家里瞪圓了眼睛等待女婿上門送來蒲包，不是他們饞那幾口糕點，而是家里的兒子等著姐夫或者妹夫送來蒲包，他拿著去給自己的岳父、岳母拜年，蒲包就省得再花錢買了。這樣，一個蒲包在正月里開始了旅行，出這家入那家，等到最后一家無處可送，真正打開吃的時候，里面的糕點已經(jīng)長滿綠毛。長毛發(fā)霉倒也說明了當年的糕點里面絕對沒有防腐劑，若是今天的糕點，恐怕把世界180多個國家都旅游過來也不會發(fā)霉。
　　 有些商品必需用特定的包裝材料。當年我們老家有名的“傻狗驢肉”，這些煮熟的驢肉必須用“苘麻”葉包上，否則撒發(fā)不出其獨特的香味。捆綁商品的也是天然材料，都使用采來的馬蘭葉。冬季里沒有苘麻葉和馬蘭，商家們都是在夏季采來曬干儲備，冬季再用水浸濕后使用。
　　 隨著工業(yè)化進程，這些年天然包裝材料都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塑料袋、紙箱。那時候去趕集購物，人人都要提上一把籃子，籃子也是天然材料所制，柳條、荊條和玉米皮都可以編成籃子。現(xiàn)在購物去時兩手空空連現(xiàn)金都不用帶，只要你手機里有足夠的錢款，盡可以大兜小兜往家里提回商品，大小商家都會提供塑料袋。更方便的是連商場都不用去，網(wǎng)上購買應有盡有，包括每頓的飯食，快遞小哥會直接給你擺在餐桌上。寫到這里我忽發(fā)奇想，會不會某一天，有人直接把飯喂到嘴里，自己連筷子都不用拿。這個想法我絕不會詳細寫出來，因為現(xiàn)在發(fā)財有一項重要途徑就是“創(chuàng)意”，我的這個創(chuàng)意如果被別人剽竊，豈不是白白浪費了腦細胞。
　　 這些年包裝競爭最厲害的是中秋節(jié)的月餅。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都有特定食品，如年三十除夕夜吃餃子，端午節(jié)吃粽子，中秋節(jié)吃月餅等等。月餅其實就是一種有餡糕點，中式糕點中有餡糕點并不少見，只不過中秋節(jié)的月餅有其節(jié)日的特殊含義罷了。有些廠家為了產(chǎn)品暢銷，在月餅的餡料上做足了文章，除了傳統(tǒng)五仁、百果等餡料，什么蛋黃月餅、椰蓉月餅，甚至海參、燕窩都在月餅餡里出現(xiàn)了。不過做來做去，還是一塊月餅，有人就在月餅的包裝上大做文章。
　　 現(xiàn)在很多人買月餅都不是自己吃，而是買來送人，送給長輩，送給親朋，送給同事，送給領(lǐng)導。既然月餅本身沒有什么特殊品味，就去購買那些包裝特殊的。
　　 前些年流傳一個笑話，說是一次舉行月餅銷售大會，各個經(jīng)銷商去臺上比拼。上臺的銷售員講解時不但介紹本家月餅的風味，重點講解月餅的包裝。最先上臺的銷售員介紹本家月餅的包裝盒是純銀的，立刻被第二個銷售員打壓下去了，第二個銷售員的月餅盒是紅木的，而且是真正的陳年老紫檀木。第三個銷售員的月餅盒用純金打造，據(jù)說用了足有500克黃金。第四位銷售員的月餅包裝是一輛奔馳轎車，很快又被第五位比試下去，因為第五位的月餅包裝也是轎車，卻是一輛法拉利超跑。第六位上臺了，他的月餅包裝是一架私人小型飛機，就在他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第七位同樣送飛機，卻是一架波音787，并且辦好了全世界所有機場的停機手續(xù)。臺下一陣掌聲雷動，第七位銷售員舉手歡呼，以為勝券在握。就在這時候，主持人領(lǐng)上一位老頭兒。老頭兒其貌不揚，手里端的盤子里放著一塊月餅。主持人介紹說，這位老頭兒是世界首富，誰買走他手里的這塊月餅，可以認老頭兒當爸爸，將來繼承老頭兒的所有財產(chǎn)。臺下的人目瞪口呆，老頭兒說話了：“想買我手里這塊月餅也可以，要先回去問問自己的媽媽是否同意?！?br />　　 看過這個笑話也許你會說其荒謬不經(jīng)，其實我們每天打開手機，那些直播帶貨的視頻比比皆是，美女網(wǎng)紅們在鏡頭前搔首弄姿，你會不會覺得她們荒謬？
　　 過去的生活場景已經(jīng)離我們遠去，什么時候還能聽到那一聲聲悠揚的吆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