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個人，我常常想起一座小城；而因為一種花，我又常常想起一個人。我常?；隊繅艨M著一座小城，這座小城就是陜西銅川的王石凹。王石凹本來是一座煤礦的名字，但是由于經(jīng)濟發(fā)展起步較早，而且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之后有一個煤炭資源輝煌期，因此王石凹煤礦的建設發(fā)展曾經(jīng)生機勃勃，活力四射。首先，這里的就業(yè)機會較多，而且這里不僅有醫(yī)院，有食堂，有圖書館和新華書店，還有很大的自由市場，還有大型百貨公司，這里還設立了從小學到高中的學校。煤礦工人來自全國各地，加上工人家屬曾經(jīng)有過五萬人之多。盡管那時候的人們大多住在窯洞里和棚戶區(qū)，但它具備城市的各種設備設施，它有一定的經(jīng)濟實力，她設有各種政府管理機構，而且它有著一大批懷揣夢想充滿活力的人口。整個王石凹小鎮(zhèn)就是一座城市。無論是家屬區(qū)或者是工業(yè)區(qū)，王石凹曾經(jīng)有過一個時期，朝氣蓬勃，欣欣向榮。
　　 我在王石凹礦中學上學的時候，也是王石凹最為充滿希望的時期。那時候的師資力量雄厚，而且非常敬業(yè)。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神州大地，也吹到了連綿群山之中的王石凹的所有溝溝坎坎。那時候的王石凹周圍的山坡上到處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和野草。少年時期的我常常和一群同學們沿著山路去爬山。那時候的我們內(nèi)心并沒有什么渴望和目標，總是漫無目的地翻過一座座溝壑，爬上一座座山坡。有時候我們還會坐在山坡上，一起唱著剛剛學會的歌曲。有時候，我們還會對著大山呼喊，等著聽大山的回音。
　　 我常常到山里去，對山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而且驚喜。我不僅喜歡深山的幽靜，也喜歡深山的自然聲音和各種鳥鳴。我不僅喜歡森林的幽深，也喜歡山洞的神秘；我不僅喜歡看山里的奇石，也喜歡山里的各種野草和蟲子。我們也碰見過長蟲，也遇見過豬獾，當然那時候野兔和山雞也非常多，就是在王石凹后山上的樹林里，還經(jīng)常會遇見成窩的小鳥或者鳥蛋。在無邊的樹林里，在深深的草叢中，有很多野草野花，讓我入迷，讓我想象不到的欣喜。我感覺每一個山洞里都住著神仙，我覺得每一朵花兒都有一位仙子。我常常想入非非地想要遇見這些仙子，我想象著她們飄飄欲仙的樣子，做著一個少年曾經(jīng)擁有的無數(shù)的夢。
　　 在這一道道的山坡上，有一種植物，非常普遍，爬滿了山坡。原來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但這種植物卻讓我十分喜愛，這種植物就是黃刺玫。黃刺玫可以長到一兩米的高度，它們總是一簇簇的成長，一簇就有幾十根向上生長。黃刺玫的莖干上長滿了刺，一不小心就會把手扎破。我喜歡黃刺玫的原因是因為黃刺玫開出的是五瓣花，香味濃郁，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氣爽，而且心曠神怡。我喜愛黃刺玫的另外一個原因是，當黃色的花瓣凋零之后，黃刺玫結出的果實是一粒粒紅豆。這種紅，紅得晶瑩剔透，紅得令人愛不釋手，紅得令人心生愛意，紅得讓人情思綿綿。小時候，我沒有見過南國的相思豆，我能見到的唯一結出紅豆果實的就是黃刺玫。因此我常常望著黃刺玫結出的紅豆，想起王維的那首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我曾經(jīng)望著黃刺玫，根據(jù)王維的詩把它改為：紅豆生北國，盛夏開滿枝。無需多采擷，顆顆皆相思。
　　 記得上初二的時候，我曾經(jīng)和鄰居家一位女同學一起上山去玩。在一處山坡上，有一簇黃刺玫上結滿了紅豆。每一個粗枝條上又發(fā)出好幾根細細的枝條，每一根細細的枝條上都結滿了鮮嫩圓潤的紅豆。這位女同學非常喜愛這些紅豆，讓我?guī)退蹟嘁恢?。我望著女同學笑盈盈似乎有些含羞的臉龐，感覺非?？蓯?。我就爬上山坡，找到一根最為粗壯的枝條，把粗壯部分的刺全部為她清理掉，折取了下來。那些黃刺玫的葉子還在，綠葉和紅豆相映成趣，看上去非常美麗。那位女同學特別高興，說要帶回家去自己種在瓶子里。就在我把這根枝條舉起來的時候，不小心一根刺扎住了我的手。我不由自主地哎吆了一聲，那位女同學急忙跑過來，把樹枝接著放在地上，輕輕地拉住我的手，問扎在了什么地方。她小心翼翼地給我把手上的刺拔出來，并且在我手上輕輕吹了吹，瞬間我就感覺不疼了。我舉著黃刺玫的枝條，就像扛著一樹桃花，我們一起并肩沿著山路往回走。夕陽映照著她的臉龐和秀發(fā)，此時此刻的她就像一位來自天上的少女，步履輕盈，長發(fā)飄飄，散發(fā)著青春活力，洋溢著青春氣息。她用甜美的語言給我講述著她的生活趣事，偶爾傳來她銀鈴一般的笑聲。當我送她到她家房頭的時候，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們都有些戀戀不舍。她不說話，我也不說話，靜靜地站著對望了好一會兒，她終于還是帶著那根黃刺玫枝條，轉過身跑回了家里。雖然她已經(jīng)跑回家里，但她那飄揚的秀發(fā)，甜美的笑容，和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卻深深引進了我的心里。
　　 如今，離開王石凹也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里，我常?？坦倾懶牡叵肽钅亲〕?。我并不懷念小城的輝煌成就，也不懷念小城的貧窮落后，我只懷念那個時代的親情以及曾經(jīng)在那里生活過的親人。偶爾地，我也會想起王石凹山坡上的黃刺玫。想起黃刺玫，我就會想起那位女同學以及我們一起折斷的那根黃刺玫。我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的聲音，也想起她美麗的身影。
　　 今年在陜北的黃土高原，我又一次見到了黃刺玫。這里的黃刺玫一般都是五月初開花，六月初花期過去，黃刺玫上就會結滿了紅豆。雖然這里的黃刺玫的花依舊芳香，這里的黃刺玫結出的紅豆依然圓潤，但我總覺得這黃花沒有王石凹山坡上的花那么艷麗那么芬芳，沒有王石凹那里的紅豆讓人從心底一直喜愛到心頭。
　　 在我心中，漸行漸遠的小城王石凹變得越來越模糊，但王石凹山坡上的那一簇簇黃刺玫卻越來越茁壯越蔥郁，而我曾經(jīng)喜愛過的那位姑娘，卻依然未曾改變，依然如花似玉，一雙美麗的眼睛含著柔情，甜美的聲音讓我感覺如夢如幻。
　　 其實一切早已經(jīng)物是人非，只不過我早遙遠的異鄉(xiāng)還在懷念那些往事，回憶起從前的美麗。
　　 夢里，我彷佛又一次回到了小城王石凹，那里的黃刺玫開滿了山坡。鮮艷芬芳的黃刺玫花開在山坡上，就彷佛開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