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厚重的門傳來一聲巨響，妻子憤怒地摔門而出，客廳里死一般寂靜。整棟居民樓，都像是發(fā)生地震。
　　 兒子七歲，讀一年級，習慣很差。放學，我坐在教師辦公室，泡了杯茶，吹開浮沫，慢慢地品著，等兒子放學。鈴聲響起，學生排隊離校，校門口的接送大軍如退潮般慢慢散去，兒子尚不見蹤影。我想著，兒子或許餓了，12點吃午餐，一個下午的運動，經(jīng)常放學吵著要吃零食，雞蛋最有營養(yǎng)。我加熱一個雞蛋，剝去殼，放在杯子里，待他來吃。
　　 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十分鐘過去，他如同消失一般，就是不出現(xiàn)。這家伙，去哪了？留堂？有可能。我走下臺階，去他教室看看。教室里空蕩蕩的，掃地的家長推桌擺凳，手持掃把揮動，垃圾歸聚，灰塵彌漫在空氣中，兒子的座位上——書包已經(jīng)消失。
　　 不在教室，會在哪？上次，他跑到英語組辦公室，找同學玩，玩得天昏地暗，會不會在那？我邁動腿，疾步走到，沒有老師，一個二年級的小女生坐在桌前，乖巧懂事，認真做作業(yè)，兒子不在。懶得找，回到樓上繼續(xù)等，他可能去學校附近的小店，買東西！
　　 過了十分鐘，還是沒來！我心煩，連最愛的書籍都讀不懂半行，繼續(xù)尋找，終于在水池找到他，正跟同學玩水，水花四濺，飛落在水泥地面，濕漉漉的。我有些生氣，心中感慨，這孩子太不像話。
　　 不像話的何止這點。最近，兒子迷上購物，獨自一人，跑到附近小店，買來一大摞東西——圖畫紙、水槍、泡泡糖……哪來的錢？去年暑假，我和岳父經(jīng)常帶著他撿礦泉水瓶，賣給廢品回收站，攢了100多元；這些錢花完后，再從我的錢盒里拿。
　　 錢盒是個爆米花桶。去年暑假，妻子去方特水上樂園游玩，為兒子購買爆米花時順便帶回家的。黃色，小口，容量大。我不愛在口袋里擱錢，更不習慣帶硬幣，叮叮當當，實不方便，就順手放進爆米花桶，日積月累，有半桶之多。雖未細數(shù)，估摸不下百元。
　　 一直以來，錢盒擱在櫥柜中，兩米多高。前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兒子疊床架凳，偷偷拿錢，就嚴肅提醒他，不要隨便拿錢。他嘴里雖然“嗯嗯”回答，但左耳進右耳出，并不聽從。現(xiàn)在，再一看錢盒，只剩下角幣，一元以上的硬幣和紙幣統(tǒng)統(tǒng)不見，全被兒子拿到小店，買了各種玩意。
　　 吃飯時，燈光明亮，飯菜飄香，我跟家人說起這事，提醒妻子好好教育。對兒子，家人頗為溺愛。岳母雖然嘴里說讓我們好好教育，但只要稍微嚴厲點，就板起臉，屢屢反對，心痛極了。妻子對于兒子的一些不良行為，保持縱容狀態(tài)，覺得小問題而已，孩子還小，不需要小題大做，上綱上線，最多教育兩句，并不真正重視。
　　 如我所想，妻子聽到我的反映，只是微微瞪起鳳眼，訓斥兒子：“以后，不經(jīng)過我的允許，不能動錢，不能再去買東西了。”
　　 講道理有用？作為教師的我，深深知道，幾乎不可能。這些道理，誰不懂，但又誰能做到？更何況兒子只是一個七歲的懵懂幼兒，怎么可能知行合一？
　　 沒有辦法，只能我來，嚴詞厲色地跟兒子講：“今天，你是要挨揍的。等下吃完飯，你選擇是打屁股，還是打手？”
　　 妻子不愿意，提出反對意見：“你太啰嗦了，等他做完作業(yè)再說！”
　　 我不同意。妻子臉色驟變，聲音提高八度，震動在客廳里：“你剛才為什么在不要學校教育，偏偏到家里來！”
　　 我的聲音也大起來：“再不教，不要說讀書的事。小時偷針，大時偷金，到時說不定坐牢，可就后悔一輩子！”
　　 岳母也提出反對意見：“你跟他好好講，叫他以后不要拿錢，再看他還干不干？”
　　 我沒有說話，對于長輩，不想言語反對，但心里想到，早跟兒子講過許多次，可他聽嗎？這孩子，真得好好教育，壞習慣太多，將來真有大麻煩。
　　 每天，兒子不愿意做作業(yè)，一讓他讀書，立刻嘟嘴反對：“都沒時間玩了?！被蚴怯憙r還價，讀十分鐘，讀十五分鐘；垃圾弄得滿地都是，剛掃完又亂丟；吃飯時直接手抓，只吃喜歡的菜；白墻成了涂鴉戰(zhàn)場……
　　 這時，兒子安安靜靜，比以前乖了許多，一碗飯扒完，再喝了一碗蛋湯，還舔得一干二凈。
　　 我吃完，跑去洗碗，擰開水龍頭，自來水嘩嘩流淌，擠點洗潔精，泡沫四散。我手持抹布，泡、搓、洗，一邊忙碌，一邊心里怦怦直跳。教育兒子，會不會引起家庭大戰(zhàn)，引來巨大紛爭，我和妻子面紅耳赤，吵得不可開交？但“子不教，父之過”，盡管他們再反對，我都一定得收拾他，讓他明白有些事不能做，有些紅線不能踩。
　　 我洗完碗，兒子吃完飯，我把兒子叫到跟前。兒子慢吞吞，還是移動腳步。岳母坐在沙發(fā)上，妻子站在陽臺上，我不管她們，一定趁兒子還小，才能更好教育，要不然等大了，壞習慣成自然，再教，恐怕為時已晚！
　　 我問兒子：“打手還是打屁股？”
　　 兒子想了想回答：“打手?！?br />　　 我順手拿過旁邊的書，對準兒子的右手狠狠地拍下來，脆響在客廳炸開，震得人心發(fā)顫。兒子的眼淚落下來，臉耷拉下來，全是傷心的表情。
　　 妻子從陽臺轉身，快步地穿過客廳，打開門，重重摔門而去；岳母見狀也起身出門。
　　 我特別交待兒子：“去，把你剩下的錢，統(tǒng)統(tǒng)拿來?！?br />　　 兒子鉆進房間，一頓尋找，將零錢盒遞給我。我倒在手上，數(shù)了數(shù)，不足十元。他的錢，我的錢，已經(jīng)被他花掉兩百多。這家伙，不知節(jié)儉，花錢如流水。
　　 我跟兒子強調：“這些錢沒收了，以后再發(fā)現(xiàn)你拿錢出去用，絕不輕饒?！?br />　　 兒子點頭。我擺擺手，他回去做作業(yè)。暮色透過紗窗漫進來，在空蕩的客廳里織出細密蛛網(wǎng)。
　　 我坐在凳子上，閉上雙眼，陷入沉思，為什么教育之路非要艱難險阻，關隘重重，不能一帆風順！也許，我們的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