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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悲慘的童年

作品名稱:替孝保姆      作者:天涯斷浪      發(fā)布時間:2012-05-20 11:07:06      字?jǐn)?shù):10467

晚上我和娃娃去了吳姨娘家,在路上娃娃告訴我,她家也是三姊妹,大女兒叫吳蘭,去年嫁到外村去了,二女兒叫吳曉,因為她媽媽的侄女表妹跟娃娃的媽媽沾親的緣故,娃娃叫吳曉為姨娘,三女兒吳春還在上初一,和娃娃在同一個班,兩個小姑娘如影隨形,每天一起上學(xué)。
我和娃娃去到吳曉家時,他們一家正圍著火爐吃飯,她爸媽熱情地把我叫到火爐邊去,問我們吃飯了沒有,他們給我的第一印象很好,我甚至為他們的熱情好客感動榮幸,可是這誤導(dǎo)了我對他們整個人的認(rèn)識。
我看到她爸媽跟我叔嬸的年紀(jì)差不多,四十幾歲,都是一副老實(shí)巴交的樣子,大概因為在農(nóng)村日夜操勞的緣故,他們看上去比實(shí)際年齡要大些,有兩個姑娘坐在一張長板凳上,個頭小的看上去年齡跟娃娃差不多,她頭上扎有一個高高的馬尾,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像動漫中的小天使,她臉上的神情不像娃娃那樣顯得陰郁老成,而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我們一進(jìn)門她就趕緊跑去搬凳子叫我們坐。
另一個個頭大的看上去年齡應(yīng)該跟我差不多,我想她就是娃娃給我說的那個吳姨娘吳曉了,她留有一頭及肩的長發(fā),烏黑順直,像是拉過的,看上去很飄逸,她兩邊耳朵上戴有兩只小小的耳環(huán),兩只小金屬在橘黃的燈光下?lián)u晃閃耀著,反射出白色的光芒,分外刺眼,我想那應(yīng)該是鉑金的吧,要么就是純銀的,這樣的經(jīng)驗是我在李娜身上學(xué)到的。
以前我和李娜在一起的時候,她常常拉著我和她一起去買一些破玩意兒,什么戒指手鐲啦,耳環(huán)發(fā)卡啦,全都是名貴的,而且戒指非金銀的不要,手鐲非純玉的不要,耳環(huán)非鉑金純銀的不要,就連發(fā)卡也要最貴的,她買東西不求最好,只求最貴,對于她這種癖好,我感到非常驚訝,叫人難以理解,在心里面我是不屑的,不過嘛,人家有的是錢,有錢不花是犯罪,花在這些上面也是理所當(dāng)然而無可厚非的。
有了李娜耳濡目染給我的那些經(jīng)驗,有時候我遇到一些有錢的公子哥兒因追求我在我面前買弄他們那些閃閃發(fā)光的金屬時,我就常常揶揄他們說:“嘿!我雖沒吃過豬肉,但我見過豬爬樹,你見到過么?”
吳曉耳朵上的金屬讓我想起了李娜,我趕緊把心思收回來,他們一家人還在吃飯,我和娃娃坐在板凳上,大家默默無語,吳曉伸手夾菜的時候,我看到她手腕上帶有一只綠色的花紋手鐲,她手上的皮膚很白很細(xì),像是天生的,她的手指看上去很惹人喜愛,雖不至于白長如蔥,卻比我這蒜頭指好多了,她白細(xì)的皮膚我們可以在她的臉上找到印證,這可能是她這幾年出門在外的結(jié)果吧,她白皙的皮膚和她媽媽因長年累月在太陽底下勞作而變得粗糙黝黑的面孔比起來有著天壤之別,簡直判若云泥。
從母女倆黑白分明的肌膚上,我想?yún)菚允窍矚g并向往城里那悠閑舒適的生活而厭惡這鄉(xiāng)下枯燥乏味的生活的,這何嘗不是她的權(quán)利和自由呢?就算是我,如果不是為了盡快賺錢,我也不會來這山旮旯而選擇城里那些輕松的不用在太陽低下汗流浹背的工作的。
接下來,我在她的臉上找到了從她內(nèi)心顯現(xiàn)出來的以表示她對城市選擇的決心,她的臉色陰郁,憔悴不堪,像是死了最親的人,她那高高腫起的眼皮告訴我,她哭過,而且常常哭。
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氣氛有些怪異,我和娃娃的到來并沒有打破這種怪異,似乎有一種強(qiáng)大無形的力量阻隔在他們一家之間,為了打破這種怪異而沉默的氛圍,我和娃娃說起了話,這孩子精靈,她好象懂得我的心思,也很配合我,我問她在學(xué)校里的趣事,她問我在城里的趣事。
我和娃娃一唱一合,不久,房間里怪異的氛圍漸漸被我們冰消釋解,在我們的帶動下,他們一家也加入了我們的談話,最先說話的是吳春小姑娘,我問娃娃在學(xué)校里有沒有被老師打過,娃娃搖頭說沒有,真的沒有!這時候那小姑娘反駁說:“有!李老師最兇了,我們班哪個都怕她,好多學(xué)生都被她打過。”
我抓住機(jī)會問她:“那你有沒有被李老師打過呢?”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說:“我被打過一次,不過娃娃被打過兩次,姐姐,你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有沒被老師打過???”
