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歲月】二叔走了(隨筆)
二叔于十月十七日晚六點半走了。享年九十。
走的前一個小時堂姐想跟我通話,商量怎么辦?我正在去媽媽家的路上,沒有聽到,到了媽媽那,一直忙著照顧媽媽,沒有看手機,到了晚上七點回到家正吃飯,隨意看了看手機??吹接刑媒憬o我的語音連接,我趕緊打了回去,堂姐接起了電話哽咽地說:“我爸六點半走了?!彪S之我也被她的情緒感染了。二叔是這個世界上長得最像爸爸的那個人,爸爸走后,只要我去看二叔的時候,就像看到爸爸,二叔這一走,我徹底再也見不到爸爸的樣子了。我半天說不出話,茫然失措的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隨之我說:“先這?!?br />
接著堂姐說:“你聯(lián)系一下大哥。我沒有聯(lián)系上。”
“好的?!蔽遗c堂姐結(jié)束了通話。聯(lián)系了大哥,大哥問:“人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問一下。”
于是我又給堂姐撥通了語音,詢問了家里的情況,堂姐說:“還在家,已經(jīng)與殯儀館聯(lián)系了”。我說:“我們很快就過去了?!蔽覀兣c二叔家的距離十多里。開車需要二十分鐘。
接下來,我聯(lián)系了三哥,(二哥最近做了手術(shù),還在修養(yǎng)期間,他不能去,沒有聯(lián)系他)。告訴了三哥這個噩耗,三哥一口答應(yīng)去。我們約了集合地點。我愛人開車,按照路線先去接大哥,剛出小區(qū),本來想走近路,沒想到近路堵車,塞得水泄不通。我埋怨我愛人,不應(yīng)該走這條路,急迫下,等待疏通車輛用了十分鐘,終于順暢了。期間大哥打來電話,聞訊什么時候能到?我說:“堵車,沒有辦法?!蔽覀兌己苤?,深怕去晚了,幫不上忙,見不到二叔。當(dāng)我們到了大哥的小區(qū)門口,看到大哥已經(jīng)在路邊打著傘在雨里等著我們,看到我們過來,他趕緊上了車。
這天的雨好大,這是近幾日下得最大的一場雨,秋天的冷風(fēng)已經(jīng)隨著一場秋雨開始變得有了寒氣。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雨給秋天的夜晚增加了寒意。雨一直沒有小的跡象,車窗的玻璃蒙上了霧氣,為了視線良好,車里一直開著空調(diào)保持玻璃的清晰度。雖然室外有些冷,但車里絲毫感覺不到冷,坐在副駕駛的我,只關(guān)注著車的暢通和速度,沒有留意車內(nèi)的清晰度,問為啥要開空調(diào)?由于正是上下班高峰時間,路上車輛多,我愛人駕車考慮的是安全。
到了與三哥的約定地點,看到三哥三嫂已經(jīng)等在路邊,剛才三哥跟我說,三嫂也要去送二叔一程,我明白三嫂的意思,她想報恩,十多年前,三嫂得了乳腺癌,二叔資助了三哥。三哥是一名普通工人,是家里低收入者。遇到這樣的大事,對于他的家庭經(jīng)濟是一個摧毀。如果得不到經(jīng)濟上的救助,三哥的家庭確實難以度過這次難關(guān)。
奶奶生了十多個孩子,由于戰(zhàn)亂走失的、死亡的、聯(lián)系不上的、送人的、最后只剩下爸爸與二叔是一對難兄難弟。兩兄弟工作單位有業(yè)務(wù)來往,在不同程度上都能互助。經(jīng)過了一生的拼搏,兄弟倆都在單位打拼成業(yè)務(wù)骨干,退休之后都是離休待遇。不管什么待遇,誰家的錢似乎都不夠用,二嬸的娘家很窮,常年需要接濟。二叔手里也沒有太多存款。媽媽是二叔二嬸結(jié)合的媒人,也是媽媽一生做媒人成功的第一對,二叔二嬸是出了名幸福的一對,郎才女貌。二叔的智商是很少有比過他的。二嬸能嫁給二叔很感激媽媽,我們兩家親如一家。大小事都一起商量。二叔總是最懂爸爸的那個人,二叔二嬸都很體諒我們家的處境,兩家在關(guān)鍵之處,總會攜手度過難關(guān)。得到二叔的幫助,家里人又為三哥湊了一些費用,這樣三嫂的病總算順利度過了。
