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初中生活已經離我非常遙遠了，但是我讀初一時的一些事至今還記憶猶新，最難以忘記的還是我用米去換鍋盔的事，因為有了心理陰影。
　　 記得我讀初一時還是上世紀80年代初。那時的農村，剛剛分田到戶不久，農民的生活還不富裕，只能算溫飽水平。
　　 當時，我所就讀的初級中學，是一所典型的農村學校。據(jù)說60年代初才勉強建起來的，面積很小，才幾畝地，連一個像樣的操場都沒有。學校規(guī)模也小，全校三個年級，每個年級才兩個班，每班學生人數(shù)30多到40多不等。學校面貌破舊，僅有的幾間教室破敗不堪。教室的墻壁上刷的一層石灰很多地方都有些剝落了，常有砂灰掉落下來。窗戶永遠都是漏風的，夏天坐在窗戶邊倒挺爽；可是一到冬天就遭罪了，那呼呼的寒風從領口、袖口直往身體里鉆，讓人渾身直哆嗦。一到下雨天，教室的屋頂還會有水滴落下來，那很有節(jié)奏感的“滴答滴答”聲仿佛是給學生們沉悶乏味的學習生活帶來一點樂趣。教室里的木頭桌子和凳子也不知道用了好多年了，上面凹凸不平，縫隙處還嵌滿了一層黑乎乎的老垢，看上去臟兮兮的；甚至還有幾張桌子、幾條凳子缺胳膊少腿，偶爾上課時就有同學一不小心連人帶桌子或凳子伴隨著一聲慘叫“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引來一陣哄笑，給大家又帶一陣歡樂。
　　 由于學校里所有學生都是附近鄉(xiāng)村的，最遠的離學校也不過四、五里地，所以學校沒有住校生，也沒有條件供學生住宿。包括我在內離校稍微遠一點的學生，中午就不回家吃飯了。就自己帶上半斤左右的米，放在一個瓷盅里，拿到學校食堂，由師傅往瓷盅里摻上適量的水，放在蒸籠里蒸好。等到中午放學時，學生再到食堂拿各自的瓷盅，里面是已經蒸好的白米飯。沒有菜，也沒有米湯喝，更沒有菜湯。學生們就干吃那一盅白米飯充饑，渴了就到廁所那邊洗手池的水龍頭那里喝上幾口冷水。（冬天也是這樣，大家都習慣了這樣貧苦的日子，沒有人埋怨條件差、生活苦。）班上有幾個家境稍微好一點的同學，會自己用一個玻璃瓶裝點家里自制的豆瓣醬或用菜籽油炒過的泡菜當做下飯的菜，引來不少同學羨慕的眼光。
　　 我屬于那種家境很普通的學生，每天也只有吃干白飯、喝冷水的份兒。有時看到同學從瓶子里舀出那誘人的豆瓣醬或香噴噴的炒泡菜，我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那同學的一舉一動，心里多么希望同學給我的碗里也來上一兩勺。我知道那是奢望！聞著那誘人的香味，我還是趕緊把目光移開了，把快要流出來的口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端著瓷盅連忙躲到一邊和一群吃白干飯的同學為伍......
　　 說來也怪，人的身體也“嫌貧愛富”。白干飯吃久了，嘴里索然無味，腸胃也開始鬧意見了，一到吃飯時間就直冒酸水，也想換換口味，吃點好的。
　　 突然有一天下課時，班上一個同學神秘兮兮靠近我耳邊悄悄對我說:“可以不在學校吃蒸的飯，把家里的米偷偷多拿點，拿到街上賣鍋盔的那里，用米換鍋盔吃，一斤米換兩個。我都去換過好幾次了，有紅糖的也有椒鹽的，好吃、巴適......”說完，他滿臉陶醉，仿佛還在回味那鍋盔的美味。我肚子里的饞蟲一下子被他說的一番話勾出來了，我吞咽著清口水，想象著那紅糖鍋盔和椒鹽鍋盔吃在嘴里、美在心里的滋味。
　　 當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心里一直都在盤算：明天一早如何偷偷地從家里的米缸里用袋子多裝點米而不被父母發(fā)現(xiàn)......
　　 第二天中午，下課鈴聲一響，我就第一個沖出教室，提著裝有大約一斤米的一小布袋，急匆匆地跑出校門往街上趕。我知道那家賣鍋盔的店鋪就在學校大門往右拐約200米的街邊。我一路小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那里一看，喲！已經有十來個個學生等在店門口了，很明顯也是偷偷從家里拿了米來換鍋盔吃的。我心里無比煎熬，默默祈禱：但愿輪到我時，鍋盔還沒被換完！
　　 等待真的是一種煎熬，每一分鐘的等待都是那么漫長。尿漲了我也只有咬牙憋著，不敢去上廁所，生怕上完廁所回來鍋盔就沒有了。大約等了將近一節(jié)課的時間，尿都快憋不住了，謝天謝地！終于輪到我了！我終于如愿換到了兩個鍋盔，只可惜紅糖的和椒鹽的已經沒有了。我趕緊在旁邊樹叢中找個僻靜的地方撒完尿，然后一陣狼吞虎咽，風卷殘云般將兩個白面鍋盔吞到肚子里。覺得鍋盔，哪怕是白面的，雖然沒有什么特別的味道，但比起在學校食堂蒸的白米飯來，那也香多了，好吃多了，也算是美味！說實話，現(xiàn)在看來，生活在我們這個年代的學生不知道比原來讀初中那時要幸福多少倍？
　　 兩個鍋盔對于正在長身體的我來說，根本就沒有吃飽，但又有什么辦法呢？家里的米是萬不能再多拿的，萬一被父母發(fā)現(xiàn)了那可就慘了！挨罵是免不了的，還有更嚴重的“黃金條子出好人”的皮肉之苦在等著我。就這樣隔三差五地偷拿家里的米去換鍋盔“犒勞犒勞”我那可憐的腸胃。還好，父母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我偷拿米換鍋盔的事。
　　 秋風一天比一天涼，將近初冬，大多數(shù)同學由于家境條件差，都衣著比較單薄，冷得縮手縮腳。
　　 這天中午一放學，我照例拿著米飛一般往校門外的鍋盔店奔去，想換到紅糖鍋盔。漸漸近了，看見店門口只有一兩個同學在那里，我心里一陣狂喜：今天運氣好，人少！一定可以換到紅糖鍋盔！我不覺加快了腳步，沖到鍋盔店門口，排在那兩位同學的后面。老板正賣力地在案板上和著面，不時用搟面杖“梆梆梆”地敲打著案板。（說實話，至今我都沒弄明白：為何要用力敲打案板？也許是以此來招攬生意吧。）我正待開口給老板說：換鍋盔。令人震驚的一幕赫然出現(xiàn)在我眼前。只見老板的鼻頭皺了皺，鼻孔似乎發(fā)出一些聲響，他稍微一側身，用沾有面粉的右手拇指和食指麻利地放在鼻子兩翼，隨著鼻子里“呼”地一聲巨響，一條長長的黏糊糊的鼻涕被老板的雙手帶出，粘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間，晃晃悠悠。老板轉頭看了一眼，右手有力往地面甩去，鼻涕被甩了出去老遠。老板神色自然地用那只擤過鼻涕的手又去抓面粉，繼續(xù)和著面，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老板居然沒有去洗手！心理陰影面積頓時被放到無限大。雖說“吃得臟，不生瘡?！?，但看著老板右手拇指和食指上殘余的鼻涕被和進面粉里，我頓時徹底沒有了食欲，拿著米迅速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