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驟雨疾風 山坡土塌樹倒

　　1
　　
　　今天的天氣顯得特別出奇的好，太陽一出來，就是明晃晃的。只是天空有些霧氣，沒有一絲兒風，讓人覺得很是燥熱。
　　“明天只怕要下雨呢！”老太太抬頭望著天空說。
　　“奶奶，你今天聽收音機時注意收聽天氣預報。”對于老太太的稱呼，幾天下來，我有時稱呼“大媽”，有時不由得跟隨老大比著孩子稱呼“奶奶”。
　　“嗯！”老太太答應道。
　　剛干一會兒，我就感到熱了，不得不脫掉上衣。
　　“伢子，干熱了就歇會兒，把衣服穿上，防止感冒！”老太太關心地說。
　　“沒事！奶奶，我身體棒著呢！”我笑著說。
　　“還你媽的棒呢！瞧你那姑娘家的楊柳細腰，還沒有你老大的腰一半粗呢！”老太太親昵地笑著罵我。
　　“可老大干活不一定能勝過我呢！”我笑著說。
　　“也是，到底是農(nóng)村的伢子，這么重的活沒給你累趴下。要是我家的老二、老三啊，早他媽的躺在床上耍賴蛋呢！”老太太感嘆道。
　　也別說，自從到了老太太家，由于我暫時有了落腳點，結束了流浪生活，心情隨之輕松起來，加之老太太對我愛護有加，一日三餐生活極好，我在南京時瘦弱的身體漸漸恢復過來，雖說活兒有點重，但我并沒有感到怎么累。
　　上午十點多，老大回來了。身后，跟著三個都在四十多歲打工模樣的男人。
　　三個人把行囊放在一邊，到山坡上倒土的地方看了看，隨后，回到我干活的地方，其中一個人輕聲問我：“你在這兒干多少錢一天？”
　　我一時無法回答，只得撒了一個謊：“我是他家的親戚，幫幫忙，不要錢的?！?br /> 　　老大換好衣服出來，聽見我的話，會意地笑了笑，拿出煙，給他們三個人每人一支，又遞給我，說：“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們兄弟倆一起干！”
　　三個人圍著老大，面談工錢的事。
　　最后達成的口頭協(xié)議是：每人每天25元，包吃包住，外加三元錢一包的煙。
　　“我們這會兒休息，下午開始干！”三個人說。
　　“好的！好的！”老大說。
　　三個人閑著無事，便圍地而坐，打起了撲克。
　　我和老大繼續(xù)干活。老大興奮地告訴我，今天出門大吉，先是到街道辦事處在房屋擴建申請書上蓋了章，隨后去了潤州區(qū)土地辦、規(guī)劃辦等部門呈交了申請書?！盎ㄥX與不花錢就是兩碼事，相關部門領導看了申請書后，一致表示，三天內來察看現(xiàn)場，如情況屬實，一定盡快審批。”
　　“那你得先把你包括大媽、老二、老三全家的戶口本復印件準備好，以防急用?！蔽姨嵝训馈?br /> 　　“曉得曉得，這個容易。”老大說。
　　
　　2
　　
　　下午，老大發(fā)給新來的三個人每人一包煙，他們開始干活了。
　　我和其中的一個人負責刨土，另外兩個人一推一拉。
　　開始還好，兩個小時一干，他們便漸漸有些磨洋工了。
　　老大在這邊，推車的人就在那邊歇；老大在那邊，推車的就在這邊磨時間。老大沒辦法，只好把老太太搬了出來，讓老太太在中間一邊擇菜，一邊監(jiān)工。
　　三個人也看出了老大的意圖，開始干得起勁起來?？蛇€沒干一小時，車胎卻莫名其妙地被扎壞了。
　　沒辦法，老大和我只好沿著門前窄窄的小巷里那條坑洼不平的小徑，一點一點把車子挪下山去，到街道路邊的車行把車胎補好。等到我和老大連拖帶抬般好不容易把車子弄上山來，身上已經(jīng)濕透了。
　　院子里，那三個人正圍成一圈，大呼大叫地打著撲克呢！