到了二叔家門口,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也是剛到,他們與我們一起上了樓。進了二叔家,見到堂姐,看到堂姐的臉色很蒼白,很無助,取而代之的就是一臉的落寞悲痛。
殯儀館工作人員做了對逝者的送別儀式,二叔被送上了車,家里守在二叔身邊的除了堂姐、還有堂姐夫,堂妹夫,(堂妹還在軍事基地,有重要的工作,為了不影響她的前程,還沒來得及通知她,堂哥也是重任在身,不能回來)我們一行七人,堂妹夫駕著一輛車,共兩輛車跟隨殯儀館的靈車去了殯儀館辦理手續(xù)。
到了殯儀館,先安置放好二叔,在停棺室我們同行的輪流上前看了二叔,二叔走的樣子與爸爸一個模樣,輪到堂姐上前看二叔的時候,堂姐撫摸著二叔的面頰說:“爸,我還想侍候你,你怎么就要走了?!碧媒阏f的聲音很微弱,似乎只是說給二叔的,她的語氣里含著哀求,帶著失落,更多的是悲痛,此時的她是一生最悲痛的時刻,作為一個女人,天生麗質(zhì)的堂姐,一路走來,不管是工作還是學(xué)業(yè)都是很積極努力的,她廢寢忘食的刻苦學(xué)習(xí),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擠進大學(xué)的校門,似乎高校跟她無緣,跟她作對,不管她怎么努力,大學(xué)的校門始終沒有向她打開?;楹蟮乃衷庥鐾蛔?,也許是命運作弄堂姐,讓她美麗的容顏快速地凋零了。雖然走出了不幸婚姻的堂姐,從此臉上有了淡淡的憂傷,眼里含著一絲的憔悴,燦爛的笑容似乎已經(jīng)是過去式,快樂之門似乎向她關(guān)上了。在她服侍二叔的日子里,她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溫馨的模樣,她帶我參觀她新買的房子,她跟我說裝修的細節(jié)是她做的,她說的很自信,很幸福,那時我又見到堂姐幸福的影子。
自從二嬸走了,堂姐獨自承擔(dān)了照顧二叔的重任,二叔患老年癡呆有十多年了,一向智商極高的二叔與人交流有了難度,去年我因為想從二叔那里了解家族的事,堂姐用筆把我想問的問題寫在紙上,似乎文字能喚醒二叔的記憶,二叔看了堂姐寫的那些內(nèi)容,他真的沒有讓我們失望,二叔說:“這些我都知道?!奔拥奈液驮趫龅奶媒悖疾幌嘈牌孥E竟然產(chǎn)生了,二叔已經(jīng)多久沒有用他的語言了。我們豎起耳細聽下文,等候二叔細細講,左等右等,等來二叔的是重復(fù)的一句話,“我都知道。”二叔走了,我們再也不可能聽到二叔的語言了,那句:“我都知道”再也不會重復(fù)了。二叔去找二嬸了,二嬸走了這兩年,二叔腦子偶爾也有清醒的時候,只要他有一絲記憶,就會問二嬸去哪兒了?這次二叔真的要去見二嬸了,兩人一生相濡以沫陪伴到老。二叔走了,最難以接受的是堂姐,她再也不能每天為二叔忙碌了,她再也沒有可服侍的親人了,二叔把他唯一留給堂姐的那份幸福帶走了。也許堂姐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就是陪在二叔身邊,雖然服侍老人幸苦,但從堂姐的神情中,看到更多的是溫暖的日子。堂姐在二叔耳邊的那句誠懇的告白,是心酸,是不幸,是悲痛,是無奈。堂姐的悲痛不僅是失去了親人,她失去的是一生那份最開心的時光。
接下來我們七人一起來到辦公大樓,辦理后期的手續(xù),主要是堂姐與業(yè)務(wù)員交涉,最有爭議的是下葬問題,已經(jīng)買好墓地,二叔和二嬸可以合葬了,按照說法,下葬時間要由二嬸的娘家人來定,經(jīng)過電話溝通,二嬸娘家看了風(fēng)水,定了下葬的時間,但不是火化的那天,這樣需要在下葬時間再來操辦。手續(xù)大約辦了一個多小時,離開殯儀館回到家已經(jīng)十點多了。