我和她談起來:“我們上學(xué)那會老師不敢打我們的,犯了錯誤就罰我們做作業(yè),掃地拖教室?!?br /> 小姑娘繼續(xù)問我:“你們那有什么好玩的?”
我繼續(xù)和她瞎扯:“我們那好玩的多了,有動物園啦,游樂場啦,電視機(jī)啦,書啦,電影啦,等等,反正很多很多數(shù)不完?!?br /> 小姑娘有些自慚形穢的說:“我們這什么也沒有,只有一條河,只有到夏天才能去河里玩?!?br /> 我安慰她說:“你們這有的我們那也沒有,比如你們這有高山,我們那連小山都沒有,你們這有大片大片的樹林,我們那只有一棵一棵的小樹,你們這有小河,夏天你們可以在河里洗澡摸魚,我們那只有數(shù)不盡的臭水溝,你們這有清新寧靜的空氣,我們那里的空氣被污染了,而且聲音很吵,晚上都睡不著?!?br /> 小姑娘聽我這么一說,臉上笑逐言開了,她激動地問:“那你喜歡在你們的家鄉(xiāng)玩還是喜歡在我們的家鄉(xiāng)玩呢?”
這個問題差點(diǎn)把我難倒,我說:“以前我喜歡在我的家鄉(xiāng)玩,現(xiàn)在喜歡在你們的家鄉(xiāng)玩。”
這個精靈的小姑娘再次讓我為難,她又問:“那你是不是永遠(yuǎn)在這里不回你的家鄉(xiāng)去了?”
這下我犯難了,心想這小天使是不是喜歡上我了?如果我說要回去,這一定讓她難過,如果我說不回去,那豈不是在欺騙她?正當(dāng)我思忖著該怎么回答她的時候,她爸爸說話了:“人家肯定要回去的,出生在哪里就要回哪里去,知道嗎?”
她爸爸及時幫我解了圍,可我感覺他這話不只是對我的回答,還是對另一個人的警告,接著她媽媽和我說起了話,她問我是不是大學(xué)生,問我家里的情況,問我怎么會想來這里做保姆,問我認(rèn)不認(rèn)識城里的男孩,問我哪些男孩怎么樣,我小心謹(jǐn)慎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后來發(fā)現(xiàn)她真是一個高明的記者,她問那些話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知道城里的男孩怎么樣。
我大概知道她的心思,就說:“有好的也有壞的,不是說城里的男孩就一定是壞的,我認(rèn)識一些男的他們就很好?!?br /> 她媽媽接著問:“那些好男孩他們家里是不是都不怎么富裕?”
