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彼岸花的困惑(散文)
前段時間,我駕車前往安康石泉縣辦事。返程途中,聽聞石泉縣的后柳水鄉(xiāng)碧山幽水,風光旖旎,宛如人間仙境,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向往,決定順路一探究竟。
車子沿著石泉縣縣城漢江邊的柏油路悠悠前行,路兩側,連綿的大山仿佛是大自然精心堆砌的綠色屏障。山上,古柏郁郁蔥蔥,枝椏交錯,與其他樹木一起編織出一片濃郁的綠蔭,仿佛每一片葉子都在訴說著山林的靜謐與生機。不經(jīng)意間,隔著車窗,我突然看見前面山腰處,一股靈動的泉水如一條銀白的游龍,自山體中噴涌而出,淙淙潺潺,奔騰不息,恰似游龍調皮地吐出顆顆珍珠,瞬間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迫不及待地停下車,順著山邊小路信步走去。雖剛過白露,路邊的野花卻依然爭奇斗艷,散發(fā)著陣陣沁人心脾的芳香,仿佛在向人們展示著它們的頑強與堅韌。野草依舊青翠欲滴,宛如一塊塊綠色的絨毯鋪展在大地上。幾只鳥兒歡快地啼鳴著,如靈動的音符在空中跳躍、穿梭,清新的空氣裹挾著泥土的芬芳和花草的清香撲面而來,讓人心曠神怡,所有的疲憊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沿著小路繼續(xù)前行,過了一座拱形小木橋,那清脆悅耳的“嘩嘩嘩”流水聲便傳入耳中。走近山腳下,只見泉水清澈見底,宛如一塊無瑕的碧玉,一群群魚兒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弋,它們時而追逐嬉戲,時而靜止不動,仿佛在享受著這靜謐美好的時光。這清幽的環(huán)境,讓我仿佛瞬間融入了大自然的懷抱,心靈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與慰藉。
就在這時,幾朵如烈焰般鮮艷奪目的花朵突然闖入我的視野,在綠草野花的簇擁下,它們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顯得格外明艷動人。我懷著滿心的好奇與驚喜,緩緩湊近細看,那花瓣如絲般柔軟,反卷著,似在訴說著無盡的神秘;花蕊纖長而婀娜,紅得奪目,仿佛是用鮮血染就,令人驚艷得幾乎屏住了呼吸。它的姿態(tài)輕盈曼妙,宛如絢爛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又似一位身著紅裙的絕世舞者,在秋風的輕撫下,裙擺翩翩起舞,盡顯優(yōu)雅與靈動。更令人稱奇的是,一般的花總是葉與花相依相伴,而這花卻獨樹一幟,只見花不見葉,細長的根莖上,那火紅的花朵獨自綻放,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散發(fā)著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
我深深地沉醉于這與眾不同的花兒的美麗之中,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將這份美好帶回家中。于是,我決定移植幾朵帶回家中精心養(yǎng)護。老公返回車上,翻找了一番,卻沒找到合適的工具,無奈之下,只好拿了一把隨身的小水果刀。我們小心翼翼地一刀一刀地挖著,再用手輕輕地刨開旁邊的土。很快,花的根部露了出來,形狀酷似洋蔥,又有點像大蒜,圓滾滾的。可惜,在挖掘的過程中,不小心切壞了一點根部,我心中頓時涌起一陣懊惱,忍不住埋怨老公不夠小心謹慎,讓他再找個未開花的根莖來。
小水果刀終究不太給力,但好在這花根扎得不算深。這次,我們齊心協(xié)力,連挖帶刨,終于取出了一個完整的根莖,根部還帶著一些原土,仿佛是帶著故鄉(xiāng)的眷戀。老公說,這樣移植回去更容易成活,我聽了,心中滿是期待,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這花兒在我家陽臺上綻放的美麗模樣。
回到家,我興奮地給公公講述了這花的特別之處,公公也來了興致,急忙從地下室拿出一個精美的花盆,精心準備好肥沃的土壤和肥料,然后小心翼翼地將這從幾百公里外帶回來的寶貝種下,仿佛種下了一份希望。
第二天一早,當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去看時,驚喜地發(fā)現(xiàn)它竟然成活了,那直挺挺的根莖在陽光下閃耀著,仿佛在向我訴說著生命的頑強。幾天后,根莖如同雨后春筍般迅速生長,上端還冒出了一個個嫩綠的小芽,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又過了幾天,它終于開出了嬌艷欲滴的紅花,那獨特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愈發(fā)顯得耀眼奪目,仿佛是在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
