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與凄涼
　　
　　 一個人，當歲月的寒霜悄然染上鬢角，當生活的步履漸漸蹣跚，晚年，這段人生最后的旅程，便徐徐地展現(xiàn)在眼前，這種趨勢必將不期而遇。近期，有一個時髦的說法，叫做：“誰的青春不迷茫？”這是描繪當今社會許多年輕人精神狀態(tài)的。但是，我更想說，與此對應(yīng)的還應(yīng)該有一句話，那就是：“哪個晚年不凄涼？”這是每個老年人都要面臨的一種人生境遇。前一種的“迷?！鳖A(yù)示著成長與進步；而后一種的“凄涼”則預(yù)示著幻滅與消亡。二者的共同之處在于，都是在特定的年齡段要遭遇的一種人生困境。而相較于年輕人來說，這句“哪個晚年不凄涼？”的叩問，毫無疑問是無數(shù)遲暮之人更加深深的隱憂。如何破解這場難以回避的噩夢，扼住命運的咽喉，回答好這道人生必答題就是每個老年人的必然經(jīng)歷和最后使命。讓我們相互鼓勵，爭取答出好成績。
　　 一
　　 有一句老話叫作：“晚景凄涼”。意思是說，就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到了晚年，其所處的環(huán)境都是凄涼的。對于這種凄涼，在不同的年代、在不同的人身上，表現(xiàn)是不同的，但總的看是大同小異。做一個簡單的梳理，大致可以分成這樣幾類：
　　 一是經(jīng)濟問題。由于缺少必要的資金，造成基本生活出現(xiàn)困頓，從而給當事人帶來凄涼的晚景。也有的雖然不缺錢，但由于對子女或晚輩親疏有別，厚薄各異，操作失當，結(jié)果造成親人疏離，錢沒少花，卻不招人待見，致使本人孤苦伶仃，痛苦不堪。
　　 二是因為身患疾病導(dǎo)致生活質(zhì)量下降，甚至干脆不能享有正常的生活。這些病有的是自身罹患產(chǎn)生的，如，心腦血管問題引發(fā)的疾??；也有的是因外傷導(dǎo)致的肢體活動受限。在這種情況下，日常需要親人或保姆照料，長此下去使得本人和周圍的人都心力憔悴，不僅嚴重地降低了當事人的生活質(zhì)量，也使其對未來的生活失去了希望，每天度日如年，毫無幸?？裳?。
　　 三是認知問題。對于退休以后的生活缺乏正確地認識和科學把握，每日渾渾噩噩，無所事事，早晨醒來不知道當天該做些啥，沒有生活目的，過一天算一天，離群索居，生活的幸福感降低。當遇到一些矛盾和問題時，看不請問題的實質(zhì)所在，當然也就拿不出有效的應(yīng)對辦法，結(jié)果屢屢碰壁，進而對生活失去希望和信心。這樣下去逐漸地在親人和朋友中失去威望，成為了他們眼中的廢物和累贅。
　　 四是夫妻關(guān)系處理得不好?，F(xiàn)實地說，夫妻關(guān)系是人到老年后最重要的人際關(guān)系。在職時，一天的時間大都是在工作中度過，幾十年來，夫妻雖然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但彼此在一些方面的缺點毛病并不能全部暴露出來。退休回家后，由于心態(tài)一時尚未轉(zhuǎn)過來，導(dǎo)致夫妻在一些具體問題上很容易產(chǎn)生矛盾和分歧，處理不好就影響彼此感情，如果不能及時解開疙瘩，形成情感死結(jié)則很難化解。這種問題演化的極端，要么分手離婚，要么抑郁累積，導(dǎo)致疾病，甚至過早地離世。
　　 上述這些都是比較嚴重或極端的情況，更多的凄涼境遇則表現(xiàn)為一種無盡的空虛與孤單寂寞，其中對情感生活要求越高的人，遭受的傷害就會越重。
　　 二
　　 凄涼的晚景雖然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但人們對其的認識和理解，卻是天差地別。總的看，涼凄的晚景是人生的一種常態(tài)，這是由社會現(xiàn)實決定的，但是具體到個人，限于認知和生活條件與所處環(huán)境的差異，其感受是不同的，從根本的意義上說取決于個人對凄涼的理解與應(yīng)對的能力和方法。這里當然有物質(zhì)的因素，但主要還是精神因素在起著關(guān)鍵性的作用。