我回答說:“也不一定,有的家里很富裕,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但他們的兒子很懂事,懂得節(jié)約,從不浪費(fèi),有的雖然家境貧寒,像我家我弟弟,他就是一個好男孩?!?br /> 我想我對她說的這些話是言不由衷的,在城里我遇到的大多是些紈绔子弟,或是假裝紈绔的,好男孩像大熊貓一樣少之又少,他們玩弄愛情,玩弄女人,沒錢的好逸惡勞,攀龍附鳳,整天想著一本萬利的事情然后坐享其成,一勞永逸,有錢的過著窮奢極侈,紙醉金迷的生活,聲色犬馬,他們整天想著如何勾引女孩,不只是男孩,女孩也如此,她們愛慕虛榮,好逸惡勞,依富傍貴,物欲心強(qiáng),比如李娜,內(nèi)心里,我是很鄙視她的。
當(dāng)我聽娃娃說起吳曉的故事時,我對她的遭遇是同情的,現(xiàn)在,不知不覺間,我對她的同情已經(jīng)上升為幫助了,或許我有些不滿她家人奪去她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和自由吧,雖然那不關(guān)我的事,我想我說的那些正是她希望我對她媽媽說的。
后來她媽媽又轉(zhuǎn)移話題問我在鄉(xiāng)下住得習(xí)不習(xí)慣,問我什么時候回去,問我夏斌的媽媽有沒有為難我,我都小心謹(jǐn)慎地回答了。
冬天的村里人睡得早,后來我和吳曉爸爸聊了一會他就去睡了,剩下她媽媽和兩個女兒陪我們,娃娃和吳春談著她們的小人話題,我和吳曉談著我們的大人話題,都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我看得出,她是有所把持,不能和我談太多,因為她媽媽在一邊監(jiān)視著,在她媽媽出去上廁所的空擋她問我:“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男人?”
我說有,她說后來呢?我說分了,她驚奇的問:“怎么分了?是不是你們沒有真心相愛?”
我說有些事情是你一個人無法改變的,就算你付出全部也改變不了什么,她問我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后來因為什么分了,我不想談那事就簡明扼要地對她說:“我們是大學(xué)同學(xué),大一認(rèn)識,大二就分了,因為彼此性格合不來?!?br /> 吳曉有些不信地看著我:“就這樣?”
“對!就這樣?”
吳曉有些不能釋懷的樣子,她剛想繼續(xù)問我什么,這時候她媽媽開門進(jìn)來結(jié)束了我們的話題,然后我們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沒多久我和娃娃就回家了,出門的時候吳曉叫我沒事常去她家找她玩,她說她一個人在家很無聊。
這天夜里,我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個人來,大二之后他就轉(zhuǎn)系了,從此我們再沒見過面,也不知道他過的怎么樣了,關(guān)于愛情,我想我曾經(jīng)是真正愛過一個人的,就像是一場夢似的,在夢里,我試圖改變他來適應(yīng)我,結(jié)果失敗了,然后我又試圖改變自己去適應(yīng)他,還是失敗,我不能改變他,也無法改變自己,開始的時候大家都隱藏著自己不為人知的東西,到后來兩個人漸漸露出各自不同的尾巴來,生活習(xí)慣,個人愛好,對事情的態(tài)度和看法,等等,這些我們都不盡相同,有人說兩個人在一起就好比兩個國家交往,要求同存異,互惠互利,開始的時候我還能拿這句話來安慰鼓勵自己,可是后來我們的分歧越來越大,已經(jīng)到了雞肋狀態(tài),后來聽說他和另一個女孩好上了,從那以后我就和他一刀兩斷,至今未見。
從此起,我在家沒事的時候就去吳曉家串門,有時我們帶上小杰一起去,有時娃娃和我去,有時丁丁當(dāng)當(dāng)和我去,一回生,二回熟,沒多久我就和他們一家熟絡(luò)起來了。
第二次去吳曉家是幾天以后,那晚娃娃沒有和我去,她和兩個姐姐在家和小杰玩,那時候他爸爸回來了。
吳曉家也沒有電視,晚上我們圍在火爐邊烤火,唯一的娛樂就是談話,聊天,他們問我城里的生活,我問他們鄉(xiāng)下的生活,或許是出于好奇吧,這多少能滿足我的獵奇心理,在我的話題里,我總會不自覺地把方向指向夏斌一家,我問他們以前他們一家是怎樣的,夏斌的二哥怎么變成今天這樣,他是怎么認(rèn)識他的前妻的,后來他為什么和妻子離婚了,等等。我總覺得他們一家除了娃娃和小杰外,其他每個人都透出一絲妖氣和古怪,讓人不可琢磨,老的不慈,小的不善,年輕的彼此冷漠,還出了一個混混。
吳嘵的父母以前大概是讀過書的吧,在說話技巧方面,不得不說,他們都是說故事的能手,每個人都有自己獨(dú)特的說話方式,為了更形象生動地向我表達(dá)當(dāng)時某個動作或語氣,他們轉(zhuǎn)述起當(dāng)時的話來還指手畫腳的,樣子非?;尚Γ蛟S他們都有自己對某些事情的看法吧,為了讓我明白和接受他們對那些事情的看法,他們每個人都竭盡所能去回憶敘述曾經(jīng)發(fā)生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
首先向我敘述的是吳曉的爸爸,為了使大家簡明的記得這個人物,我們把他稱為吳爸爸,把吳曉的媽媽稱為吳媽媽,我和吳爸爸之間的談話以聊天的形式進(jìn)行,有時候我的問題他答不上來或是想不起來,旁邊的母女倆就代他回答。
我的問題是:夏斌一家以前是怎樣的,他是怎么認(rèn)識他的妻子的,后來為什么和妻子離婚了,他去外省發(fā)生了什么?是怎么認(rèn)識現(xiàn)在那個貴太太的?
