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陜北人喝酒(隨筆)
所謂的陜北,顧名思義就是陜西的北部。北部橫亙著毛烏素大沙漠與內(nèi)蒙古接壤,東部以黃河為界,黃河以西是陜西以東是山西,西邊又與寧夏、甘肅比鄰,自古就是重要的戰(zhàn)略要地。這塊土地上演了許多歷史大事件,同時也書寫了許多英雄事跡。
這里有人類祖先黃帝大戰(zhàn)蚩尤的古戰(zhàn)場。每年清明時節(jié),中華兒女不遠千里萬里來到黃帝陵焚香膜拜,尋根問祖。黃帝陵內(nèi)有株黃帝手指柏,相傳是黃帝親手種植,已經(jīng)有5000多年歷史,樹圍近九米,號稱“天下第一柏”;這里有中國歷史上最早的高速公路“秦直道”,為大秦帝國抵御匈奴,快速運兵運送物資,也為北方的經(jīng)濟繁榮做出了巨大貢獻;這里有大夏王國的都城——統(tǒng)萬城,赫連波波王朝在這里昌盛,也從這里衰?。幻鏖L城橫臥在山梁溝峁之間,相距不遠的烽火臺聳立在山峁的最高處,千年不倒,眺望著眼前這片廣袤無邊的黃天厚土,追憶著烽火連臺狼煙四起古戰(zhàn)場的蕭殺,守護著用血染沙場的換來的和平與安寧!這里有用小米飯養(yǎng)育了共產(chǎn)黨13年的紅色圣地延安,在土窯洞里,煤油燈下,偉人雄韜偉略、運籌帷幄指揮著八路軍跨過黃河打擊日寇,經(jīng)過八年的艱苦奮戰(zhàn)最終取得了抗日戰(zhàn)爭的全面勝利,最后轉(zhuǎn)戰(zhàn)陜北,取得“三戰(zhàn)三捷”的偉大勝利,拉開了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的序幕;這里誕生了中國陸上第一口油井,給慈溪供過煤油,為解放區(qū)換來了大量的軍用和民用物資,被國務院命名為“中華之最”,這里的煤炭石油天然氣儲量是世界級水平,現(xiàn)在每年都為國家的經(jīng)濟建設輸送出大批的能源;這里英雄輩出:有闖王李自成、名將韓世忠、革命先驅(qū)謝子長、劉志丹,歷史上有大儒胡瑗,現(xiàn)代有著名作家路遙、柳青,《三國演義》中的呂布傳說是綏德人,貂蟬是米脂女,故有“米脂婆姨,綏德漢”的美談。
正是這厚重的歷史積淀,與廣袤荒涼寒冷的地理特性,造就了陜北人的性格特質(zhì),粗狂、豪爽、大大咧咧,不拘小節(jié),但是內(nèi)心深處又有一種硬生生的柔情,于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風俗代代相傳了下來。
陜北人喝酒講究一個大氣,開始相聚的時候,也許是三五人,到飯桌上,張三說把李四叫上,王五又說把馬六也叫上,于是一會的功夫就會湊滿一大桌,請客者帶酒不會是一瓶兩瓶的帶,而是一箱兩箱的搬,而且酒的度數(shù)都是50度以上的烈酒,酒具都是大杯子,用陜北人的話說:“50度以下的酒是娘們喝的,不帶勁不過癮”,“杯杯那么小說明肚量小,這輩子干不成個人事”,坐東者或者說召集者,一開場往往是自飲三杯,這就拉開這次酒場的序幕,然后是挨著敬酒,最少是三杯,有六杯的還有十二杯的,然后客人逐個要輪著敬酒,這一輪下來二三十杯已經(jīng)“暖燙燙,辣嘶嘶”的進入了腸胃中,這才是點燃起了激情的小火苗,用陜北人的話說“潤嗓子酒”,就像大戲開場前的鑼鼓,先熱熱場子正戲還沒有開始哪!
