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籬】回頭青的倔強(散文)
一
“回頭青,命真硬,挖扯鋤拔滅不盡,閻王見它繞道行?!?br />
今年,我種了幾壟花生。風和日麗的天,雨潤土濕的地,一個星期,花生種吃飽喝足撐破肚皮,扎下根,冒出粗壯嫩黃的芽芽,新的生命很快誕生,煞是喜人。不過,與花生同時長出的還有其他雜草,尤其是回頭青格外多?;ㄉ芯嚅g距皆有幾公分,回頭青是擠擠挨挨,與花生秧并駕齊驅,甚至將花生往旁邊擠,大有強搶優(yōu)勢,一分高低之態(tài)。遠看,一片嫩黃綠色哄主人;走近,回頭青獻媚來歡迎。大概有半分地大小,這回頭青比育的某農(nóng)作物苗床還要厚實,還要均勻,齊整且標致,個個都像是選拔出來的靚女帥哥。它們見空插針,不浪費丁點土地資源,如果是參加一些生物的成活率以及選美比賽的話,冠軍非它莫屬。
別誤會,回頭青,我可沒有撒種,它們是死乞白賴地要顯擺出來,與世人見面。去年我就發(fā)現(xiàn)了它,也拔了一些,后來因為其他事耽擱便沒有鏟草除根。它們今年可以成功堵我心、勞我神、傷我身。如果是幾十年前,他是搶手貨,那里還能這般耀武揚威,一旦冒出,就被挖走。那時,一般的藥店都收購回頭青,濕的也有一毛多錢一斤,當中草藥,人們到處尋,到處找,不等回頭青長大,它便做好事治病去了。要是現(xiàn)在還這樣,可能也輪不到我來挖,早就有勤快人給搶了先。時過境遷,現(xiàn)在,有誰還記得它的好!那些過去式,和人走茶涼一個理,沒人再提。
現(xiàn)在,回頭青長在誰地里,誰就恨它,罵它的祖宗十八代!比如現(xiàn)在的我,就非常討厭它們。它們要搶花生的肥,奪花生的光,爭花生的水。它們還要我花很多時間去消滅它。消滅,一次一網(wǎng)打盡也好,關鍵是無論怎樣挖怎樣扯,總會有小根小果躲過,然后是劫后余生,人還不曾轉過身,它又放肆繁衍,且還越來越盛,你看氣人不!這“回頭青”的名字,就是它特征的最好詮釋。
無論什么樣的農(nóng)作物,如果有回頭青的豪搶豪奪,便會造成事倍功半的效果。土話就是“頂著石臼玩獅子,人差不多累死,戲還怪難看,討不到好!”所以,回頭青,誰也不待見它。
二
我自認為,我的自我調(diào)節(jié)功能還是不錯的。我一邊用小鏟子,鏟著回頭青,一邊壓下心頭的火氣,驅散全身的煩惱。鉆牛角尖,把自己逼近死胡同出不來,不是我的做事風格。人,什么時候都要保持樂觀,給自己找臺階下。
凡事,都有兩面性。反過來想,回頭青,也有許多值得我學習的地方。盡管現(xiàn)在我們這里的藥店不收回頭青,(或許是我信息不通,他處也有可能收吧。也或者價格太低,不屑去掙費力不討好的錢)我也得找到理由與回頭青私下和解。
首先,必須佩服回頭青頑強的生命力。無論它受到何種挫折,遭到什么樣的殘酷待遇,如被拔除、被截斷。哪怕將它們的果讓太陽灼烤成干癟干瘦樣,生命體征還是保存著,沾土遇濕便活;哪怕在零下若干度的冬天,它們能在大地的保護下,貓過嚴寒,等待春天回暖;哪怕在厚厚的荒草地里,見不到陽光,得不到雨露,它們也能憑自己的小巧玲瓏,在某某不起眼的地方留下生命,養(yǎng)精蓄銳,等待厚積薄發(fā)的那一天。
再有,必須承認回頭青有著快速適應環(huán)境的能力。當周圍的一切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它們被什么運輸工具帶到千里之外,遠離自己生活了若干年的故土,浪跡天涯。回頭青照樣能在短時間內(nèi),很快適應新的環(huán)境,不擇地,不選土,很快扎根,發(fā)揮自己的特長,憑自己的“鉆”功,搶先機,占地盤,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并長期立足,繁衍子嗣,成為一方霸主,等待又一次緣分到來的那一天。
還有,一定要學習回頭青堅韌的毅力。它不會因為一次或幾次的打擊或者被嚴重摧毀,就停止生長。破罐子破摔,不是回頭青的性格。它具有越挫越勇、堅韌不拔的精神。
等等這些,不正可以讓我反思一下,從中得到一些能量嗎?