　　老大連忙制止了他們。
　　“怕什么？”三人不解地問。
　　“你們這樣大喊大叫，附近的人還不知怎么回事呢，萬一有園林管理處的人聽到，豈不給我?guī)砹寺闊俊崩洗笳f。
　　“照你這么一說，老板，你這活我們還不敢干了呢！萬一派出所給我們抓去拘留幾天，怎么辦？”他們說。
　　“派出所抓你們干什么？要抓也抓我?！?br /> 　　“反正這活我們不敢干，再說，也就干這不到一下午，老板你給錢不給錢也無所謂！”三人說。
　　“這話什么意思？”老大有點生氣了?！芭挛易屇銈儼赘桑俊?br /> 　　“老大，你和他們啰嗦什么？他們要走也不要強留，該給他們多少錢給多少錢?！币慌缘睦咸鷼獾卣f。
　　老大沒再說什么，從包里掏出三十元錢，每人十元分給了他們。
　　三人接過錢，拿起行囊，連忙走了。
　　“老大，你從哪兒給我找這么三個人來？干活一點也不出力。三個人還不如伢子自己干得多呢！你一下山，三個人就歇了起來，我叫他們刨土等著，他們根本就不吃我這一套！大呼小叫的，煩死我了！”老太太埋怨老大道。
　　“走了也好，他們再干兩天，我再有兩輛車也不夠他們敗的?！崩洗笳f。
　　
　　3
　　
　　天氣越來越燥熱，太陽不知什么時候已沒了蹤影。遠天霧蒙蒙的，寶蓋山上的樹林里，鳥鳴如歌，夾雜著一聲聲蟬鳴。老大抬頭看了看天，望了望腕上的手表，喊道：“奶奶，到天氣預報的時間了！”
　　“曉得曉得！”老太太一邊答應著，一邊拿過收音機，撥大音量。
　　收音機里立時傳來女播音員甜美的聲音：今天晚上到明天夜里，全市中雨轉大雨，局部暴雨……
　　“難怪今天這么燥熱！”老大說。
　　晚飯后，老大和我正在房外洗澡，還沒洗好，淅淅瀝瀝的雨便下了起來。半個小時后，雨越下越大，看來一時半會不會停下。老大想打著雨傘回去，老太太說：“老大，你腿腳不方便，山路又窄又滑，天又這么黑，雨又這么大，別再摔著，還是在這和我擠擠算啦！”
　　“老大，我到對過的小屋子里睡，你在這沙發(fā)上睡?！蔽艺f。
　　“我說老弟，你睡你的。我和奶奶擠擠行了！對了，我給你帶來一本書，明天要是不能干活，你看看解解閑。”說著，從一塑料袋里拿出一本書，遞給我。
　　我接過一看，是一本《中國宰相傳》，一本關于周恩來總理傳記的書。
　　“老弟，我和你說，在中國老一輩領導人里頭，我最佩服的就是周恩來總理。十年文革，打倒了那么多的領導人，為什么周恩來一直穩(wěn)如泰山呢？就是因為為了顧全國家大局，他不得不說一些違心的話，做一些違心的事……”老大說。
　　“老大，那些政治風云的內幕，不是似我等之輩所能了解的?！蔽艺f。
　　“所以說你要好好看看這本書。老弟，我睡了，你慢慢看吧！”
　　不一會兒，老太太和老大發(fā)出了均勻的鼾聲。門外，雨點砸在屋頂?shù)耐呙?，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風似乎很大，我已隱約聽到房子西邊山坡的樹林樹冠那搖擺不定的聲響……書是看不下去了，我關上電燈，閉上眼睛，想著什么時候能干完老大家的土方活，什么時候繼續(xù)我南下求職的路……
　　
　　4
　　
　　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側耳細聽，不好！是我和老大刨土的山坡塌方了。我連忙拉亮電燈，翻身爬起。這時，老太太和老大也醒了。
