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見證】【金文】一只貓的江湖(散文)
因為呵護(hù)一只流浪貓,我有了很多敵人。
三年前,我和單位的兩位同事,每天下班之后,都要在單位四周散步。有一段時間,每次散步的時候,就會有一只流浪貓跟著我們,或者在前邊,或者在后邊,或者與我們并齊前行。這是一只黃色的看上去就像一只小老虎一樣的貓。它的眼睛炯炯有神,它的走姿矯健優(yōu)雅,它總是把尾巴高高揚(yáng)起,就像一位官員一樣驕傲而自信。它喜歡跟著人散步,我特別喜歡這只貓那優(yōu)雅自信的姿態(tài),我漸漸地喜歡這只貓了。偶然地,我就會把吃剩下的飯菜打包了,給這只貓吃。經(jīng)過一段時間接觸,這只貓漸漸對我有了感情。只要我一出現(xiàn)在廣場上,這只貓就會從不知哪一處的草叢中跳出來,跑到我的跟前,在我跟前打滾撒歡,討我的歡心,然后跟著我散步,或前或后,有時候還會在我的腳邊或者褲管旁邊蹭上一蹭,表示親昵。隨著接觸的增多,我越來越喜歡這只貓了。如果有一天或者兩天不見這只貓,我就會問同事,見過這只貓沒有?因為這是一只流浪貓,剛開始時并不太在意它的行蹤。隨著我們之間互相感情的增加,我越來越留心這只貓了。只要有兩三天不見這只貓,我總是忍不住去四處尋找它。
這只貓行動敏捷,喜歡享受。冬天的時候,它會找到有暖氣的地方睡大覺。夏天的時候,它會躺在一塊隱蔽的草叢中。每到吃過飯的時候,這只貓就會在我給它投喂的附近草叢中等著我,我們之間仿佛有了一種心靈相通的默契。這只貓并不喜歡吃饅頭,它喜歡吃肉。但是每次剩飯,哪里可能都是肉,因此這只貓也逐漸適應(yīng)了我的投喂,不管是饅頭還是白米飯,它都能吃進(jìn)去。這只貓不僅吃米飯饅頭,還吃白菜、豆腐、菜辣椒、木耳、芹菜、土豆等各種蔬菜。
為了減肥,我總是打一份飯菜,吃一半留一半,留下的這一半就給貓吃。時間一長,慢慢就養(yǎng)成了習(xí)慣。
忽然有一段時間,這只貓好幾天都見不到了。我就會胡思亂想,想著這只貓可能吃了有毒的食品被藥死了,也可能被流浪狗給追擊到處逃竄,迷失了方向,還有可能因為競爭食物和性伴侶,被別的貓咬死了。我開始為這只貓擔(dān)心。
大約過了七八天的樣子,我又看到這只貓了。這只貓變化很大,看上去瘦骨伶仃,失去了昔日的靈氣,沒有了往日的優(yōu)雅。平時梳理得油光的毛如今也看上去亂亂的,菜得很。我很心疼這只貓。這只貓見到我,依然跑過來,在我面前撒歡打滾,蹭我的腳邊和褲管。我看著這只貓瘦弱的樣子,就非常同情。于是從這時候開始,每一頓飯都要給這只貓一些吃的,有時候是一個饅頭,有時候是一點剩菜剩飯,也有時候?qū)iT讓同事給它投喂一些剩菜。我和同事有時候喝酒,剩下的酒肉渣子大部分也都喂了這只貓。
經(jīng)過我連著三四個月的喂養(yǎng),這只貓吃得又肥又壯。這本來是一只公貓,有的同事看到這只貓非常肥碩,就開玩笑地說:“你把這只貓喂懷孕了!”