三
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不經(jīng)歷風雨,不經(jīng)歷坎坷。一帆風順,一世無憂,不過是人們對生活的美好愿望而已?!叭藷o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人們在追求目標的過程中,風浪肯定伴隨,荊棘定會阻攔,失敗在所難免。但在這些中如何吸取教訓,重新站起,笑傲江湖,需要有回頭青這樣的毅力?!岸蜻\,也有他的好處,就像丑陋而有毒的蟾蜍,它的頭上卻頂著一顆珍貴的寶石”。(英國?莎士比亞)。
我已臨近花甲,回首過去的歲月,感覺真沒走幾步順溜路。佛家常有因果報應之說,我嚴重懷疑,上輩子的我,肯定是做了不少壞事,這輩子來遭報應、還前世的債。所以,我在努力拼搏的過程中,還要低頭認命。這是自嘲,我也知道毫無道理。
我出生在貧窮山區(qū),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老實農(nóng)民。父母疼愛我,哥哥弟弟照顧我,這點可以肯定的是,我上輩子也還是做過好事的,否則不會遇到這么好的家人。受父母的影響,受家庭的熏陶,我一直也忠厚著、本分著。只是,現(xiàn)在的忠厚老實在某些人的眼里,就是蠢,就是笨。這也沒辦法,性格使然,改不了。我小時候,過著缺吃少穿的日子。上山砍柴,下田插秧,舂米、挑擔、漚肥、挖地、扯草等等,這些生活技能,從會走路就在鍛煉。嫁了人,愛人家里也是窮的響叮當,且一家子也是非常的忠厚、老實,寧愿自己吃虧吃苦,從來不坑人害人。我們沒日沒夜地勞動,白天與火辣辣的太陽較勁,晚上與隱退的月亮競賽。成家后不久,承包他人的田地幾十畝,在沒有機械化的年代,全憑年輕的一腔熱血來拼。手上的繭硬得刺都扎不動;肩上的血泡磨的齜牙咧嘴還要擱上扁擔繼續(xù)走;幾個小時彎腰在田連續(xù)插秧,腰伸不直、腰椎突出了。想脫貧沒脫貧,拖了一身病。愛人車禍,自家的拖拉機壓自己,在重癥監(jiān)護室11天,搶救活了,所有的費用自套腰包。為了減輕體力勞動,建養(yǎng)豬場養(yǎng)豬,精心侍候它們,有望擺脫貧困還清貸款。我是亞洲人,養(yǎng)的中國本地豬,我和家人大門不出,二門沒邁,非洲的豬瘟不知怎么跑到我們這偏遠山區(qū)來了,虧幾十萬……
我就這樣在大江大河里沉浮,拼命往岸邊游。幾次眼見就要上岸,大風來了,浪來了,一下又沉到深不見底江中。暈頭轉向,定神,拖著疲憊的身子又往岸邊游。再次看到了岸,曙光在眼前,給自己打氣,加油!暴雨來了,狂風來了,又一個大浪,將我推到渾濁的江中……可以說,幾十年來,我就如此反復著。岸啊,我什么時候能夠上得來!
回頭青告訴了我答案——不氣餒,不放棄,不要輕易被打倒,保持積極向上的態(tài)度,堅持不懈,一定可以到達彼岸。
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就像我這花生地里的回頭青。它就是為了來解救我、激勵我,專門跑到我這地里來的吧。我恨著恨著,卻不再恨它了,就像我常恨我自己無能一樣,慢慢地,也不再恨自己沒本事。只要努力過,沒有放棄自己,就足夠了。
人生一世,或多或少的幾次沉浮,正常?;仡^青,被毀壞得一塌糊涂,它也它頑強的毅力很快向上生長。人,反復地沉與浮,就當是鍛煉吧。我相信,在激流沖擊里的作用下,也會借助它的力量,回到岸邊,見到曙光。
回頭青,“回頭”不是退卻,而是從頭再來。你教會了我深深的思考,給了我啟迪,給了我力量,謝謝你。
我恨那株草干什么?都說將軍寶劍不是用來斬草的,我非將軍,但也有氣度,拔草除草,不是處于恨意,而是一種必須的勞動。
手握一把“回頭青”。突然覺得,生命如此該多么好,一轉頭,就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