　　 首先，應(yīng)該認識到，退休后是人生的重新開始。馬克思說，人的本質(zhì)是社會關(guān)系的總和。在一個人幾十年漫長的人生旅途中，其中的學習和工作就占據(jù)了大約近五十年的時間。這段時間的顯著特點，不論是學習還是工作，被動接受的社會關(guān)系成分起著主導(dǎo)性的作用，而個人自主和自由的成分并不很多。退休離職后的最大變化是社會關(guān)系完全改變了，已往束縛自己的各種關(guān)系基本都解除了，其中一個最大的變量或叫根本的標志是實現(xiàn)了個人的自由，也就是實現(xiàn)了個人的思想自由、行為自由和經(jīng)濟自由。這三個自由的同時降臨，預(yù)示著你將面對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社會現(xiàn)實。遺憾的是，這樣一個重大的社會紅利和制度紅利，許多人還沒有切實地領(lǐng)悟到。因此，必須在重新審視自身新的生存環(huán)境的同時，重啟你的人生模式，重新設(shè)計和安排好你的生活，使得未來的新生活能夠過得更加充實和精彩。否則，進入晚年以后的生活必將是迷茫的。
　　 其次，晚年是否凄涼，在很大程度上是個人的一種認識和態(tài)度問題。換句話說，能夠正確對待，就不成其為問題，凄涼并不等于凄慘。人到老年，由于所處社會關(guān)系與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朋友會遠離我們，親人也會逐漸地疏離我們。這種事情遲早要發(fā)生，這是人生在這個階段必然要經(jīng)歷的，只要自己做到了精神充實，身體健康，行動自主，經(jīng)濟有保障，就是一個幸福的人。
　　 美國有個很知名的“摩西奶奶”活了101歲，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沒有文化的普通農(nóng)婦。她的名言是“人生沒有太晚的開始”。她76歲開始學繪畫，80歲辦個人畫展，100歲對日本著名作家渡邊淳一進行啟蒙，成為老年勵志的典范。我國著名學者錢鐘書的夫人、北大教授楊絳，活了105歲。在其晚年的后期有近20年是自己獨立生活。這期間她寫了《我們仨》和《走在人生邊上》等知名著作，給自己的晚年畫上了完滿的句號。
　　 我認為，這里有一個重要的觀念問題，就是應(yīng)該牢固地樹立以自己為中心的理念，要盡可能做到自立自強，老有所為，不給社會和他人添麻煩。達到了這樣的境界，再看所謂的凄涼不過是一種“無病呻吟”和矯情掩蓋下的某種祈求的借口而已。
　　 最后，極端地說，即便是遭遇意外或疾病纏身，這何嘗不是人生的一種特殊體驗?zāi)兀颗c逆境、疾病、事故等不利的事情作斗爭本身也是一種豐富人生的機會，過后可能會產(chǎn)生出許多新的感悟，誰能說這些感悟不是一種難得的人生財富呢。
　　 作家史鐵生罹患疾病在輪椅上生活了近40年，恰是這種苦難的生活成就了他知名作家的人生。正如司馬遷所說“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瘙》?！边@些都是厄運使人發(fā)奮的經(jīng)典事例。因此，人生沒有平坦的大路，度過艱險方能成就大事。對于普通人來說，人已到晚年，沒有了更多的牽掛，也就沒有了羈絆人生腳步的負擔，對于那些“猝然臨之的”也好，“無故加之的”也罷，權(quán)當作成就自己的機會而坦然接受。懷著這樣的心態(tài)，人生的晚年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三
　　 從步入老年到最終離世，就大多數(shù)人來說還有二三十年，乃至更長的歷程呢，應(yīng)對所謂的老年凄涼，主要指的是這段經(jīng)歷。至于個別人由于疾病等原因造成的失能、失智，這畢竟是極個別的現(xiàn)象，應(yīng)當特殊對待，并不在本文討論的范圍內(nèi)。對于如何過好老年生活，根本的應(yīng)對是真正地做好自己，也就是做你自己擅長的，最想做的事情。以此為突破口，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新生活道路。
