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花香】我家的山莊(散文)
我家做了個山莊,說山莊,古名詞曰,山上住上人,就叫莊子,所以叫山莊。
那個年代人們生活艱難,地里打不下糧食,許多人就背井離鄉(xiāng),托人或自己在山后找?guī)卓赘G洞,打掃收拾一下就住上了,在窯洞附近開些荒地,種些糧食,目的是只要把肚子填飽,把嘴混去就好了。那時沒有幼兒園、學(xué)前班,稍微大一點(diǎn)的娃,就直接上一年級。
那年臘月,就聽母親對父親說,這幾年生活困難,娃娃也一時時大了,也都是長才(成長),也能吃。家里糧食老接不上,吃了上頓沒下頓,長期借別人的也不是個辦法,不如做個山莊,挖一些食邊地(野地)種些五谷雜糧,給家里添補(bǔ)一下。剛開始父親不同意,后來他老人家也看到家里的情況,把心一橫,決定上山做山莊。
做山莊這也不是幾句話的事,父親托人在山后找了個地方,上山一看,兩只破舊的窯洞,窯洞前雜草叢生,窯洞內(nèi)一片狼藉,門前不遠(yuǎn)處樹木籠罩著半個院子。
來時父親估計(jì)院子雜草多,就帶了斧子、镢頭和鐮,忙忙碌碌了一天,終于把院子收拾得有了眉眼(好),父親又用斧頭扎了棵樹,又用鐮割了些軟樹條,做了兩個簡易的門。
父親下山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過了幾天,父親母親拉著架子車,把鍋碗瓢盆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糝子和幾斤面也帶上。用父親的話說,一上山就不愁吃的了,遍山都是寶,混個肚子不成問題。
二三月,山上風(fēng)景如畫,大山一片翠綠,各種雜七雜八、叫不上名字的草把大山打扮得豐富多彩,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在草叢中格外醒目,場邊幾棵大樹郁郁蔥蔥,山莊前面兩棵杏樹白色的花顯得格外誘惑人。
奶奶在家里,那天是星期天,我?guī)椭赣H也一同上山了。我貪玩著,看著什么都好奇,折了那白色的杏花,又摘了場邊開得鮮艷的幾個花朵,我拿著在鼻子下聞著,那馨香沁人心脾,我看到山上什么都新鮮。
一對叫不上名的鳥兒在樹上歡叫著,好像歡迎我們似的。我忙幫母親把鍋碗拿下來,上次父親把破爛不堪的灶臺收拾好了,兩個窯洞被父親打掃干凈衛(wèi)生,院子草也鏟掉了一半。收拾完一切,母親領(lǐng)著我在場邊的山上拔野菜。
你還別說,山上野菜真多,我和母親沒有一會兒,就拔了一大籠,母親高興地說,山下哪有這么好的菜,晚上可以蒸菜麥飯了。我知道父親是個閑不住的人,他上次就選擇了一塊比較平整的地塊,這原是主人種的,現(xiàn)在草長滿了,他把草割完后,又挖地了。
兩天時間父親挖了兩片地,我也不知道是多少,父親挖坑,母親溜種,我拿一個小鋤埋,一天時間,我和父親、母親種了兩塊地,據(jù)父親說有多半畝。我不知道半畝是多少,父親告訴我,半畝就是五分地,估計(jì)這地下來超過半畝,有六七分地。
第三天我一人下山去了,周一我要上學(xué)。
不知我們運(yùn)氣好還是老天保佑,那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秋季玉米豐收了,打了整整五大袋子,就這還不算我饞嘴吃的嫩捧捧。父親又種了些白豆,那年也打了半袋子。
