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曉荷】野菜團子(散文)
昨天上午十點,下樓去做工間操,道路兩側草坪上長出的蒲公英,讓我一陣驚喜,溜號兒去了公司大院的西南角,那里是一片竹林、樹木和草坪混雜的地方,那兒是個被員工們冷落的角落,就連環(huán)衛(wèi)師傅踏足的時候也比較少。
細想,驚蟄過去已經(jīng)十天了,大自然可不就從漫長的沉睡中悠悠醒來,小草返了青,野菜也冒出來。
婆婆丁、蒲公英、苦麻……這些不起眼卻生命力頑強的野菜,悄悄地探出了小腦袋。田間,留不住它們的影子,因怕?lián)屪咔f稼的營養(yǎng),常常被務農(nóng)人連根兒除掉。只有那些不被人們重視的地頭或坡坎兒,才是它們肆意生長的樂園。而這一片向陽背風的坡地,更是它們的“王國”。只不過,現(xiàn)在還有點早,探出的小腦袋零零星星的。
野菜的吃法有很多種。嫩綠的野菜拌上簡單的調料,就成了清爽可口的涼菜,這可是酒桌上受人歡迎的下酒菜。對于平日里吃膩了大魚大肉的人們來說,它悄然融進腸胃,刮去了那厚重的油膩,讓吃它的人都變得神清氣爽。
將野菜拌成餡兒,用來做餃子、餡餅、餛飩,又是另一番風味。鮮嫩的野菜與面皮、餡料完美融合,每一口咬下去,那滋出來的都是春天獨有的美味,尤其是野菜的清香混合著面皮的糧食香氣,真是讓人回味無窮。
不過,在我心中,這些吃法還比不上野菜餡兒的菜團子。當鮮嫩的野菜味兒與粗糧的氣息交織在一起,那簡直是金不換的絕妙搭配。每一口咬下去,野菜的鮮嫩清香,粗糧那醇厚與酥軟在齒間散開,帶著歲月沉淀的味道,刺激著每一顆味蕾的綻放,仿佛是在舌尖上演繹了一場春天與歲月的奇妙對話。
這小小的菜團子,勾起一段讓我難忘的溫暖回憶。那是在物質匱乏的六七十年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家家戶戶都在為生計發(fā)愁,但母親與鄰居張嬸之間那份互幫互助的情誼,讓我至今想起來心里都是暖暖的。
斜對門張嬸家孩子比我家還多,張叔常年病歪歪的,生活的壓力全壓在她一個人的肩上,日子過得尤為艱難。到了有野菜的季節(jié),母親每天下晌時,都會從地頭或溝坎里弄一些回來,以彌補糧食的不足。有一次,母親在河溝里采了一大筐鮮嫩的野菜。路過張嬸家門前時,張嬸的眼里放出了艷羨的光。張嬸聽母親說晚上要做一鍋野菜餡兒的菜團子,她的喉結都不自覺地咕嚕了一下。那時候,在挨了一冬的人們心目中,野菜可是春天里難得的美味佳肴。
割草回來的我,幫著母親熟練地將野菜洗干凈,母親拿起菜刀,將麻齊的野菜細細切碎,動作麻利而嫻熟,為了不折分量,都沒敢放鹽殺水分,只加了一點點珍貴的豬油渣,放在一邊備用。豬油渣在那個年代,是很難得的美味。然后,母親從柜子里拿出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粗糧面,盛出一點倒進盆里,用開水燙燙,和成面團。這時,母親才把豬油渣與野菜充分攪勻,然后才放進食鹽。
母親開始包菜團子了,她先揪一團面,在左手掌里拍平,右手拿勺捥一點餡兒料放在面餅上,然后雙手捧著面餅,一邊轉,一邊慢慢將面餅合攏,不一會兒,餡兒就被包進面皮,一個個像圓滾滾胖娃娃一樣的菜團子,就整齊地排列地鍋的篦子上,它們個頭不大,表面雖然有些粗糙,但憨態(tài)可掬,很招人稀罕。
待鍋蓋的苫布上冒出熱氣時,一股誘人的香氣就順著廚房的門窗飄出去了。那香味,既有野菜的清新,又有粗糧的墩厚,這兩股香氣相互交融,直往人的鼻子里鉆,勾得人肚子里的饞蟲都動活起來了,讓人止不住往下咽口水。我們姐弟四個圍坐在廚房門口,眼巴巴地望著蒸籠,就等著揭開鍋蓋的那一刻。
就在這時,張嬸家突然傳來孩子尖利的哭鬧聲?;鸸庥持哪赣H的臉上,立馬就有了焦急之色。剛掀開鍋,她立馬伸手沾著碗里的涼水,撿了幾個放進盤子里,端著就匆匆往張嬸家走去,留下我們幾個眼巴巴地看著。母親有時很嚴厲,尤其是有岔樣飯時,都會先緊著老人,然后我們才能吃??粗赣H急匆匆的背影,誰也不敢貿(mào)然上鍋臺,我便小跑著跟在母親身后。
一進張嬸家門,就看到張叔難過地偎著墻根靠著,幾個孩子正圍在張嬸身邊,其中一個哭得滿臉淚痕。原來,張嬸家又沒米下鍋了,孩子們餓了許久,一個男孩子聞到了我家飄出去的香味兒,就想往我家跑,被氣急的張嬸打了。母親看著眼前的情景,心疼地皺起了眉頭,埋怨張嬸不該打孩子,還說孩子那么小,他懂什么呀,她連忙把菜團子遞給張嬸,又去摸摸那個孩子的頭,輕聲說道:“往后餓了就去大娘家去吃哈。”又轉身對張嬸說:“快給孩子們吃,幾個野菜團子,又不值啥錢,也就是墊墊肚子?!睆垕鹛痤^,眼眶早已泛紅,她顫抖著雙手接過菜團子,一個勁兒地道謝。
孩子們一看到菜團子,哭聲戛然而止。他們迫不及待地接過菜團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連嘴角上沾滿了菜渣,都顧不上擦一下。那模樣,仿佛在吃著世間最美味的食物。這種吃相,在現(xiàn)在的孩子身上是很難再看到了。
從那以后,只要母親做了菜團子,總會給張嬸家送一些過去。而張嬸家要是有了什么稀罕物,哪怕只是一把自家種的青菜,也會想著給我們家送來。就這樣,在那個物資匱乏、生活艱苦的年代里,小小的菜團子讓我們兩家走得非常近,直到現(xiàn)在,我每次回家,張嬸都不等我過去看她,她就先一步來我家了。
如今,時光流轉,生活條件早已今非昔比,大魚大肉成了餐桌上的常客,野菜也不再是難得的美味。但我對野菜餡兒菜團子的喜愛,卻從未改變。吃著今天挖的那幾棵野菜,我又想起母親溫暖的笑容,張嬸感激的淚水,還有孩子們狼吞虎咽的可愛模樣。在現(xiàn)在這個快節(jié)奏的社會里,雖然野菜又成了寶貝似的上了餐桌,但吃在嘴里,已然沒了當時的那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