　　 對于身體的健康，這是每個老年人最關(guān)注的問題，因為它是抵御晚年凄風苦雨的堅實堡壘。我認識的一位老同志，他每天兩次游泳，每次不少于一千米，已堅持多年，目前的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極佳。還有一位朋友，堅持每天健步走一個小時，十幾年如一日，堅持不懈，每年的例行體檢，各項指標都屬正常和良好水平。身體健康了，就為幸福生活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
　　 有的老人喜歡攝影，退下來后就加入了“長槍短炮”大軍，游歷于祖國的大好河山，到目前已經(jīng)出版了自己的影集。最近聽說又“鳥槍換炮”了，玩起了無人機拍攝，每天將拍攝的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供大家欣賞，得到了很多很高的贊譽，生活過的無比充實。
　　 還有的參與了專業(yè)的圍棋、象棋訓練，黑白交織，楚河漢界，驅(qū)卒躍馬，丟車保帥，圍中守邊，占角棄子，直殺得天昏地暗。經(jīng)常參加各地各級比賽，棋藝大有長進，也取得了較好的成績，每天在網(wǎng)上切磋棋藝，腦力大增，樂此不疲。
　　 還有的研習書法、從橫豎撇捺臨摹起，筆下漢字漸有風骨；有的涉足墨海，水墨丹青，躍然紙上；花鳥蟲魚，栩栩如生。有的重操舊愛，聲樂、二胡、薩哥斯、葫蘆絲演奏等，絲竹聲聲，高山流水，每天歌舞升平，其樂無窮。
　　 也有的自學中醫(yī)，既受到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又掌握了一技之長，更是增添了強體健身，懸壺濟世的本領(lǐng)，與朋友小聚時，寸指把脈，念念有詞，說的對方連連點頭。
　　 既有讀書者，必有行路人。有不少的健康老人走出家門，領(lǐng)略祖國的大好河山，體驗異域的風土人情，品嘗不同口味的各地小吃，欣賞壯美的奇異風景?？吹搅恕按竽聼熤?，長河落日圓”的蒼茫，體會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壯麗。那些壯美景致嵌入記憶，拓寬生命邊界，讓暮年不再囿于四方斗室，孤獨守望往昔。他們像一個朝圣者，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觸摸了歷史的脈搏，領(lǐng)悟了文化的精髓，鍛煉了筋骨，陶冶了情操。
　　 有弄墨客，也必有舞文人，寫詩歌、散文、小說等，謳歌社會的繁榮，展現(xiàn)歷史的變遷，回首崢嶸的歲月，提煉愛的情愫為后人留下更多的時代思考與啟示，積累更多人生的智慧，做到以書自渡，無遠弗屆。
　　 這一代老年人大都出生在共和國的初期，生長在困苦的年代，他們今天的所為，說到底是在補充精神養(yǎng)料，滋潤干涸的心田。正是他們一個個滿足的目光，宛如熠熠星辰，點亮著這代人黯淡的暮年蒼穹。上述的各項活動，實際上是在與過往的智者神交，也是探索世間萬物的終極真理，參透事物的本質(zhì)與規(guī)律，使自己的思想不蒙塵，精神不萎靡，生活有激情。而這一切說到底都在于清醒生活，豐富人生，延年益壽。這才是老年人群體該有的樣子。
　　 哪個晚年注定凄涼？答案就在每位老人手中和心中。暮年不是謝幕，而是生命沉淀后的悠然奏鳴；不是凋零殘敗，而是熟透果實散發(fā)馥郁甜香。愿每位老人知曉，歲月盡頭，亦有安樂港灣，可枕星河入夢，迎朝陽蘇醒，看庭前花開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把余生釀成醇厚美酒，細酌慢飲，無懼風霜。
　　 人們都會終將老去，社會為老人鋪就的溫暖歸途，亦是來日自己的歸宿。關(guān)愛更多老人，珍視暮年價值，全社會攜手，許他們、許未來的自己一個不凄涼的晚年，讓生命謝幕，亦是絕美往生，毫無遺憾，只剩眷戀人間萬千風景，和那被愛填滿的歲歲年年。這才是一個繁榮、文明、和諧社會該有的摸樣。
　　 2024年12月5日于上海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