吳爸爸坐在我對面,他慢慢點(diǎn)起一只煙斗,我看到他臉上的神情有些復(fù)雜而豐富,吐出一口煙后他說:“他們一家老小我是知根知底的,村子里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他們夏家的了!老夏這人呢,他懂得人情道理,卻是個不開化的老迂腐,還有些懼內(nèi),他在他們夏家雖然是個男子漢,但像是個傀儡,自從有了孩子后他的存在簡直就形同虛設(shè)了,他的影響完全被他的老伴占了去,他老伴是個強(qiáng)悍的潑婦,蠻不講理,不懂人情事理,是個老頑固,野蠻人,尤其是有了孩子后她在夏家的的氣焰就更囂張跋扈了,村子里誰都對她敬而遠(yuǎn)之,惟恐避之不及,在他們家什么事都是她說了算,如果誰不照她的意思去做,她就要把整個家鬧得雞犬不寧,有時候我在這邊都能聽到她的大嗓門傳過來,這對她孩子們的成長有很大影響。”
“夏斌這人呢,說真的,在他們夏家三兄弟之中,我最瞧得起的就是他了,他和那兩個哥哥不一樣,雖然他們都是一胞所生,但是從小他就表現(xiàn)出與眾不同的特點(diǎn)來,他兩個哥哥常常聯(lián)合起來欺負(fù)他,兩個小鬼頭懂得巴結(jié)父母,討父母歡心,尤其是老二,因此兩個小崽更能獲得父母的寵愛,他母親也有些偏心,就像是個昏君,誰把她逗樂了她就喜歡誰,在這方面,老二真是個高手,他會選擇時機(jī)向母親展示自己,母親操勞的時候,他會主動過去幫忙,母親高興的時候,他會把自己得意的東西給媽媽看,母親生氣的時候,他會過去想方設(shè)法讓母親高興起來,他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從母親那里獲得更多寵愛,然后母親就會把對這孩子的寵愛化作糖果,衣服,玩具,等等,這是哥哥弟弟沒有的,有時候母親還會把玩耍的權(quán)利交給他,有了這權(quán)利,他在哥哥弟弟面前就能有恃無恐地玩耍而不用擔(dān)心會遭到父母的責(zé)備,有時候他覺得自己一個人不好玩就拉著另外兩個,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呼風(fēng)喚雨?!?br /> “相比起來,在討父母歡心的功夫上,他哥哥夏齊軍就顯得稍遜一籌了,而弟弟夏斌就更是笨嘴拙舌了,有時候他很木訥,甚至不會叫自己的爸爸媽媽,就別說在他們面前歡笑了,那時候他大概七八歲的樣子,有天我在田邊放牛遇到他在田埂上割草,就逗他:‘嘿!斌娃,你咋不叫你爸媽呢?’你猜他怎么說?”
