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看雪(散文)
黃昏無語,絲絲細雨夾帶著寒氣打破了沉寂。陰沉的天色堆積著無趣的詞語,不想邁步,不愿思量,更沒有下筆的欲望。只想把身體囚于溫室,安享一個人的孤獨,對著空蕩蕩的墻壁發(fā)呆。
天色漸暗,便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很輕很小,但還是入了我的耳。是雪,我禁不住心跳加速,說不出的感動和興奮就冷不丁地冒了上來。推窗,隔著燈光擴散出去的光線,我看到了雪花飛舞的美妙身姿。洋洋灑灑,自由自在,就這樣漫不經(jīng)心地經(jīng)過我的窗前。怔怔地望著外面,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其實,我明白,此刻什么也不用說,什么也不必說,我望著無拘無束的雪花,雪花藐視著囚于溫室內(nèi)的我,我能得到片刻寧靜,那就是最美好的享受。入夜,雪還在落,沙沙的聲音很小,但我聽得分明。夜很靜,和此刻我的心一樣,沒有一點雜音,除過我的心跳,便是雪落下的聲音。雪花似乎不是落在外面的世界,而是落在了我的心里。以往入睡困難的我,此時和著窗外雪花細微的聲響,竟也安然入眠,連夢中也帶著與世無爭的逍遙。聽雪是一種境界,那只是對圣人而言,我聽不出太多的哲理,只覺得心很靜,心無塵,心敞亮。有一句歌詞“我慢慢的聽,雪落下的聲音,閉著眼睛幻想它不會停,你沒辦法靠近,決不是太薄情”那是對富察傅恒和魏瓔珞沒有結(jié)局愛情的祭奠?!皳潴么凹?……耳靜聲逾細,心清趣自真……”這才是元朝張觀光聽雪聽出的境界。
倉央加措問佛:為什么每一次下雪都是我不經(jīng)意的夜晚?佛曰:不經(jīng)意的時候人們往往會錯過真正的美麗。我知道,明天又會是一個愉快的日子。
清晨,急匆匆地推窗,爭看外面的枝頭,果然綴滿了大大小小的花骨朵。原來蕭條的枝頭突然煥發(fā)出了春天的活力,就連粘稠的血液里也被注入了新鮮的養(yǎng)分,終于在尋常的日子里找到了別樣的樂趣。枝上因為有了花朵的妝點,似乎也有了炫耀的資本,一陣風(fēng)吹過,枝頭剛一扭動,花便撲簌簌地散落在了地面。一只鳥兒剛好經(jīng)過,不知是被常常站立枝頭的美景所驚艷,還是讓飛花的灑脫所震撼,怔了一下,隨即飛向了遠方。冬天才來,雪花也在試探,所以田野上并沒有什么誘惑,只是零星地散落了些白色的雪粉,表示這里曾經(jīng)有過雪花的腳步。
隔云望月不如身臨其境來得更加真實。于是下樓,赴一場與雪花的約會。紛紛揚揚的雪花,一會兒輕拂著我的發(fā)梢,一會兒又鉆入項頸,一會兒落在我的掌心,一會兒又貼在我的大衣上。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化成了一滴清涼的露珠。不知是雪花的漫天飛舞鼓勵了我,還是被日月沖刷過的回憶慢慢復(fù)活,突然有種想在雪中奔跑旋轉(zhuǎn)的沖動。同時,許多關(guān)于雪的詩句,詞語全都涌向了腦海,贊美的語言實在太多,在大腦里互相擠兌,而又互相爭吵,我實在理不清誰優(yōu)誰劣,還不如把他們晾在一邊。有些美好是用心去體會的,詞語可以裝點門面,畫作也只是形式。唯有心意的相通才是難能可貴的。一股清涼的香氣鉆入鼻孔,我正陶醉地吮吸,還不自覺地深呼吸了一下。不料,撲天蓋地的香氣便從四周都擠向了我,突然我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向來喜歡這些素雅的香氣,清爽的泥土味,自然的草木氣,我在雪中有點不知所措。
