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晶銘與林子曾經是十幾年的同事和鄰居，他倆搭班教課也有了七八個年頭。雖然他年長林子十歲，但在藝州高中，林子資格卻比他老許多，2000年，藝高擴招時，時任女校長柳大美把他從汪店鎮(zhèn)初中調過來教物理課，而且還讓他當了班主任。
　　 按人情世故，林子與甄晶銘本應熟絡相處，可是實際上，除了搭班教課以外，他倆并沒有特別交情，究其原因在于他倆無論是外形還是內心差別都很大。甄晶銘身形高大健壯、皮膚白皙，只是眼皮耷拉、嘴唇肥厚且外翻，走路時常像一只高傲的大鵝。說實在的，他這種相貌姿勢實在讓林子難以親近。至于林子，則是另一副模樣，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精瘦干練、內心高傲、言行謹慎、知書達理，尤其特別注意他人評價。80年代老本科畢業(yè)的林子，內心總有一絲不容他人輕慢的傲氣與骨氣。林子這種常常陷入思考的酷樣以及孤傲的臭脾氣，自然也不會贏得甄晶銘的喜歡與欣賞。
　　 有鑒于此，同事們便給他倆分別起了外號，甄晶銘成了“雷哥”，而林子則成了“夫子”。當然，林子這夫子的外號是因為他特別喜歡讀書，知識面較寬且好為人師，尤其是愛時不時地為人科普或者解惑。然而，甄金銘的外號則是因為他言行突兀，常常不著調，特別雷人所得。究竟甄金銘平時是怎樣不著調的呢？且讓我慢慢地絮叨個子丑寅卯來吧。
　　 這里先說一下他調到藝高頭一年的糗事兒。有天晚輔課上，一女生有疑問請教于他，他便緩緩地踅到近前，一邊思考、一邊輕敲課桌，嘴里還不停地嘟囔：“我操、我操、我操……這道題還怪難哩！”旁邊一男生聽不下去，便委婉提醒道：“呵呵，甄老師真幽默?。　边@情境惹得全班同學哄堂大笑，而他卻渾然不覺。
　　 不久，他身上又發(fā)生了另一件糗事。有次月考后，與甄晶銘搭班的幾位老師開協(xié)作組會議分析學情，會后大家一起吃飯，結果他貪杯喝得醉爛如泥。飯后，同行幾人只得連拉帶抬地把他送回四樓的家中。剛進屋，不料他突然精神抖擻地拉開衣柜雙門，朝里面瀟灑地撒起尿來，那表情真是舒服極了。不僅如此，第二天他又到教研組給幾位未婚小年輕講起了葷段子，他說：“昨晚你們走后，我老婆幫我洗洗澡，又給自己洗洗澡，然后光嘟嘟地躺在床上等我的動作，那表情像極了發(fā)情的母虎。我假裝睡著了，故意不理她。她耐不住寂寞，便開始騷動起來，但我猛然翻身趴下，含糊不清地對她說，消停點不行嗎？”同事們聽罷他言，可謂內心復雜、表情各異，有的張大嘴巴、有的哈哈大笑、有的鼻涕噴出、有的像吃個蒼蠅……而他卻覺得自己健談幽默，一副心滿自得的樣子。
　　 也許發(fā)生在他身上的第三件事情更具有戲劇性吧。具體事情是這樣的，二十多年前，高考過程還有瑕疵，有人膽大妄為鉆考試規(guī)則的空子，可以說甄晶銘在這方面真是行家里手。碰巧那年教育局茍局長的兒子茍亦虎在他班里參加高考，為了提高自己班級升學率，也為了巴結茍局長，他自掏腰包組織了“做題組”為茍亦虎傳遞答案。結果茍亦虎被津門政法學院錄取，因此甄晶銘自認為在茍局長跟前立下大功，有了向局長討賞的資本。于是，暑假后他便勇闖局長辦公室，那氣勢簡直如惡狗搶骨、又如餓虎撲食。他進門就嚷：“局長，我不想待在藝州高中了，太累，您得幫我調到市教研室去任職。”茍局長看到他無賴的模樣，笑了笑，便答應道：“只要高中柳校長那里不攔著你，我這里沒有任何問題?！比缓螅缇с懢突丶已b病了，并委托自己老婆找校長請假。校長關心同事，就抽空到他家里看望，見面后，校長關切地詢問：“看你臉色紅潤、精神十足、說話聲音響亮，不像生病啊！”甄晶銘卻說：“當多年班主任，一直被當著拉磨的老叫驢使喚，長期睡眠不足，累壞了，早早地患了陽痿，您說像我這樣還年輕的男人心里能不郁悶嗎？”聽到他這樣的說辭，柳大美差點被雷到，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在家好好休息吧！”隨后，她便匆忙告辭，尷尬得像受到驚嚇后逃亡的野兔。
