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北】“倒踢紫金冠”(隨筆)
? 當(dāng)年樣板戲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中的女主角吳清華,有一個著名的舞蹈動作叫做“倒踢紫金冠”,被攝成劇照以后傳播甚廣,不僅作為影劇的海報,而且印制成各種精美的圖片在國內(nèi)外廣為發(fā)行流傳。那個動作不僅因為形象美、難度高而聞名,也因為在那個年代眾多的人對芭蕾舞的知識的貧乏,而產(chǎn)生出的驚嘆甚至是聯(lián)想。在農(nóng)場的時候,我們那一小伙知青就把“倒踢紫金冠”這個詞派了上用場。
??阿敬是北京知青,他下鄉(xiāng)之前家里的生活條件肯定相當(dāng)好,從他那種悠閑的生活態(tài)度和習(xí)慣上就可以斷定這一點。他在各個方面都與眾多普通家庭出身的知青有明顯的區(qū)別,總體上有兩大特點:一是生得富態(tài),二是干凈。對男士而言在下鄉(xiāng)那樣的生活環(huán)境中能具備這兩點并不多見。平時一副典型的北京人的貧嘴,京腔中還帶拖緩,與人說話總是慢條斯理的,別人再著急他不急,他帶著玩笑的表情和語速能讓著急的人發(fā)瘋。然而在他身上雙重性格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突出,他出手快,動作麻利,給你玩?zhèn)€小把戲往往讓你看得眼花繚亂。那天晚上在宿舍擦洗身子,他只穿個小褲衩,其他的人與他說著話就打上了賭。他說能把二分硬幣射進墻壁里去。那時宿舍的墻大多是用泥抹的,干了以后又刷的白灰,雖然是泥抹的但仍然很硬實,要把硬幣射進墻壁里,也有相當(dāng)大的難度,哥幾個沒有相信的。只見他問一個青年要了一枚二分的硬幣,在水泥窗臺上磨了磨,又在洗臉的盆里涮了涮,右手拇指和中指捏著硬幣在耳邊前后來回地比劃了幾下,隨即閃電般地向墻壁揮去,只聽他口中大呵一聲“進”!手中已經(jīng)不見了硬幣。哥幾個到墻邊仔細查找,墻壁上沒有打擊過的痕跡,再看他光著上身,又特意張開嘴讓你看,幾個人也沒能琢磨明白是怎么回子事。于是只好讓他把硬幣變回來,想從中找出破綻。他開始裝腔作勢,還是剛才的動作,舉起的右手一邊比劃著一邊嘴里振振有詞地嘟嚷著,又是一聲斷呵“回”!那枚硬幣又回到了他的手里。幾雙眼睛愣是沒瞧出門道來,把哥幾個蒙的是目瞪口呆。哥幾個不依不饒地讓他揭開謎底,他說是貼在耳朵后邊,因為動作太快加上他用夸張性的喧染轉(zhuǎn)移大家的注意力,所以大家自然都讓他給蒙過去了。
??阿敬跤摔得好,說是在天橋拜的師傅,技術(shù)不錯,連隊的青年和老職工幾乎沒有他的對手。一來二去的有了點名氣,連隊一個外號叫“面包”的師傅,體重少說也有二百多斤,長得人高馬大的,那個墩實勁站在那就象一堵墻,加上在部隊學(xué)過擒拿格斗,聽說之敬跤摔得好很是不服,特意上宿舍叫陣,想殺殺小青年的威風(fēng)。阿敬也不含糊,當(dāng)即應(yīng)戰(zhàn),說是在天橋摔跤的時候啥人沒遇見過。這不交手沒幾招,那“面包”師傅就敗下陣來?;氐剿奚崧犓硷w色舞地說,開始根本搬不動對手,最后用了一招“古樹盤根”,那“面包”師傅像一扇門板直挺挺地倒下去了。這下子名聲可是出大了,不少外連隊好摔跤的青年都上門切磋叫號,一陣子弄得是挺熱鬧的,但聽說他從沒輸過。