“他怎么說?”我問。
吳爸爸說:“你怎么也猜不到他是怎么說的!他說:‘不好意思!’你看這娃兒,自己的父母都不好意思叫,大概因為這樣,他兩個哥哥就更加有理所當(dāng)然地欺負(fù)和指責(zé)他了。”
“我知道他是有些害怕他兩個哥哥的,父母叫他們?nèi)齻€去放牛,到了山上兩個哥哥就撇開他到處去瞎混亂搞,春天他們漫山遍野去找馬蜂窩,夏天去找地瓜,秋天去偷別人家種在地里的洋芋,冬天就躲在山上隱蔽的地方燒火烤,他們讓他一個人看三頭牛和兩匹馬,要是他不小心把牲畜看丟了兩個哥哥就會怪罪他,回去一致說是他看丟的,結(jié)果他就會遭到父母一頓訓(xùn)斥,有時候是毒打,奇怪的是,對于兩個哥哥對他的各種誣陷,有時甚至是構(gòu)陷,他從來沒有表示過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著,因此我想他是非常害怕他哥哥們的,一旦他在父母面前公然反抗揭穿事情的真相他就會遭到比毒打更猛烈的報復(fù),那時候我是這么理解的,可是現(xiàn)在看來事情并不是這樣?!?br /> “我常常遇到他兩個游手好閑的哥哥,有年冬天我去后山砍柴,遇到那兩個小鬼在一個刺叢里烤肉吃,我問他們吃的是什么肉,哪來的,他們說是兔肉,是他們用鐵夾抓到的,我問他們斌娃呢,他們說在下面看牛,我問他們怎么不叫他上來和他們一起烤肉吃,老大這樣對我說:‘又不是他抓到的,為什么要叫他吃?’老二這樣說:‘他不配吃肉!’后來我過去那邊看到他和一只小牛犢正如膝似膠的坐在柴火邊烤火呢,那樣子可親熱了,我問他:‘斌娃,你知不知道你大哥二哥現(xiàn)在在哪里?’他說:‘我知道!’我又問他:‘你知不知道他們在干什么?’他說:‘他們抓到了一只野兔,在燒肉吃,還是我給他們拾的柴呢?!菚r候我才知道他懼怕他兩個哥哥已經(jīng)到了何種順從的地步?!?br /> “但是這孩子總會給人預(yù)料不到的結(jié)果的,他讓我迷糊了,我一直以為他是害怕他哥哥們的,后來有一天,我在地里遇到他割草,就問他:‘斌娃,你咋那么怕你大哥二哥呢?’他一邊割草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說:‘我才不怕他們!’我說:‘你不怕他們叫你干啥你就干啥?’他說:‘有一天我要叫他們嘗嘗我的滋味!’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小小的身體里正尋思著如何報復(fù)他的哥哥們呢,真是個小陰謀家,于是我期待著他會想出什么法子去實(shí)施他的報復(fù),可是我又失望了,直到他上了初中高中我都沒見到他有什么動靜?!?br /> 說到這里,吳爸爸用手捏了捏卷煙,吸了幾口,然后接著說:“夏斌這娃兒有些古怪,哥哥們欺負(fù)他的時候,他什么都不說,揍他他也什么也不說,要是揍得厲害了他就跑,跑和跳的功夫他可是一流的,但是有一天,當(dāng)我從他們家門前的路上走過的時候,我聽到上面?zhèn)鱽硪粋€小女孩的聲音,因為那里只有他們一家,又是個小女孩的聲音,所以我立刻斷定一定是他們的幺妹在哭,幺妹是他們最小的妹妹,叫夏敏,現(xiàn)在在外地,已經(jīng)嫁人了,好幾年沒見那姑娘回來過了?!?br /> “那時候夏敏才五六歲的樣子,我聽到哭聲趕緊上去,看是怎么回事,在半路我遠(yuǎn)遠(yuǎn)看到他和他兩個哥哥干了起來,那天是星期天,可能他們的父母去趕集去了,要么就是去地里耕作還沒回來,我看到小敏那丫頭抱著一個沒有頭顱的洋娃娃在地上哭,夏斌呢,正和他大哥在地上翻滾扭打,二哥坐在一邊不停的用手撮著后背,臉上疼得齜牙咧嘴的樣子,大概是被揍了。”
“夏斌和他大哥在地上來回翻滾的時候,我聽到他大哥恐嚇?biāo)f:‘給不給?不給打死你!’夏斌說:‘那是爸爸給幺妹的,不給!打死都不給!’這時候夏斌猛力一個翻身,把大哥死死壓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他的小拳頭搗鼓般擊向大哥的身體,大哥吃苦趕緊放聲大叫二弟:‘死豬!還不快來幫忙!’二哥聽到大哥的求救聲,趕緊站起身來,那娃太心狠手辣了,我看到他拾起地上一塊石塊,要不是我趕緊沖上去拉住他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來,那孩子像頭小豺狼,我搶他手中石塊的時候他還對我拳打腳踢的,還不停的叫嚷:‘老驢頭,你敢打我,我要告訴我媽媽,抄你全家十八代?!