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縷蘭香,香消盡(散文)
我穿上白大褂,匆匆向八號床走去,你母親告訴我,八號是你的病床。
遠遠看見,八號床上躺著一位女子,雙眼微閉,帶著呼吸機,蓋著白被單,那就是你。我快步上前,來到你的床前,輕輕地呼喚你,蘭總,蘭總,我來看你了,你身子微微顫抖一下,我拉著你的手,你的眼角涌起淚水,那汪晶瑩的淚水,多么像清純的你。
醫(yī)生對我說,你很危險,已處于昏迷狀態(tài)了,他又指著旁邊桌子上的儀器說,你看,呼吸機已經(jīng)開到了極限,可血氧還是上不去。原來,在你病床周圍放著的儀器上,紅線,綠線,黃線,或直,或曲,都在急速地跳躍著、閃爍著,像催命鬼似的,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昨天你家人說,你神志清醒,還與你交談了,一夜之間,你怎么就成了這樣。我預感到,你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不由眼前一熱,涌出了淚水。我是萬萬沒有想到,幾天前,你還在微信對我說,準備轉(zhuǎn)院治療了。我還鼓勵你,要心態(tài)放平,積極配合治療,一定會好的。
我強忍著淚水,又去撫摸你的手,這柔軟靈巧的手,繪就了多少圖紙,設計了多少酒店,又插出了多少美麗的花卉。我握住你的手,真想把你拽起來,讓你帶著我們插花去!可現(xiàn)在,任我怎么呼喚,你都不言語。
醫(yī)生對我說,你不要去拽她,探望時間到了,你們可以出去了。我放下你的手,又看了你一眼,淚水忍不住流了出來。蘭總,這也許是我們最后的相見了。我捂住臉走了出去。
在返程的路上,我眼前不斷地涌現(xiàn)出與你相識,與你在一起的時光。蘭總,我還記得,我們是五年前在天博美術(shù)館認識的。那天,你身著中式上衣,穿著長裙,長發(fā)披肩,戴一副秀朗眼鏡,面色紅潤姣美,陽光,知性,熱情,大方,渾身散發(fā)著蘭香的女子。
為迎新春,你在天博美術(shù)館舉辦了一次插花活動,我應邀去參加。那一天,天博美術(shù)館聚集了許多美女,個個光鮮亮麗,美麗動人。你穿著中式紅色上衣,黑色長裙,美麗大方。你不但是建筑設計師,還是花藝師,我不由得敬佩。
你提前買來鮮花,買來剪刀,買來綢帶,買來插花工具,供姐妹們使用。鮮花的香氣沁人心脾,讓人陶醉,姐妹們的笑臉,與鮮花相互印襯,融為了一體。你站在臺上,一邊講解,一邊用靈巧的雙手教大家插花。我是第一次插花,笨手笨腳的,好不容易把花插在一起,做成了造型,開心不已。姐妹們個個捧著鮮花,笑容綻放在臉上,亦如怒放的花朵一樣。
一年后,因華山詩會,我們不謀而合,常在一起相聚,我也漸漸得知,你是四川人,軍校畢業(yè)后,在西安安家立了業(yè),婚姻卻不幸,幾年前離異,現(xiàn)在獨身。為了孩子,你是凈身出戶,一無所有,一切都從頭開始。插花,做建筑設計,在古城奮力地打拼。
你設計的酒店,漂亮典雅;裝修的古塔,莊重,煥然一新。為了工作,你全國各地地跑,陜西,山西,甘肅,還到過德令哈。你患有紅斑狼瘡,醫(yī)生叮囑你,這是美女病,不能曬太陽,不能太累,不能吃辣,可你不是白天跑工地,就是晚上熬夜畫圖紙,為了生活,你不敢怠慢,你說你身體不好,要攢點錢看病,要為孩子讀書,要為父母養(yǎng)老,還要為孩子長大了結(jié)婚用。所以,你不管不顧,風里來雨里去,為了生活去奔波。
每年夏天,你都要舉辦一次插花活動,名義上,是為你過生日,實際上,都是你買的鮮花及插花工具,讓姐妹們聚在一起,開開心心地玩。你為人熱情大方,朋友們相聚,多數(shù)都是你買單。
今年初春,我從廣州回來,你約我說,玫瑰老師,我們一起吃個飯,給你帶了四川臘肉。我興沖沖地去赴約。那個乍暖還寒的下午,我們坐在建國路老菜場的一家咖啡屋里,喝茶,聊天,吃飯,拍照,不知不覺天就黑了,才分手回家。
接下來,大家各自在忙,你在朋友圈分享工作,分享花藝,分享美食;我在朋友圈分享旅游,分享太極,偶爾,我們也聊上幾句,怕耽誤你工作,我總是長話短說。我是退休人員,年齡比你大得多,我們卻能愉快地相處。
四月的一天,你來找我說,玫瑰老師,邀請你去做香包,我欣然同意了。在高新那個網(wǎng)紅書屋里,我與你,還有十多個姐妹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顒咏Y(jié)束,你邀請我一起吃晚飯,因家中有事,我匆匆地回去了。誰能料到,那竟是我們最后的相聚。
接下來,你的朋友圈沉寂了,聽說是因為三角債,使你資金無法周轉(zhuǎn)。我輕嘆一聲,暗暗替你擔心,希望你能早日走出困境。沒過多久,你開始分享工程方面的事,我又替你開心,終于走出困境了。但事實是,你并沒有走出困境,在大環(huán)境下,哪有那么容易走出困境?三角債已使你焦頭爛額。