我佩服父親真有眼光,那年上山莊打下的糧食,給人家還了一袋子玉米,母親給我舅家給了一袋玉米,用母親的話說,是孝敬外爺、外婆的,不用還,我們一家全部吃飽肚子了。三年后,父親還清了外面所借的糧食,家里也有了余糧,再不用為吃糧發(fā)愁了。
你還別說,父親在山莊上嘗到了甜頭,心勁更大了,母親高興、奶奶高興,全家高興。
父親、母親在山上待慣了,還喜歡上山里了,父親二三月忙完山上地里活,就挖藥,藥在山上遍地都是。記得父親說最好的那一年,他藥買了將近一百元,那時的錢可值錢了。父親給家里添置了好多家具,把破舊的房子門和廚房門都換了。
我也喜歡上山莊了,放了暑假,我約幾個相好的同學(xué)去山里玩,上樹拉知了,下樹摘野果子,還時不時用山上的野草編個草帽,用父親伐下的樹削個手槍,藏著學(xué)著打日本鬼子,別提我們玩得多么開心。
一次我們玩得正開心,突然從場邊來了一條蛇,那葛色的皮膚,我們著實(shí)沒有發(fā)現(xiàn),它從我們旁邊溜過,那一米長的蛇,著實(shí)嚇了我一大跳。后來我們用棍子挑,用土塊打,那蛇才溜進(jìn)草叢里。山上蛇多,以后我很怕蛇,我一見就跑了。山上還有兔子、野雞、山羊、野豬等等,特別是那野豬,面貌十分兇猛,我一見雙腿就顫開了。
冬季我也上山,山上那窯洞冬暖夏涼,山上雖然寒冷,但窯里溫暖如春,那年冬季奶奶上去了一回,都不想下來了。
父親的頑強(qiáng)拼搏,勤勤懇懇的勞作,換回了豐碩的成果,家里有余糧了,也有幾戶人家向我借糧了,父親都給了,舅家表哥看父親這幾年在山上有成效了,就托父親在山上也給他找個山莊,可惜那些年做山莊的人多,沒有合適的地方,也就不了了之。
山莊,是我家走上了富裕之路,是我過上了幸福生活,過年母親又給我扯下布,給我和弟弟妹妹都做了一身新衣服,我又纏著父親,給我賣了好多小炮,我還用架子車輔條,做了個簡易的槍,裝上火柴頭,在石頭上一拌就響了。
父親很高興,雖然吃了些苦,但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用父親常用的一句話:“黃連樹下拉二胡,苦中作樂呢?”
有一年父親種了幾畝玉米,在快要成熟的時候,山上野豬泛濫,誰也沒有想到,這野豬還帶來了十多頭仔豬糟蹋玉米,父親怎么也趕不走,有時他望著野豬,野豬望著他,那家伙一點(diǎn)也不怕人,父親買了幾十塊錢炮放了也不起作用。后來不知誰給父親出了個主意,在野豬出沒的地方挖了兩個四方見證的坑,上面用雜草覆蓋。
誰知第一晚上就落下去兩個大野豬和幾個小豬,記得三天共收了四只大豬和十多只小豬,才保證了那年玉米的豐收。山上喜種洋芋(土豆)父親每年種的吃不完,除送給親戚鄰居外,還拿到集市上賣。
還有洋槐花,那更是山上的一絕,五月份槐花的芳香味彌漫著山川溝峁,到處是花的世界,蜜蜂飛舞,蝴蝶帶著彩色的翅膀,穿插于花海之中,給春天帶來了無限的歡樂。
一晃五年了,我中學(xué)畢業(yè)了,國家實(shí)行山川聯(lián)營,退耕還林,父親響應(yīng)上級號召,不得不忍痛割愛地放棄了山莊,記得父親說過,他真戀戀不舍,好像和那里有了感情。臨走父親實(shí)在舍不得那土地和院落,給這些地方栽了好多樹木。
以后父親隔三岔五地還去山莊看看,看院子那高聳入云的大樹,看溝邊那野山桃樹,還看山莊上崖背上的酸棗。
現(xiàn)在幾十年過去了,父親也不在了,但山莊那情景還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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