憧催@娃,什么話都說的出來,最后我費(fèi)了一番工夫才把石塊搶過來?!?br /> “我的突然出現(xiàn)結(jié)束了他們?nèi)齻€國家間的戰(zhàn)爭,老二不怕我嚇唬,我給了他一下他才咒罵著跑開的,老大不經(jīng)嚇,我一做出要揍他的樣子他就跑開了,夏斌已經(jīng)去到幺妹身邊,我看到他從身上摸出一個洋娃娃頭顱來對妹妹說:‘幺妹不要哭了,我把洋娃娃的腦殼搶回來了,喏!你看!’小丫頭抽泣著,她接過哥哥給他的洋娃娃頭顱,把它插到洋娃娃的脖子里去,左右看了看,突然她抬起頭來看著哥哥,破涕為笑?!?br /> “這小姑娘是有些聰明伶俐的,她懂事,勤快,很討人喜愛,不管在哪里,我每次遇到她時她都?xì)g快地叫我:‘叔叔你挑水??!叔叔你上坡啊,叔叔你去哪里呀!’說真的,這么多年不見她,我挺想她的,可是她母親并不喜歡她,說她是掃門星,原本她就不打算要這個孩子,是老夏堅持要她才把她生下來的,一來,她母親不想要她,二來,她母親看到生下來的是個女娃,就更不喜歡她了,她只喜歡男娃,小敏出生后她幾乎不聞不管,隔乳后就把她交給了老伴去養(yǎng),但是呢,她真是個沒良心的母親,小敏漸漸長大后,可以做一些輕巧的事情了,她母親就開始對她呼來喚去的,整天叫她做著做那,根本就是把她當(dāng)成擁人,有時候母親生氣了就拿她來當(dāng)出氣筒,斥責(zé)怒罵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小敏這孩子呢,她也忍氣吞聲的過著,這一點(diǎn)和她三哥有相同之處,有時候還不如三哥,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是很好的,可是初中畢業(yè)后她母親就叫她回家了,說家里缺勞動力,村里人都知道那不過是個借口而已,真正的理由是她覺得女娃養(yǎng)得再好也是給別人養(yǎng),這些??!都是后來的事情了?!?br /> “那時候小敏還小,不過也懂事了,她和三哥組成了攻守同盟的兩個國家,她大概知道我對他們有惻隱之心,有一天中午,我在家吃午飯的時候,那丫頭突然跑到我家里來,我看到她氣喘兮兮的樣子,臉上的神情非常擔(dān)心,像是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我急忙問她:‘幺妹,發(fā)生什么事了?’那丫頭彎著腰,兩只手放在腿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叔叔,快去我家,三哥快被我媽打死了!’聽了姑娘的匯報我趕緊放下碗筷,跟著她去了,在路上我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丫頭說:‘當(dāng)時我媽在園子里澆水,我爸叫三哥去園子里叫媽回家吃飯,結(jié)果就被我媽打了。’當(dāng)時我聽了丫頭的話覺得有些奇怪,就問她:‘你三哥怎么無緣無故就被你媽打了呢?’娃娃說:‘叔叔,你怎么都不知道三哥是怎么叫我媽的?!覇査骸窃趺唇械??’娃娃把一只手放在嘴邊,學(xué)著他哥哥的樣子,說:‘他竟然這樣叫:‘喂!我爸叫我來叫你回家吃飯了!’你聽聽這話,誰聽了會舒服,更何況是我媽那火暴脾氣,她聽了不打他才怪。’聽了丫頭的話我才明白事情的原委?!?br /> “去到他家我看到夏斌匍在一條長板凳上,她媽媽手里拿著一根細(xì)竹條正使勁抽他,邊抽邊吼,抽一棒問一句:‘你叫不叫?’夏斌不支聲,他媽媽就給他一下,抽完一棒又問:‘你叫不叫?’夏斌沒回應(yīng)就又挨了一下,母子倆就這樣僵持著,到最后他媽媽像是打累了,就雙手叉在腰上,來回走動說:‘你這破娃,開始叫人了????只叫你爸不叫我是不是?只認(rèn)你爸你不認(rèn)我是不是?你要?dú)馑牢?,啊?大娃二娃過來,叫我,大聲叫,讓幺娃跟你們學(xué)學(xué)?!?dāng)時老大老二正站在一邊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媽媽抽老三,他們高興極了,還挺興奮,兩個人笑得前仰后合,聽到媽媽叫他們過去叫她,兩個人趕緊收住笑聲,一同去到媽媽身邊,異口同聲的大聲叫著:‘媽媽,媽媽,媽媽......’不知道叫了多少聲,后來他媽媽蹲在板凳前對夏斌說:‘聽到?jīng)]有,你叫啊,叫??!’結(jié)果夏斌還是沒叫,他的沉默使得媽媽更加惱羞成怒了,她拿起竹條對他又是一頓狂風(fēng)暴雨的抽打,當(dāng)時我驚呆了,所有人都驚呆了,不管他媽媽如何使勁抽打,夏斌始終緊咬著牙,閉著眼,他從來沒有叫過一聲,更沒有哭喊,沒有求饒,沒有屈服,我看到大顆大顆的汗水從他的臉上流下來,掉在地上,當(dāng)時我在心里想:孩子,你這是為何呢?”
