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金文】一把算盤(散文)
任何事物,當我慢慢懂得珍惜的時候,也許它原來的價值和意義已經成為了過去。歲月總是無情地遠去,記憶卻總是千百回地返回,而就在這千百回的往返之間,我的思念和懷念卻成千萬倍的增長,多少遺憾讓我心碎,多少感恩讓我懺悔,多少思念讓我溫暖,多少懷念讓我流淚。
在我的書房中,有一把算盤。這把算盤走進我家,已經有四十多年的光陰了。有一次在整理老屋舊物的過程中,我發(fā)現這把算盤,除了一個角上包的合金生銹了之外,它幾乎十分完美無缺地靜靜地躺在我家屋子里。我拂去算盤上的塵埃,輕輕地卻是十分鄭重地拿起這把算盤,頓時我年少時代的記憶,就像在草叢間驚起了一群麻雀,撲啦啦地飛向遙遠的天空。
記得那還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姥姥和母親和我生活在河南老家平原。那個時代是非常貧困的時代,全村只有一臺收音機,一年只能吃上兩三回肉,平時很多農村人除了油鹽之外,幾乎不花錢,因為一年到頭干下來,幾乎沒有錢。我們那時候上一年級的時候,一學期學校只收一塊錢,連本子和課本全部都是發(fā)的。偶買一個本子和鉛筆,都要用家里養(yǎng)的雞下的雞蛋去換。我們村一大群孩子都去上學,也有上一年級的,也有上二年級三年級的,最大的十五六歲上四年級和五年級。我上到二年級的時候,喜歡翻看我村里上三四年級孩子的課本。在他們算數課本里,經常畫著很多算盤的圖案。每次上學或者上學的路上,我都會向高年級的學生問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高年級的同學好為人師,就經常指著課本里的珠算題,給我講。我那時候看見的算盤,只有生產隊里有一把,雖然又舊又破,在會計手里卻運轉如飛。我們村里幾十戶人家?guī)装倏谌艘簿椭挥袝嬘羞@么一把算盤。我就問高年級的同學,是不是上到三年級就可以學習珠算了?學習珠算是不是就得買一把算盤。他們回答說是的。
那時候,父親在陜西工作,母親在河南老家種地。父親和母親雖然相距千里之外,但他們兩個心是相通的,思念將他們緊緊連在一起。他們努力經營著我們的家,讓我們的家充滿溫暖。
放學回到家以后,我就給媽媽說,看到高年級的同學都在學習珠算,我也想要一把算盤。媽媽就對我說:“只要你好好學,你缺什么都給你買。”媽媽的話就像一股暖流,激蕩著我的內心。我就給媽媽說:“等我上三年級了,你就給我買?!眿寢屝χf:“買?!本瓦@幾句話,我就像得到了圣旨一般的高興、激動、自豪而且榮耀。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就忍不住向高年級的同學炫耀:“我媽媽已經答應我了,等我上三年級的時候,就給我買算盤!”有些孩子非常羨慕,有些孩子替我高興,但最激動的還是我。
于是我就天天盼望著,趕快上完二年級??墒悄菚r候的時間真是漫長,我激動了幾天之后,就漸漸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我的老家是虞城縣的一個小村莊,平時的農村人去縣城的機會都很少,更別說去大城市了。那時候在我們那些孩子的心中,商丘市就是一個打得不得了的城市,一般人根本去不了。我們村里只有一家姓黃的他們家在商丘有親戚。每年的逢年過節(jié),他們家的老大黃春生要去商丘走幾次親戚。論輩分,春生應該給我父母叫叔叔和嬸子的,春生的愛人又和我母親家是親戚,因此平時相見,春生一家人對我母親都非常尊敬。
有一天上午,聽說春生要到商丘去走親戚,母親就對春生說,到商丘幫我兒子買個算盤。春生說,估計很貴。母親說,不管多貴,你都要挑個好的,買回來再給你錢。春生爽快地答應了。