院子里的銀杏樹上,由于葉子已經(jīng)落盡,光禿禿的枝丫上頂滿了白色的雪球,枝桿上也裹上了一層清霜,儼然一副粉妝玉砌的模樣,白色的枝桿掛滿了白色的花苞,分外搶眼,有風(fēng)經(jīng)過,便會徐徐散落,我還挺身而上,想成為飛雪包裹下的主角,像是走進了回憶,更像是走進了童話。那幾棵高大的松樹上,也被披上了潔白的婚紗,層次分明,錯落有致。忽然想起“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風(fēng)雪之中,青松挺直身子,任由雪花妝扮,自帶傲氣,凌然天地。
下課鈴響了,孩子們箭一般地飛沖下樓,腳下的樓臺攔不住孩子們想要快樂的決心。一會兒,操場上擠滿了身影,你抓起雪團摸在他的臉上,他又抓起團雪灌進了別人的衣領(lǐng),耍著耍著,雪球飛起來了,左橫右穿,不知是出自誰的手,又不知將要飛向誰,就這樣,偌大的操揚成了雪球的世界,雪球在空中起落,腳步在雪地上瘋狂的移動,笑聲在空中飛揚。近處的雪沒了,又跑到別處去抓,手凍紅了何妨,衣服弄濕了又有何妨?只要能夠快樂,其它的煩惱可以暫且全部丟在腦后??吹饺绱藞鼍?,不由感嘆,這是我們那時的快樂,也是現(xiàn)在孩子們應(yīng)有的模樣。一場雪的降臨,如果比手機游戲更能讓孩子們沉醉,這至少說明我們的孩子,還有著可貴的童心和發(fā)現(xiàn)美好的能力。 鈴聲響了,孩子們快速上樓,想必這節(jié)課上定會生發(fā)出無數(shù)的潛能和意外的驚喜。腳步遠去了,腳印還在,笑聲還在,可能這笑聲還會住進心里,伴隨他們一輩子。
我沿著側(cè)路,跟著雪花,一路來到前院。那里有片柿子院,是秋季校園里最美的風(fēng)景。一進校門,首先便會看見火紅的柿子掛滿枝頭,也許寓意著我們所有人都能事事如意吧。可能是因為太美,沒有人會因為自己的貪念而去采摘,還完好地掛在枝頭。
我走近柿園,火紅的柿子上面堆滿了雪花,燈籠紅上面配著白色的花苞,掛滿了枝頭,不必想像,就似走進了世外桃源。盡管雪花沉沉地挨著熟透的柿子,但倔強的柿子依然挺著身骨,沒有想要落下的跡象。一個個紅彤彤的柿子,像是一個個小精靈,在雪花的重壓下或是相伴下,探出腦袋,好奇地打量著冰天雪地。枝枝丫丫,凡是能留住雪的地方,都有雪團,像云朵,像棉花,像梨花…… 站在樹下,可以盡情想像。那種美,我找不出很適合贊美的詞語,我想,即使馬良再生,也不可能畫出它的神韻。往年這個季節(jié),柿子已經(jīng)歸倉,所以并不曾遇到過雪花。今年柿子也許只為等待雪花的到來,也許想成為人間的絕配,才苦苦守候,夢圓今日。一生能遇到這樣的美景也是幸運,有些美必須親眼所見,才能銘刻心底,有些事也只有經(jīng)歷過,才有資格發(fā)表言論。
入冬第一場雪,給平淡的生活似乎投入一枚石子,掀起了一定的波瀾??囱┑娜撕芏啵豢磁笥讶Ρ憧芍?。看雪看的是心情,悟的是人生。猶記起,張岱的《湖心亭看雪》中有這樣一句“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試想想,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在湖面上冰花彌漫,在天與云與山與水渾然一體白茫茫的時候,能有不期而遇的知音,該是這么美好的一件事!大雪紛飛,遮掩了世間所有藏污納垢的地方,遠離了塵世的營營茍茍,只留下一地清明,一時寧靜。如若此時此刻,能遇到一個彼此相知相惜的人,那該是人生多大的幸運!
聽雪聽的是境界,看雪看到的是風(fēng)景。我們知道,水應(yīng)該是比較復(fù)雜的,以多種面孔交互出現(xiàn)在大千世界,隨著季節(jié)的轉(zhuǎn)換呈現(xiàn)著不同的形式。而雪只是雪,它是簡單而純粹的。如果能從復(fù)雜中抽象出簡單,那便是世上極品,如果能在喧囂里保持本真,那便是最好的狀態(tài),如果能在平凡的日子里,發(fā)現(xiàn)點滴經(jīng)過的美好,那就是在收集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