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在春天的原野上追尋(散文)
哐當,哐當,火車長長的身軀自北向南,在春天的原野奔馳,咆哮。春風送暖,浩浩蕩蕩,一路追逐,。我坐在原野上,與齊肩的蒿草一起遠望追逐與被追逐的畫面。
我的思緒融入春風里,像它一樣無拘無束去奔放,吶喊,想讓那疾駛而過的鋼鐵怪獸把我的帶到另一個車站,港口,碼頭,甚至到達無邊無際的大海邊。面向大海,春暖花開。帶著詩人海子的祈愿,在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期望看到心中盛開的花朵。那位詩人把自己的生命永遠定格在韶華時代,而大海,因為注入了他的魂魄而讓人更加向往。
我與詩人同處于一個時代,只是沒有能力將大海,家鄉(xiāng)和自己的靈魂完美地結合到筆墨中,去撫摸世人情思中的柔軟。大海和他的詩在歲月的大潮中已翻涌了幾十年,洶涌澎湃的大海,在季風的作用下依然吟誦著那位詩人的名篇??珊叫性谠姷睦顺敝械木掭啠瑓s以更浩大的氣勢書寫著現(xiàn)代航海壯麗的詩篇。
邂逅大海,我們只是一個匆匆過客,無論怎樣在海邊聆聽它的傳說和歷史,無論怎樣接受海浪的撫慰,都改變不了一個漂泊者的屬性。我的根在遠離海島的平野上,在那條已經(jīng)沒有了靈氣的小河旁。可小河已經(jīng)斷了經(jīng)脈,失去了靈性,退縮成了一條死氣沉沉的小溝壑。
因為靈動的水蒸騰到了天空,退縮到了地下,每每走過小河身旁的時候,我都會不由自主拉長回憶,回憶的根須觸摸到了小時候的河水,以及水面上長相怪異的豆腐蟲。它們在水里以清晰的線條映入眼簾。然而,自從這條清流被時間掐斷以后,一切和神話鏈接的線索就戛然而止。
我望著火車遠去的背影,望著斜陽下有點小情緒的紫穗槐。干枯的蒿草附著在五六米高的斜坡上,時而蒸騰起黃色的悲涼,時而,變成了蹲在墻角的閑漢,空望著西邊的太陽想著自己的心事。無論角色如何轉換,他們都蜷縮在自己的困頓里。紫穗槐的輝煌凝縮在小小的芽苞里,體內流動的生命體液還在積蓄力量,等待著迸發(fā)的那一刻。蒿草,蓬松的體態(tài)還沉浸在不合時宜的情境中,似乎沾染了太多八大山人的悲劇性人格不能自拔。遠處的秀麥在呼喚,零零星星的嫩草在提醒,可它就是聽不見,被季節(jié)蒙蔽了的情思已經(jīng)找不到真正屬于自己的春天。
又一列火車疾馳過來,卸完了礦石奔向曹妃甸的,那里有現(xiàn)代化礦石碼頭和煤碼頭。一頭連接著大型的現(xiàn)代化鋼廠東海特鋼,一頭就是這些大型碼頭。守著這兩座金山,我們這里有許許多多在那里上班,平時利用空閑時間料理承包的土地,生活有了相當大的改善,也促進了當?shù)厣鐣?jīng)濟發(fā)展。我望著遠處的鐵路,近處的麥田,心里感慨萬端,尤其對那些半工半農(nóng)的鄉(xiāng)里人心生羨慕和祝福。土地,是我們的根,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基礎,如果沒有了其它收入,只靠土地也只能解決溫飽,這對當代農(nóng)村人來說,顯然與理想存在巨大差異。
正在這時,一個穿東海特鋼工作服和我打了一聲招呼,我趕忙答應一聲,原來是本家的一個弟弟。他來地里看井眼,想利用在家的時間澆澆麥子。過了清明,正是澆麥子的最佳時候。他已經(jīng)五十多歲,臉上歲月雕刻的痕跡,但更多的是擁有工人的特質。他臉上淺淺的微笑,就像風兒掠過水面時讓人心醉的秋波。那藍色的工作服,紅色的工廠標志在我眼里就是閃閃發(fā)光的星星。
我身處一條東西走向的河溝的河沿上,這條溝不算太寬,大約二十多米,河的深度差不多有五六米。它是我們村那條河的支流,也是我們小的時候常常嬉鬧玩耍的地方,就像一個遠離塵世的圣地,也是心目中的樂園。河流兩旁長滿了洋槐樹和紫穗槐,由于這里樹枝低,我們伸手就能夠到芳香四溢,美麗潔白的槐花,每到槐花盛開的時節(jié),我們幾個小伙伴相約來到這里享受一番大自然賜予我們的饕餮盛宴,回家還要帶許多洋槐花,還要割新鮮的野草給家里可愛的小羊羔和那個對著自己哼哼唧唧的小豬崽。那是貧窮年代里最值得留戀的春天。
如同我們老去的童年,這條河流以及護衛(wèi)它的生命之樹,也隨歷史的塵煙而去。就像我再次回到兒時承載童年快樂時光的圣地,如果五柳先生再次回到他的南山,是否還會找到那里的青松和溪水呢?如果看不到,他拿著墨筆的手應該寫出怎樣的文字呢?歸去來兮,沒有了自然靈性的春天能否映襯出千古傳唱的妙筆呢?還好我的心思愚鈍,不會把自然界的遭遇用文字的形式展現(xiàn)給世人。可是,我愚拙的心性還希望那流水再次歸來,槐花再次盛開。
河岸被剖開,向下開荒的土地還長著茬頭,不遠處河底被平整,一塊十來米寬,沿著河床向前延伸的綠色麥地像一張綠色的毯子向過往的人們展示著新的氣象,仿佛向所有的人驕傲地宣告,這就是我們當代應有的風采。當代,當代!我們當代的春天就不應該有那流淌不息的河水”嗎?
穿過橫亙在河床的橋洞,影影綽綽,好似還有人在河床挖土,開荒,把可耕種的土地面積擴大,為了多打糧食而在努力奮斗。我雖然不贊同某些人的做法,可也沒有勇氣將心中所謂的真理堅持。河的對岸,是那個家喻戶曉,以一個區(qū)區(qū)小女子之身對抗邪惡勢力,終為姐姐申冤報仇的偉大女性楊三姐的故鄉(xiāng)。同飲一河水,同住這片土地,面對這位英姿颯爽,正義凜然的偉大女性,我不禁汗顏。未能守住祖宗留下來的清源秀水,我們真的應該羞愧。
腳下這片土地,叫燒鍋墳,是我們村最好的一片土地,然而,它之所以屬于我們村,也有一個歷史傳說。古時候,我們當?shù)赜袀€開燒鍋釀酒的手藝人,發(fā)財后購買了大量土地。后來,他的子孫倚仗父親打下來的江山不務正業(yè),坐吃山空,把家產(chǎn)和土地又都折騰出去的真實故事。父親在世的時候,常常把這個故事講給我們,告誡我們無論到什么時候都不要忘記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難的道理。
而今,面對河岸上光禿禿的情景,心里產(chǎn)生一種無法言說的愧疚感,一種對祖先的期望眼神的愧疚。
夕陽西下,我沿著河沿緩緩行走,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想我們應該在發(fā)展的過程中,應更多關注自然與人文的和諧共生,讓當代的春天,既能展現(xiàn)出工業(yè)文明的輝煌,又能保留那份屬于自然的純真與美好。
我心中默默祈禱:愿河水再次歸來,槐花再次盛開,讓我們的鄉(xiāng)村,讓我們的春天,山清水秀,永遠充滿生機與活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