九月份,我去北京看兒子,你回四川老家給母親過生日。十一前,你卻住進了瀘州醫(yī)院,我還沒來得及問候,你卻出院了。可沒過幾天,你在朋友說,腿無法走路了,我心咯噔一下,趕緊問怎么回事,你說因為吃激素引起的。我便告訴你,還要活動,不能一直臥床。又過了幾天,我詢問你病情時,你說下肢感染了,并發(fā)過來照片,照片上雙腿感染嚴重,我告訴你不能耽誤,要抓緊時間去看病。你點頭答應,很快又住進了瀘州醫(yī)院。
從那天起,我很為你擔心,密切關(guān)注你的朋友圈??墒?,接下來,你在朋友圈的舉動令人費解,說某醫(yī)生要害你,家里親戚偷了你的東西,還說你父母也參與了進去,讓人感到莫名其妙。我問你,他們?yōu)槭裁匆δ??你為什么不去報警?你不做回答?br />
接下來幾天,你朋友圈分享的還是這種內(nèi)容。在此期間,朋友索要你家人電話,想了解你的病情,你不但沒給,還把她屏蔽了,接著,又屏蔽了幾位朋友,漸漸的,大家與你失去了聯(lián)系,不知你處于什么心理?不過,你沒有屏蔽我。也正因為此,我不敢多去詢問你,唯恐哪句話說不好,你把我也屏蔽了,因為,還有我們的朋友要從我這里得到你的病情。蘭總,請原來我的冷漠。
一周前,你找我說,顱內(nèi)感染了,要到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治病,可我已經(jīng)回到了西安,幫不了你。你說再去找別人吧。一天后,你住進第三軍醫(yī)大學。也就過了兩天,你發(fā)了一張照片,說已經(jīng)吸氧了,我心沉到了谷底,感覺你的病情在惡化,而且有控制不住的趨勢。從此,你的朋友圈再沒有更新,大家都與你失去了聯(lián)系。
緊急時刻,你同學聯(lián)系上了你的家人,你家人說,醫(yī)院說沒有治療的意義了,準備把你轉(zhuǎn)到家鄉(xiāng)醫(yī)院,去做臨終關(guān)懷。那一刻,我難過至極,你還年輕,才四十多歲,就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這是多么殘忍,上蒼對你是多么的不公??!那晚我失眠了,滿腦子都是你的身影。
第二天,我和華山詩會的程老師決定去隆昌看你。當晚買了今早的車票,大清早出發(fā),去趕第一班高鐵,中午十二點二十分,火車即將停靠隆昌北站時,我打開微信告訴你,蘭總你好,我來看你了,馬上就到隆昌北站,馬上就要見到你了。你沒有回復。
下了火車,我們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隆昌人民醫(yī)院門口,在與你哥哥取得聯(lián)系后,一點半走進醫(yī)院,然后坐在院子里,聽你哥哥介紹你的情況。你哥哥說,因為藥物,使你產(chǎn)生了幻覺,懷疑有人謀害,不配合治療,使病情急速惡化。
原來如此,藥物使你產(chǎn)生了幻覺,產(chǎn)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可你為什么要屏蔽朋友呢?你知道嗎?他們是多么的著急,像瘋了一樣,到處尋找你的聯(lián)系方式。
在醫(yī)院,我還見到了你的雙親,一對老實誠懇的老人。你母親與我打過招呼,就不吱聲地坐下了,我知道,她的心在流血。你父親流著淚,向我介紹你是如何優(yōu)秀,你是如何地讓父母感到驕傲??墒?,無比優(yōu)秀的你,現(xiàn)在就要遠離他們而去了,他們已年過古稀,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你讓他們?nèi)绾稳コ惺埽繌闹匕Y室出來,我都不忍心去看你父母的臉,他們是那樣的無奈與無助。
在返程中,高鐵到達成都東站時,你哥哥來電話說,你已踏上了天堂之路。我啊了一聲,眼淚噴涌而出,程老師也控制不住地哭泣,然后哽咽著說,我們下車吧!
走出車站,我們站在深秋的涼風里,等來了一輛的士,司機問到哪?哪有火鍋店就到哪!在東站附近的火鍋店里,我們圍桌而坐,點了你最愛吃的火鍋。
為你放一張椅子,放一雙筷子,放一個碗,還倒了一杯酒,像以往那樣,我們?nèi)齻€坐在一起吃飯。程老師說,蘭總,別急著走,你幾天都沒吃飯了,吃完火鍋再上路吧!我說,蘭總,來干杯,為你踐行,一路走好!
酒杯輕輕一碰,我想你是聽見了,你不但聽見了我們的話,你還喝了酒,也吃了最愛的火鍋,然后不回頭地走了。
蘭總,你攜著一縷蘭香,就這樣飄向了天際,飄向了云端,飄到了天堂里。從此,人間再無蘭云鳳。
一縷蘭香,香消盡。
問候姐姐,祝冬日安暖。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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