過了兩天,春生從商丘回來了。那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春生來到我家,雙手抱著一個算盤遞給了我母親。母親接過算盤看了看,感覺很滿意。母親把算盤放在桌子上之后,就問春生多少錢。春生說:“三塊錢?!碑敃r我正在吃飯,一聽三塊錢我覺得真的很貴,我一個學期上學的學費才一塊去呀!母親并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樣子,而是從里間屋里的枕頭底下數出三塊錢,交給了春生,并表示感謝。春生說,這有什么,順路就捎回來了。只要嬸子滿意就行。一邊說著一邊客氣著就走了。我急忙跑過來,拿起那個算盤一看:這是一個巨星的棗紅色算盤,有十三根竹子的軸,每根軸上有七個算盤珠子。在矩形的上部有一根橫梁,把七個算盤珠子分開,上面是兩個,下面是五個。算盤珠子是木質的,看上去晶瑩透亮,漆工上漆的工藝水平很高。算盤的四個角全部用合金包起來,使得算盤更加結實而且美觀。在那道橫梁的右側,也有一塊矩形的合金商標,上面刻印著廠家以及標志。我拿著算盤,嘩啦啦地撥拉著,內心充滿激動、興奮、高興和自豪。母親看著我高興的樣子,臉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母親說:“這下給你買了算盤,你得好好學習?!蔽腋吲d地笑著向母親保證:“沒問題?!?br />
晚上,村里有些鄰居聽說母親給我買了算盤,都跑過來,坐在我家院子里拉家常,并要求母親把算盤拿出來,大家看一看。很多人在扒拉了半天算盤珠子之后,依然愛不釋手。其中有一家鄰居我該叫萬良叔的,他曾經擔任過生產隊會計,他小時候學習過打算盤。他就先交給我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把一到九的加法給我教會了。然后萬良叔又給我叫了九九歸一的珠算打法。九九歸一的珠算法是:在盤上撥上123,456,789,再連加八次123,456,789,得結果1,111,111,101。我那時候初學非常熱心,每天晚上都會聚精會神地打一到九的加法,時間長了,練得非常熟練,打得手底下很快。
有一天晚上,萬良叔又到我家院子里來玩,看我把加法口訣背得滾瓜爛熟,手底下打得算盤珠子飛快,就說:“你知道啥叫鳳凰單展翅和鳳凰雙展翅嗎?”我說:“不知道?!比f良叔就開始給我教,他嘩啦啦地打了一遍鳳凰單展翅之后,讓我練習。我一開始很生疏,慢慢練習幾遍,就感覺漸入佳境,逐漸得心應手了。珠算鳳凰單展翅的方法是:在算盤上靠右邊撥上77158950625。從最左邊開始用加法口訣依次計算,連加十五次,得結果123,450,000。鳳凰雙展翅的打法是:將246,908,642連加五次,得結果1,234,543,210。由于0在算盤上不顯示,因此看上去就像一只鳳凰展開了雙翅。
后來,我上學的時候也背著算盤去過幾次學校。由于算數老師把珠算部分忽略不教了,因此我的算盤也就沒有真正派上用場。如果從小學就開始學習一直學到大學,說不定我也是一位算盤高手哪!可惜那時候只是一個懵懂少年,隨著時過境遷,算盤一直掛在家里一面墻上,成了擺設。
人生如夢,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時光如飛一般飛逝。自從我十二歲跟隨姥姥一起從老家來到陜西,沒想到竟然離開故鄉(xiāng)三十年才回到故鄉(xiāng)。三十年后回到故鄉(xiāng),一切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我收拾老屋的時候,我發(fā)現了那把算盤。
我精心地擦掉了上面的塵土,小心翼翼地輕輕拂拭。這把算盤,讓我回到了少年時代,我回憶起很多姥姥和母親在農村帶著我生活的往事,特別回憶起母親給我買算盤的情深意長,一幕幕如在眼前。想起母親對我的恩情,我的眼里涌滿了淚水。
如今,這把算盤被我鄭重地收拾好,珍藏在我的書房里。每當拿起這把算盤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母親。無論什么時代,不管生活多么艱辛,母親對我的愛永遠都是春天般的溫暖、陽光般的無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