在我給這只貓投喂的過程中,我慢慢地發(fā)現(xiàn),原來貓的世界也是一個江湖。
首先這只貓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這是一只非常敏捷的成年公貓,它需要交配。特別是在春天,是貓男貓女交配旺盛的季節(jié),公貓和母貓為了求偶,嗷嗷亂叫,叫聲凄慘,猶如鬼哭狼嚎。在交配過程中,經(jīng)常遇見公貓互相打架。它們之間是你死我活的斗爭,爪子底下毫不留情,直到把一方打敗。在爭奪配偶交配權(quán)的過程中,這些貓們恰如人類,文明優(yōu)雅全部被撕下了畫皮,真正達(dá)到了兇神惡煞、野蠻兇殘的地步。我熟悉的這只黃貓曾經(jīng)和一只黑條紋的貓交配,下了一窩貓仔;也曾經(jīng)和一只黃貓交配,也下了一窩貓仔。由于這只貓經(jīng)常要交配,因此這只貓也有了自己同類的很多敵人。
最具有競爭力和殺傷力的有三個:一只流浪的黑貓、一只流浪的白貓和一只有人花3000元錢買的后來因為貓主人工作調(diào)動被遺棄的招財貓。
那只流浪的黑貓,不僅身體強(qiáng)壯,而且特別狡猾,總是藏在草叢中,突然跳出來,對這只黃貓發(fā)起攻擊。剛開始的時候,這只黃貓和這只黑貓曾經(jīng)作戰(zhàn)了幾次,但每一次都是以失敗告終。憑力氣、論歹毒,這只黃貓不是那只黑貓的對手。而且那只黑貓爪子有力、牙齒鋒利,每次交鋒,黃貓不是被咬掉一撮毛就是腿上受傷。因此后來,只要遇見那只黑貓,這只黃貓就急忙逃竄。在逃竄過程中,黑貓還要飛一般地追過去,把黃貓撲倒在地,進(jìn)行撕咬。有一次中午吃過飯,這只黃貓正跟著我們散步,突然就警覺起來,眼睛驚恐,毛發(fā)豎直,四處觀望。我四周一搜索,發(fā)現(xiàn)了那只黑貓,還沒有等我回過神來,黃貓已經(jīng)開始往草叢中逃跑。那只黑貓則如逢殺父仇敵一般,帶著滿腔怒火,瘋狂地追擊這只黃貓。我在后邊撿了一根樹枝,急忙追過去,哪里追得上。等我拿起一塊石頭把這只黑貓趕跑,黃貓的脖子跟前已經(jīng)被黑貓咬掉了一大撮毛。我把黑貓追了好遠(yuǎn),直到看不見蹤影為止。
從此以后,我和這只黑貓成為了敵人,只要遠(yuǎn)遠(yuǎn)看見黑貓,我就會撿起幾塊石頭,悄悄地靠近它,等它反應(yīng)上來,石塊已經(jīng)擊中了黑貓。只要老遠(yuǎn)望見那只黑貓,我就要喊打喊殺。那只黑貓陰毒,眼睛里散發(fā)著瘆人的目光。即使如我一般地強(qiáng)壯和高大,目光和這只黑貓對視的時候,內(nèi)心也頓生恐懼。我感覺這只黑貓的靈魂來自地獄:陰森、恐怖、歹毒、兇殘。在我的多次襲擊打壓之下,這只黑貓逐漸離開了黃貓活動的范圍。只有偶然地幾次,黑貓還會回來,襲擊黃貓,搶奪食物,和黃貓爭奪配偶。
這只黃貓的另一個敵人是一只流浪的白貓。這只白貓,身體強(qiáng)壯賽過黃貓,全身潔白,行動利索,本應(yīng)當(dāng)是我喜歡的動物。但由于我已經(jīng)喜歡了黃貓,她是黃貓的敵人,因此也就是我的敵人。黃貓也打不過它,幾次被白貓打得落花流水,四處逃竄。因此我為了保護(hù)黃貓,該我出手的時候我就出手了。只要我碰見白貓,不管它是藏在草叢中,還是躲在汽車底下,我都會盡量靠近一些,突然用石塊或者棍子無情對它打擊,當(dāng)然打不住的時候居多,因為它跑得飛快。另外一種方法是大聲訓(xùn)斥或者恐嚇,我聲音大,穿透力強(qiáng),猛喊一聲“打死你!”就會把它嚇得一溜煙逃跑,更不用說隨后還跟著石塊的襲擊還有棍棒的毆打了。因此,白貓雖然經(jīng)常襲擊黃貓,但被我追擊得輕易不敢現(xiàn)身我們散步的區(qū)域。