聽到這里,我們大家都沉默了,吳媽媽在聽她丈夫說話的時候一直在勾拖鞋,聽到這里她也停止了手中的活計,默默的像是在回憶著什么,我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一個小男孩,他帶著妹妹歡快地跑在綠油油的田野里,跑在細(xì)軟的河灘上,最后跑在我身體中最柔軟廣袤的心坎里,突然,那個小男孩變成一個魁梧高大的男人,他占據(jù)了我的整個身體,整個靈魂,這時候我發(fā)現(xiàn)眼角有些濕潤,有些什么溫?zé)岬臇|西在騷擾我的眼睛。
吳爸爸放下煙桿繼續(xù)講著:“后來他爸爸看不下去了,就過來拉住老伴的手,試圖勸阻她的暴行:‘別把孩子打壞了!’我也加入他的營救陣營,急忙上去對她媽媽說:‘三嬸,孩子還小,還不懂事,你就饒過他這一次吧,以后他會聽話的?!谖覀兊膭褡柘?,她終于罷休了,最后她負(fù)氣地說:‘他既然不認(rèn)我這個媽,我也不認(rèn)他這個兒子!’后來她這句話倒是靈驗了,只不過不是發(fā)生在夏斌身上,而是發(fā)生在老二夏齊天身上。”
“那次夏斌給我留下了一個最深刻的印象,好象他不會哭,后來我仔細(xì)觀察過他,不管他對什么事情,害怕也好,委屈也好,傷痛也好,我從來沒有看到他哭過,你說這孩子怪不怪。有年夏天,我記得那年他上小學(xué)六年級,幺妹上四年級,他兩個哥哥都上初中了,有天傍晚,天已經(jīng)黑了,不過有月亮,我在屋外納涼的時候隱約聽到有人叫夏斌的聲音,我仔細(xì)辨聽了一下才聽清是夏斌媽媽在拉著嗓子叫他,當(dāng)時我納悶這孩子去哪里了,這么晚還不回家,沒過多久小敏那丫頭就跑來我家,她說他三哥不見了,當(dāng)時我聽了嚇了一跳,就問他:‘怎么不見了?’丫頭說:‘今天放學(xué)回來我媽叫他去割草,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會不會被豺狼叼走了?’那丫頭準(zhǔn)是聽老人們講的故事聽多了,自己嚇唬自己,我對她說:‘別亂說!都什么年代了,哪還有豺狼,你知不知道你三哥是在哪個山頭割草,我去找找看?!绢^說:‘在后草坡?!缓笪夷弥恢皇蛛娡埠退麄?nèi)胰艘黄鹑フ蚁谋蟆!?br /> “當(dāng)時正是玉米開天花的時候,有的已經(jīng)長到一人多高了,走到哪里都會聞到一股清香的玉米天花味,要是在白天,你會看到漫山遍野都是綠油油的玉米林,從遠(yuǎn)處看就像是從天上潑下來的片片起伏的綠水,要是鉆到里面去你會感到非常生猛,但是在晚上,你看不到綠色的玉米林,到處都是黑蒙蒙的一片,只有風(fēng)吹過的時候才會聽到里面響起呼呼的聲音。那晚我和他們一家分頭找,老大和老二一伙,幺妹在家看家,三個大人分開,我打著電筒在林子里到處亂竄,一邊竄一邊拉著嗓子喊:‘斌娃,斌娃......’喊了好久都沒聽見回音,林子很密,幸好天上有月亮,里面不是很黑,我從這快玉米地竄到那塊玉米地,始終不見夏斌的影子,當(dāng)時我覺得奇怪,心里琢磨著這孩子到底去哪里了?難不成真的有狼把他叼走了?正當(dāng)我疑惑不解的時候,隱約聽到前面一個坡坎下傳來一個聲音:‘叔叔!’我走過去一看,這孩子!不是他是誰,我看到他蹲在已經(jīng)割好的草堆里,雙手向后抱在后腦勺上,我用電筒照他,看到他的臉上很擔(dān)心的樣子,很蒼白,但是沒有哭,我問他:‘娃!你在這干啥?天都黑了,你咋還不回家?你一家人都在找你你知道不?’