　　老大打開手電筒，拉開門，站在門邊，強烈的光束穿透如織的雨簾，照射在門西邊的山坡上。只見山坡從南至北坍塌長長的一段，坡頂兩棵高高的松樹已向老太太的小屋方向歪斜，斜伸的樹干與地面水平已形成大約60度的斜角。倘若樹干完全倒下，只怕茂盛的樹冠能觸及老太太小屋的西墻壁。
　　“怎么辦？老弟，現(xiàn)在塌方已經(jīng)形成，兩棵松樹已經(jīng)歪斜。假如大雨依舊不停，松樹完全有倒下的可能。相關部門隨時都可能找我的麻煩?！崩洗箧i著眉頭問我。
　　“怎么啦？老大?！崩咸娎洗竺挤寰o鎖，關切地問。
　　“哎呀！奶奶，你睡覺去！你就別瞎操心了！你嘮里嘮叨個啥呢？煩不煩人？”老大不耐煩地朝老太太嚷道。
　　“你他媽地朝老娘嚷個啥？發(fā)生什么事不能給老娘說說。老娘就是出不上力，起碼也能參考個主意吧！”老太太見老大對她態(tài)度不好，有些火了。
　　“奶奶！老大！這天還沒亮呢，都別嚷！讓鄰居聽見了，還不知發(fā)生什么事呢？”我忙從中勸道。
　　“伢子，你跟我說說，怎么回事？”老太太放低語氣，問我。
　　“奶奶，是這樣。”我說，“大雨把山坡淋塌方了，老大擔心有關部門知道后會找麻煩。”
　　“哦？老大，要不天亮后打個電話讓老二和你堂弟上山來再商議一下。”老太太說。
　　“我說奶奶，他倆上山來除掉埋怨我還能說出什么呢？”老大又有些不耐煩了。
　　“別急！老大！”我勸道，“再說急也沒用，不如靜下心來想想解決問題的辦法?！?br /> 　　“老弟，是這樣，如果單單是塌方我倒不擔心，最多我花點錢也就搞定！問題是這兩棵要倒的樹，寶蓋山園林管理處一知道，必定前來查看，一看是因為我挖山坡造成雨后塌方而導致樹木倒掉，他們一定向相關部門匯報，這麻煩不就大了？”老大擔心地說。
　　“老大，這樣，天一亮，你就帶伢子到你那兒去。暫時不要過來。到時他們來了，我就全攬過來。我就說山坡離我房子太近，怕山坡塌方?jīng)_倒我的房子，所以我才雇人挖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掉！我都土埋腳脖子的人了，怕個啥？要蹲監(jiān)獄老娘去蹲。我還倒想先找他們呢！誰叫他們不事先把臨近我房屋的樹處理掉？要是把我的房屋砸倒了，我還得讓他們陪我的錢呢！”老太太氣咻咻地說。
　　“哎呀！奶奶，你怎么盡說些沒用的！遇到事我躲起來，讓七十多歲的老娘頂著，那我還是個人嗎？”老大苦笑著說。
　　老太太的臨危不亂和老大的一腔孝心感染著我，我的腦海急速地翻滾著，設想無數(shù)個補救的辦法，但都又讓我否決了?；匚吨咸罅x凜然的話語，忽然，一個冒險而又大膽的解決問題的方法一下子躍入我的腦海。盡管這個方法有違我的人品，有些助紂為虐的概念，可事到如今，我又能怎么辦呢？
　　“老大，我有辦法了！”我決定幫老大孤注一擲。
　　“什么辦法？快說！”老大睜大眼睛望著我。
　　“是這樣……”我在老大的耳際輕語著。
　　老大的眼睛一亮，怔怔地望了我半天，他忽然舉起右拳，重重地擊在我的肩胛。我毫無一絲防備，一個趔趄，幾欲跌倒在地。
　　“老大，你做什么？”老太太不明就里，一邊喝斥老大，一邊上前護著我。
　　“老弟，真有你的！”老大哈哈大笑，“難為你怎么想出這么一個逢兇化吉的辦法，我算是服了你了！”
　　“什么辦法？”老太太奇怪地問。
　　“沒你什么事，奶奶，你天亮就知道了！繼續(xù)睡覺！”老大雙手扶著老太太，把老太太朝內室推。
　　“伢子想出個什么好辦法讓你媽媽的高興成這個樣子！還瞞著老娘？”老太太見老大一臉笑意，一邊走，一邊笑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