黃貓的另一個敵人是一只被遺棄的發(fā)財貓。這只發(fā)財貓的名字叫做招財,是一對年輕夫婦花3000元買來的寵物,原來只喂貓糧,因此長相憨厚,性格溫順,體重碩大,非常招人喜愛。我也曾經(jīng)多次抱過招財。剛開始,我不僅不討厭招財,甚至還非常喜歡招財。后來招財?shù)闹魅艘驗楣ぷ髡{(diào)動,離開了單位。他們兩口沒有把招財帶走,而是送給了一家商店的主人。這商店老板家由于生意較忙,有一頓沒一頓地喂著招財。招財吃不飽,就加入了流浪貓的隊伍。招財對這只黃貓沒有進(jìn)攻的意思,只是想和這只黃貓親近。黃貓見到招財又肥又大,總是緊張得縮成一團(tuán),毛發(fā)上豎,時刻保持著反擊或者逃跑的姿勢。招財也許太孤獨了,總是設(shè)法靠近這只黃貓??墒屈S貓感覺它們之間不是一個等級的,也可能是三觀不一致吧,也就根本不可能成為朋友,因此黃貓的表現(xiàn)總是退縮和提防。后來,招財也開始厭惡黃貓,時不時地發(fā)起進(jìn)攻。黃貓哪里是招財?shù)膶κ?,只要交鋒,一招之內(nèi),黃貓必敗。招財一副天下唯我獨尊的帝王氣派,黃貓恰如犯罪的大臣見了皇上,膽戰(zhàn)心驚,抖抖索索的,因此招財就愈加肆無忌憚的欺侮黃貓,有時候把黃貓追得上樹,依然不依不饒,還要痛打。
慢慢地,我開始厭惡招財了。招財本來還可以靠近我,有時候我還將它抱一抱,現(xiàn)在它成了黃貓的敵人,因此我也把招財歸為匪類。有時候遇見招財,招財想靠近我,我就輕輕一腳,把它踢開了。時間越長,招財越不招人喜歡,因此,我踢它的時候就狠了一些。特別是見到招財欺侮黃貓,我漸漸對招財也開始喊打喊殺了。在我的高壓之下,招財也對黃貓構(gòu)不成多么大的威脅。不久,招財被賊人偷走,后來聽說被人賣掉了,不知道招財被賣到了什么地方,但愿招財能夠遇見一個喜愛它呵護(hù)它的主人。
另外,礦區(qū)還有幾只流浪狗,還有幾只人養(yǎng)的寵物狗,也是這只黃貓的敵人。這些狗,見到貓就追,雖然貓嚇得拼命逃竄,但由于貓行動敏捷,跑起來飛快,而且轉(zhuǎn)彎迅速,上樹利索,狗子們雖然三四個合作,仍然追不上一只貓。但狗是貓的天敵,貓?zhí)焐ε滤鼈?,因此這只黃貓只要發(fā)現(xiàn)狗在附近,就會拼命逃竄。
這只黃貓除了吃殘羹剩飯之外,它有自己的生存能力。在野外,它吃一些植物,吃一些昆蟲,還可以捕捉到小鳥和蛇之類的東西。有一次,我在黃貓睡覺的地方,發(fā)現(xiàn)一堆鳥毛,說明那天夜里這只黃貓捕食了一只大鳥。還有兩次,我們正在散步,看見這只黃貓從草叢里鉆出來,嘴里叼著一只灰色的小鳥。鳥兒本來應(yīng)在高處休息,偶然在草叢里覓食,就會遭到貓的襲擊。
如今,我投喂這只黃貓已經(jīng)三年了。黃貓已經(jīng)越來越老了,舊的敵人被趕走,新的敵人又會出現(xiàn)。黃貓的競爭能力已經(jīng)越來越差了,經(jīng)常被敵人咬得掉毛或者有傷口。最可憐的一次是被一只灰色大貓把臉上咬掉一大塊肉,看上去非??植?。因為流浪貓具有野性,我又無法給這只貓醫(yī)治。我感覺它很難渡過難關(guān)。誰知這只貓自愈能力非常強(qiáng),十來天之后,竟然痊愈了。我看到它恢復(fù)好了真是又驚又喜。
最近一次,這只貓又被什么動物咬傷了腿,一只腿瘸著,卻每天都要和我聚一聚。有時候舊傷未好,又會添上新傷。我看著這只老貓,內(nèi)心非常擔(dān)憂它的未來。這幾次投喂,它吃著東西,也會警覺地張望四周,生怕什么東西突然對它發(fā)動襲擊。
黃貓已經(jīng)很廋,但它的敵人依然很多。我和這只黃貓的緣分未盡,只要條件允許,我依然會喂它。
人的一生有很多緣分,我和這只黃貓之間,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我能讀懂這只貓的渴望與孤獨,它能懂得我對它的呵護(hù)與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