他說:‘我不敢回!’我問他:‘咋不敢回?怕啥?’他說:‘我把鐮刀弄丟了!’小雨,你聽這孩子說的,為了一把鐮刀就躲在這荒郊野嶺里不敢回家,害大人擔(dān)心,多淘氣!當(dāng)時我就問他:‘你怕啥?怕你媽打你?’他沒有說話,只是把手從頭上拿下來,然后別過頭去,我想他是有些害怕被他媽媽打的,就對他保證說:‘別怕!我和你一起回去,有我在你媽媽不會打你的。’他說:‘有你在她當(dāng)然不會打我了,你一走我還不是要挨打!’我看他這么固執(zhí)就說:‘你不相信我?那好!我把你媽媽叫來,我叫她在我們面前當(dāng)場保證,可以了吧!’他眨著眼睛看著我,說:‘你真能讓我媽保證不打我?’我說:‘那當(dāng)然,你看著好了?!呛⒆勇犖疫@樣說才跟我回去了?!?br /> 聽到這里,我問吳爸爸:“那晚夏斌真的沒有被他媽媽打?”
吳爸爸說:“回到家后,我確實(shí)履行了我的諾言,他媽媽也在我和夏斌面前保證不打他,當(dāng)時她挺感謝我,還堅持留我在他家吃晚飯,然后我就在他們家吃了晚飯才回家,也不知道后來那事是怎么過去的?!?br /> 故事講到這里,夜色已經(jīng)很晚了,沉醉的時間過的非飛快,不知不覺時間已經(jīng)到了十一點(diǎn),冬夜把時間拉長了,寒冷把冬夜的人們及早趕進(jìn)了被窩,這時候村里的人們大都已經(jīng)睡了,雖然我仍有極高的熱忱來維持我的精力把這個故事聽完,可是作為一個外來的傾聽者和客人,我不得不站在我的位置考慮別人的處境,他們白天操勞了一天,現(xiàn)在也困了,然后我就和他們告別回去了,起身的時候吳曉給我一只手電筒,她說路上黑,有只電筒方便些。
我出門她送了我一段路,分手的時候她對我說:“林雨,以后沒事常來我家玩,我一個人在家很無聊,哪里都去不了,簡直煩死了,我不知道還能忍多久,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每天來我家的男孩一批接一批,把我家大門都擠破了,龍昌的,大堡的,中所的,六甲的,高風(fēng)的,馬場的,平壩的,哪里的都有,就連清鎮(zhèn)和安順的都有,要不是被爸媽騙回來,我還真不知道我這么有影響力呢,他們有的是中學(xué)教師,有的是貨車司機(jī),有的是裝潢徒弟,有的是村干部,有的是做生意的,雖然他們的年紀(jì)都比他小,可是那些人我沒一個看得上的,簡直沒法和他比,林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他,我爸媽沒收了我的手機(jī)和身上全部錢,每天被他們軟禁著,我哪里都去了不,就連上廁所都有一個尾巴跟著,我要瘋了,我要死了,我很想他,林雨,我......”
說到這里,吳曉忍不住雙手掩著臉嚶嚶地哭了,我該怎么安慰她呢?此刻任何安慰的話語在波濤洶涌的思念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聽了她的傾訴,我只為她感到無比的悲哀,或許這就是她的命吧——命運(yùn)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這是我們分手時我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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