陜北喝酒玩法很多:猜拳的樂趣在于兩個人像一對斗紅眼的公雞一樣,大聲吆喝著,氣氛特別熱烈,這種玩法大部分地區(qū)都玩,但是陜北的獨特之處是兩個人在較上勁的時候,三拳兩勝往往不是賭酒一杯,一次賭三杯六杯的都有,贏者則洋洋得意,輸者則罵著自己的臭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在眾人的調(diào)侃與嬉笑中主動喝下或是被灌下輸了的酒,而且往往是用“踩爛泥窩”的方式——就是猜拳輸了的人,一直要與不同的人猜拳,直到猜拳贏了一個人為止,酒量不大的人一個“踩爛泥窩”,就會被踩的爬下了。翻撲克玩法也有很多,比如炸金花,美女纏身,所謂的美女纏身就是發(fā)牌者任意選擇一張牌,按著座位順序讓別人猜這張牌的點數(shù),沒有猜對的過,由下一個人猜,直到猜對為止,猜對的是幾點,按著順序幾個人一起喝酒。陜北喝酒最有意思的是玩骰子,有種玩法叫拔牙:就是一個蓋碗里放著六個骰子,莊家搖,你去猜,第一次你可以從1—6猜三個數(shù)字,猜中數(shù)字的骰子從碗里拔了出來,第二次莊家再搖剩下的骰子,你再猜兩個數(shù)字,猜中數(shù)字的骰子拔出來,第三次莊家搖碗里剩下的骰子,你再猜一個數(shù)字,猜中數(shù)字的骰子拔出來,最終碗里剩余的骰子的點數(shù)總和,就是你要喝的杯數(shù)。還有一種玩法叫做六步玩法:第一步“囊刀子”:一顆骰子自己搖,搖出幾點喝幾杯。第二步“囊下家”:二顆骰子搖,點子總數(shù)加起來,下家喝。第三步“扇翅膀”:三顆骰子搖,其中兩顆要成對子(對子就是兩個骰子的點數(shù)一樣),一次不成,搖家喝一杯,成對子后,搖家的左鄰右舍(兩個翅膀)喝對子上顯示的數(shù),搖家喝,另一個骰子顯示的數(shù)。第四步“拔對子”:四個骰子搖,骰子必須成對子,一次不成搖家喝一杯,骰子成對子后,將對子拔出去,剩余點數(shù)加總和,搖家喝。第五步“拔順子”:五顆骰子搖,必須成順子(就是最少有三個骰子的數(shù)字是相連的,比如2、3、4),一次不成,搖家喝一杯,順子搖成后,將順子拔出去,剩余骰子上顯示的數(shù)字總和加起來,搖家喝。第六步“亂點鴛鴦譜”:六顆骰子搖,對子、順子、豹子(三個骰子上顯示的數(shù)字一樣)按照最有利原則隨便拔,(每個骰子只能拔一次),剩余骰子顯示的數(shù)字加總和,搖家喝。陜北的喝酒還有許多喝法,比如打杠子、二瞪眼、猜火柴棍等等,在陜北喝酒就要喝出個花樣來,喝酒就要喝出一個痛快來!
陜北人的喝酒場次很多,婚喪嫁娶是一個人的一輩子的大事咋能不擺酒席,定個樂隊?孩子成家立業(yè)了,咋能不為孩子添一份福送一份喜吶?老人辛辛苦苦一輩子把兒女們拉扯大,過好過賴不說,總是兒孫滿堂了吧,又咋能不風風光光送老人最后一程哪?如果辦不好不被左鄰右舍戳脊梁骨“罵羞先人哩”才怪呢!于是在過事情的時候,只要能拉扯上的關系都要請,請人的時候,往往要按族按戶用紙筆先算好,一家也不能拉,一個也不能少,哪家沒有請到,那可是大事一件了,“寧滅一族也不能拉下一戶嗎”,這可是大忌,如果單單落下哪家沒請,這可是看不起人的事情,會結(jié)下梁子的,即使平時有點小矛盾,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不請的,于是一請就是幾百人,錢不夠湊,東西不夠就借,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過事情都有專業(yè)的服務團隊了,主家只要把食材、水和柴碳準備好,再叫上幾個幫忙的就行了,過去,都是主家叫上親戚朋友準備一切,桌椅板凳,碗筷盆勺都得借用左鄰右舍家的,這樣的酒場是大場面了,一般專設一個喝酒的場子,要挑選一個喝酒特別厲害的人當“酒令官”,在樂隊的伴奏下,吆三喝六的大喝一場。我們村一家人過事情,喝了貳佰多瓶白酒,幾十箱啤酒。酒醉后唱歌的跳舞的扭秧歌的互相打鬧成一片,這樣的事情才叫個過好了,這樣的事情才是一個排場,一個事情過下來沒有一、二十個醉漢,這個事情就沒算過好,娶親送親的男客不被灌醉一兩個,那還不被親家那邊人笑話死?事情是過完了,許多家戶也欠下了債,但是陜北人的理念是:錢欠下可以再賺,酒沒讓親朋好友喝好那是丟人,人丟了再怎么往回來找?陜北人家里來了親戚要喝酒,來了朋友要喝酒,閑著沒事的時候要喝酒,遇見高興的事情要喝酒,遇見愁苦的事情要喝酒;一群人在一起喝,幾個人喝,獨自一個人也喝;可以用酒盅喝,也可以用杯子喝,用大碗喝,對著瓶嘴喝(這叫對吹);早上一起來就有人喝,中午喝,晚上喝;喝的是柔情“想親親想得我手腕那個軟,呀呼嘿,拿起個筷子我端不起個碗,呀兒呦……燈鍋鍋點燈半個炕炕明,燒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你窮……”;喝的也是豪情:“你知道,天下的黃河幾十幾道彎,幾幾道彎彎里,幾十幾條船,幾十幾條船上,幾十幾根竿,幾十幾個艄公,把船來搬……”,喝的也是悲情“羊啦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藍,咱們見個面面容易,哎呀拉話話難……我瞭了見那村村呦瞭不見那人,我淚格蛋蛋拋在哎呀沙蒿蒿林……”
陜北人喝酒方式是與他所處的地理位置、氣候特征以及歷史文化有著很大的關聯(lián),在現(xiàn)代文明的沖擊下,也許算是一種“陋習”,但是“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不喝酒你讓陜北人如何表達他們硬生生的情感世界?不喝酒你讓陜北人用什么激勵他們骨子里的英雄豪邁?不喝酒你又讓什么來溫暖他們的柔情?……我生在陜北,是在陜北的酒瓶瓶前聞著酒味長大的,我愛陜北這片蒼涼厚重的土地,更是深愛著愛喝酒的陜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