　　 新學期開始后，甄晶銘果然被調到了市教研室，任物理教研員，而林子則繼續(xù)像驢狗一樣在藝州高中熬著。湊巧一天早上五點半，林子剛下樓便迎面碰到甄晶銘，隨口問好：“哥哥早，不當班主任了，起恁早干嘛？”“班主任后遺癥，到點就睡不著了，再說了賴在床上，你嫂子煩又不讓多碰她?！薄芭?、哦、哦……是這樣??！起早散散步也好?！北M管林子嘴里應著他，其實內心里對他頗為鄙夷：“啥玩意兒，年齡不小了，還沒一點正經，這貨就是一只標準的鵲橋上的烏鴉?！?br />　　 最后在這里再敘述一下甄晶銘到教研室后的表現吧。有次教研室組織到市第八初中聽物理觀摩課，八中推薦了本校物理組女組長仉老師主講。聽課后，教研室組織評課，評委有甄晶銘、八中郝校長、教學副校長以及兩位特邀市級物理名師?？墒钱敃r大家都不愿首先發(fā)言，場面一度有些冷清，校長不得已發(fā)話：“教研室組織到我校聽觀摩課是對我校的重視與鼓勵，甄主任及其他兩位評委都是我市物理學科名師，教學經驗豐富、業(yè)務能力精湛，這次機會難得，懇望各位對我校老師不吝賜教，多多幫助指導！”甄晶銘聽到校長奉承自己，內心充滿了得意，喝口水，清清嗓，于是忘乎所以口吐芬芳：“讓我說句不客氣的話，聽仉老師的課感覺猶如小孩唆瞎媽，①寡淡無味……”此言一出，驚得在坐的幾乎掉了下巴，特別是仉老師滿面羞愧如坐針氈，恨不能自己有土行孫的本領馬上遁形。郝校長也尷尬得難以把持，只得及時打圓場：“甄主任是性情中人，說話直白，不玩虛的，他的意思是仉老師的課內容還不夠充實，有進一步磨練提升的空間……時間不早了，午飯已經做好，評課到此告一段落，大家如有好的建議，飯后再議吧！”
　　 雖然甄晶銘言行沒個正經，素來有著雷不死人誓不休的勁頭，但是他的獨子文彧好像是個轉窩頭②，那性格不僅十分穩(wěn)重踏實，說話也頗有分寸。高中時，文彧成績也特好，因此甄晶銘對他期望值也特別高，為了考北大清華，高三時硬是把他送到了西藏參加高考。由于成績太過優(yōu)秀，結果文彧遭人舉報被取消了清北錄取資格。盡管文彧對此異常氣憤，無奈只得返回藝州高中復讀并于次年考上了燕京航天大學。本科畢業(yè)時，文彧直接報名到南部戰(zhàn)區(qū)當了兩年空軍地勤兵，隨后又考上了西電大學讀碩士。碩士畢業(yè)時，文彧仍然沒有征詢父母意見直接選擇去到日耳曼大學讀博士，不料他這一走竟然持續(xù)六年未有回國。眼看兒子36歲了不說回國的話，更不提結婚的事兒，甄晶銘真是急眼了，于是他逢人便說：“俺兩口哪輩子做了虧心事，把人家小孩撂井里了嗎？兒子不回國，俺倆老了靠誰??！”不過大家都明白，甄晶銘雖然表面上是在埋怨孩子，其實內心里是在變相炫耀孩子優(yōu)秀，也是在委婉地表達自豪的情感。就在甄晶銘埋怨孩子半年后，文彧突然回國了，他被北方民族大學優(yōu)待聘用，學校分給他一套140平的房子，另撥付100萬科研經費。甄晶銘算計了大半輩子，遠不如他兒子現在帶來的好運周濟，這境況真的可以讓他飛起來的。
　　 去年暑假甄晶銘終于退休了，隨后他們兩口子去了北疆陪伴兒子一起生活。林子猜想：在那里，甄晶銘應該可以忘情地欣賞綠綠的草原、藍藍的天空、悠悠的白云、清清的河水了吧。估計美麗的景色肯定會讓他愈加陶醉，只是不知在新的場合，甄晶銘是否會雷到一批新人。然而，無論如何，林子都樂意祝愿他們全家幸福安康！
　　 雷哥是那些事，有點是雞不啄鴨不銜。他趕上的好時代，有了機遇，也有他個人略施小計得到的好處。都說性格決定命運，但從雷哥身上看，性格較之林子，大相徑庭，無法稱其好，但命運的天平就這樣被他拽得傾向了他……
　　 他的行為作風，難說符合一個老師的職業(yè)要求，但無法找到大毛病，給人的感覺就是無語。我只能說雷哥真是好運，即便才華橫溢，也難得大運。
　　
　　 注釋：
　　 ①唆瞎媽：方言，含貶義，意思是吃沒有奶水的蜜蜜，引申為所做之事沒有意義。
　　 ②轉窩頭：方言，意思是后代沒有遺傳上代的優(yōu)點或缺點。
　　 ③不著調：漢語俗語，意思是說話不恰當、不合適、不合常理、不合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