??要說與阿敬的感情還是在上山拉木頭時結(jié)下的。那時農(nóng)場基建任務(wù)重,幾乎年年冬季要上山拉木材。上山拉木材主要是從山里把木頭拉到黑龍江邊,夏天再以放木排的方式通過江流把木頭運回到農(nóng)場。那年車隊上山去的車不多,但是一個車兩個司輪著工作歇人不歇車。司機加上修理工共駐一頂帳篷,阿敬就負責(zé)給我們的帳篷燒爐子取暖并兼燒開水。白天都干活,個別司機休息,爐子就可以燒得少一點。他在白天主要是為夜里取暖準備出足夠的木柴。當(dāng)時山里叫劈柈子,先把很粗的干木頭鋸成半米長的木墩子,再用大斧劈開四五柈,齊刷地碼在帳篷的門邊。那帳篷說是棉帳篷,但在零下30多度的嚴寒冬季里仍然顯得十分單薄。睡的床鋪下邊是蘆葦墊起來再鋪上木板和葦席。下鄉(xiāng)時發(fā)的棉被很薄,全靠燒爐子取暖,取暖用的爐子是將大汽油桶上面的蓋子切去一半,接上爐筒子,汽油桶下邊也開一個方形的洞,是往外清掏爐灰的,整塊的木柈子就往爐子里塞,燒得旺時,整個汽油桶都燒得通紅通紅的,近處烤得利害,遠處才剛感到熱乎。真是火烤胸前暖,風(fēng)吹腳下寒,如果不注意,到早晨腳下的被子會與帳蓬凍在一起,那就麻煩了。所以,一般睡覺是要戴著棉帽,怕半夜?fàn)t子滅了凍著,睡前要用皮大衣把被腳的一頭包好,就可以避免被子被凍在帳蓬上了。
??我們司機一般在晚飯后還要出一趟車,三到四個小時回來,如果上一個班回來得晚,這一班自然后延,那什么時候回來就不好說了。一路都是山路,有的坡還相當(dāng)陡,空車跑一個來回也不輕松,何況要裝滿一車木頭。晚上加班食堂是不管飯的,要事先在晚飯時打回來,其實山里食堂的飯菜也是相當(dāng)?shù)牟缓贸浴?br />
??阿敬我們處得好,他也真夠意思,回回都想著我們幾個知青司機,總是他給我們準備夜宵,每次拿的也不過就是食堂晚飯剩下的飯菜。他與食堂的人混得特別熟,常常是連要帶拿,所謂拿北京話也叫“順”,人家知道是給我們幾個司機準備的夜餐,所以拿點什么也不在乎。而阿敬則用了一個極雅的名稱來說這個“順”,叫“倒踢紫金冠”,這個名詞說得常了就簡化成了“踢”一把。那次他用飯盒裝上了一塊剛做出來的大豆腐,澆上一勺子豆油,撒上一把辣椒面和鹽,放到我們住的帳蓬爐子邊,用炭火一直就慢慢地煨著,幾個小時他就一直看著不斷火。把那豆腐煨得軟軟爛爛的,香氣四溢,幾個饅頭也烤得外黃里軟,再加上一小茶缸燒酒,那個香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飯菜了。多少年以后,在家里或是飯店里做的豆腐怎么做也做不出那個味道,那個想啊,也許是一個永遠的夢想了,而那份情誼更是讓我想到了今天。
??要說阿敬最讓人難忘的一幕還是春節(jié)前下山。他請了假要回北京過年,在山上抽空給家里做了一個椴木菜板隨車帶下山。那時上山伐木只有兩樣?xùn)|西值得帶回去,一樣是菜板或是洗衣板,另一樣是松子。而這兩樣?xùn)|西都是林業(yè)部門禁止攜帶的,檢查站查得特別嚴。但是查得再嚴也有帶下去的,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知青和司機自然都有自己的辦法,之敬的辦法就是硬闖。那次我開車和他一起下山,他就把菜板放在駕駛室里,到了檢查站,他把菜板拿出來放在地上,自己往菜板上一跪,對著檢查人員就說:叔叔大爺,我從北京千里迢迢到北大荒,明個就要回北京探望老爹老媽,我是兩手空空,只有這塊菜板是我孝敬家中二老的禮物,也是咱林區(qū)人民對北京人民的一片心意,您就讓我過去,我這就給您磕一個。邊說邊摘下狗皮帽子,露出剛剃的光頭,就往地上磕,檢查人員哪見過這個陣勢,真是又可氣又可笑,只得放行。這段故事成了笑談在知青中傳了很久,很久。說實在的,敬這個本事我是自感不如,還真讓我佩服不已。
??阿敬兄,不知你現(xiàn)在好嗎?還記得那些苦樂混雜的往事嗎?還記得回響在山谷里的那出“倒踢紫金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