一天中午,女兒像一只歡快的小鳥般蹦蹦跳跳地回到家,在陽臺上一眼就看到了這盆盛開的彼岸花。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驚呼道:“哎呀,這花哪來的?怎么能把它弄到家里來?趕緊扔掉,這花有毒,而且不吉利!”我聽了,心中不禁一震,原本滿心的歡喜瞬間被疑惑和不安所取代。我一直以為這只是一朵美麗而獨特的花,卻沒想到它竟然還有這樣的說法。
我開始上網(wǎng)查找關于彼岸花的資料,這才知道,這花原來叫彼岸花,還有個富有詩意的名字——曼珠沙華。它不僅寓意不好,還帶有毒性。在民間傳說中,它是自愿投入地獄的花朵,仿佛背負著沉重的命運。
我還了解到一段關于彼岸花的神秘傳說。很久以前,冥府三涂河邊開滿了彼岸花,它的花香帶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能讓人憶起前世的種種。守護彼岸花的是花妖曼珠和葉妖沙華,他們守護了幾千年,卻因為神的規(guī)定,從未謀面。一年七月,他們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違背神的規(guī)定見了面。然而,這份短暫的相聚卻換來神的憤怒,他們被打入輪回,生生世世遭受磨難,不得相見。正因如此,在許多文學作品中,彼岸花“花開不見葉,花葉兩不見”的特質,被賦予了悲痛、傷感的情愫。
看著眼前鮮紅的彼岸花,它靜靜地綻放著,那花朵如同一只只對天堂祈禱的手掌,虔誠而熱烈,卻又透著無盡的絕望。這似火的花兒,滿是哀傷,卻又燃燒著愛情的力量,似乎在訴說著一個古老而凄美的故事。
我仿佛能感受到它內心的孤獨與無奈。它獨自綻放,沒有葉子的陪伴,就像一個孤獨的行者,在漫長的歲月里,守著自己的秘密和悲傷。它那艷麗的色彩,也許是它對命運的抗爭,是它在黑暗中綻放的希望之光。它知道自己被人們視為不吉利的象征,可它又有什么錯呢?它只是遵循著自然的規(guī)律,努力地生長、開花,展現(xiàn)著自己的美麗。它或許渴望著被理解,被接納,渴望著能在陽光下自由地綻放,而不是被人們的偏見所束縛。
我卻不信這邪,這么美麗的花,哪有什么不吉利?況且我大費周章帶回來,怎能說扔就扔?
上個禮拜天,幾個朋友來家中做客,看到盛開的彼岸花,紛紛皺起眉頭,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勸我:“你怎么把這花養(yǎng)在家里,多不吉利啊,趕緊扔了吧,又不吉利又有毒。”
說的人多了,我心里開始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犯起了嘀咕。那幾天,我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坐在陽臺上,望著那盆彼岸花發(fā)呆。我看著它那鮮艷的花朵,心中滿是糾結與無奈。一方面,我真的很喜歡這朵花,它的美麗和獨特讓我無法割舍;另一方面,我又害怕它真的會給家里帶來不好的運氣,畢竟大家都這么說,我終究是個普通人,難免會受到影響。
猶豫再三,最終,我還是懷著無比不舍的心情,決定把花送回大自然。我知道,這對它來說,也許才是最好的歸宿。一天下午,我從花盆里挖出這束盛開的彼岸花,手中捧著它,仿佛捧著一顆受傷的心。我?guī)е$P子來到森林公園,在一處陰暗角落把它重新種下。當我把它放入挖好的坑中,輕輕地填上土,撫摸著它的花瓣時,我心中涌起一股酸澀。
此后,我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朵彼岸花。我想,它在大自然中,是否已經(jīng)適應了新的環(huán)境?是否還像在我家陽臺上那樣,盡情地綻放著自己的美麗?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看它,我害怕看到它枯萎的樣子,更害怕面對自己內心的那份愧疚。也許,它正自在地在大自然中綻放,盡情展現(xiàn)著自己的魅力,不再被人嫌棄,而我,只能在回憶中,默默地思念著它。我也常常會想,人們對于事物的看法,是否真的應該被那些所謂的寓意和傳說所左右?我們是否應該更加尊重生命本身的美好,而不是被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所束縛?這些問題,如同那朵彼岸花一樣,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讓我久久無法釋懷。
2023.9.21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