與堂姐商量,這兩天我們會全天過來,安排后事。我們幾個該請假的請假,該換班的換班,都把手里的事放下,來料理二叔的事。第二天,我們夫婦,大哥,三哥,一早趕去二叔家。到了家里,開始安排張羅一些應(yīng)酬,買花圈,接待吊唁者,堂姐忙著跑外,開證明,一系列繁瑣的事都需要堂姐去做。我負責(zé)記賬管理財務(wù)。大哥負責(zé)接待來訪的親戚朋友,因為大哥與二叔在一個單位工作,二叔單位來訪者,大哥大多都認識,也是同事。妹夫也在二叔的單位,是系里的中層干部,來了重要的現(xiàn)任領(lǐng)導(dǎo),他熟悉,負責(zé)接待。
二叔所在的工作單位是本省高等院校,也是全國招生率非常不錯的院校,院領(lǐng)導(dǎo)送來的慰問金是爸爸單位的十多倍。再加上知識分子懂禮節(jié),這樣的事情做得很周全,院領(lǐng)導(dǎo)來之前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二叔身后能拿到多少撫恤金都有了大概的告知,怎么領(lǐng)資金,都一一列出明細,不愧為優(yōu)秀的院校。雖然是一筆不算少的補償金,但對于堂姐來說,依然不會減輕她絲毫的痛。
三叔家的一位堂哥也在二叔走后的第二天一早趕來了,他與二叔家堂哥年齡相當(dāng),走得近,所以他代表三叔家趕來協(xié)助處理后事。三叔在外地,三叔本來是應(yīng)該與爸爸、二叔一起共患難的,但是爺爺?shù)碾x世,那時三叔才四歲,戰(zhàn)亂家里無法生存,把他送人了,后來日子太平了,爸爸和二叔與三叔聯(lián)系上,又都成了一家人,由于三叔居住的地方離我們這里有好幾百公里不方便見面,只有大事,我們才走動。雖然三叔離我們遠,但是在這個信息發(fā)達的時代,距離擋不住親情,三叔每天都要與兩位哥哥視頻見面,爸爸走了,他每天要與二叔見面,有時也要看媽媽。在二叔走的前一個小時,他還見了二叔最后一面,只是爸爸兄弟幾個在晚年,都有老年癡呆,交流有了困難。
堂妹下午趕回來了,她是從她的同學(xué)那里得知二叔走的消息。事業(yè)型的堂妹一生投身于國防事業(yè),只有節(jié)假日才能看到她的身影,她回來的第一時間要去殯儀館看二叔,我們在晚飯桌上見了面,才知她今天參加了一個重要的答辯。我相信優(yōu)秀的堂妹一定能成功。
二叔走的第三天,我們在殯儀館最大的告別廳舉行了告別儀式,儀式中,院領(lǐng)導(dǎo)讀了二叔的生平簡歷。大大的告別廳,場面肅穆凝重,在禮儀主持下,宣讀悼詞,二叔的遺體覆蓋著莊嚴的黨旗,壽終正寢的二叔圓滿走完了他的一生。參加告別儀式的有二叔的子女,三叔的子女,我、大哥、三哥,我愛人,二嬸的娘家人,及二叔單位的同事和朋友。沉痛告別送走了二叔,接著所有的親朋好友把二叔二嬸的骨灰盒送到墓地,準(zhǔn)備幾天后,再去下葬。
下葬的那天,我們家和二叔家的子女,參與了下葬。我們兩家在陵園會合,見面的開場白都是對今天的日子做出肯定贊許。這是個陽光明媚的天氣,想想二嬸娘家,那天晚上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的慎重挑選,給二叔二嬸合葬定下了良辰吉日。二叔走的那幾天,氣溫驟然下降,連續(xù)幾天連降雨。上午十一點是下葬時間,整個過程是由陵園工作人員安排。堂姐與堂妹在墓碑前都抑制不住失去親人的悲痛,悲痛之余,堂姐這天把自己打扮的精神了許多,似乎她想給今后的日子,有一個開始。親人離開的痛苦,永遠畫不上休止符。堂姐不可能一時半會兒走出失去親人的悲痛。
回來的路上,我們兩家人去了堂妹定好的飯店,吃了一頓飯,也許這樣的聚餐以后難得有了,我們邊吃邊盡可能聊著輕松的話題。一向性格開朗樂觀的堂妹不停地招呼大家,說這些飯菜都是她親自點的,有不當(dāng)之處,指出。
回家的路上,我感覺沒著沒落的,我在想,面臨的最直接問題,以后逢年過節(jié),我們沒有可以去看的老人了。我們該去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