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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渡過長江

作品名稱:馬列氏列傳      作者:張?zhí)m英      發(fā)布時間:2014-05-21 17:31:01      字?jǐn)?shù):6906

  抗美援朝,渡過長江。
  誤入青樓,做了填房。
  一九五0年夏,以美帝為首的十五國部隊發(fā)動了朝鮮戰(zhàn)爭,把戰(zhàn)火燒到鴨綠江邊。全國各地掀起了抗美援朝高潮,動員大會、聲討大會、誓師大會,開遍大江南北;抗議美帝,聲援朝鮮的游行隊伍,一隊接一隊;標(biāo)語、橫幅鋪天蓋地;城鄉(xiāng)隨處可見招募志愿兵的報名點,數(shù)以萬計的青年男女踴躍報名。
  馬列氏想當(dāng)志愿兵,進城找表哥,表哥不同意。去武裝部門前報名處報名,負(fù)責(zé)同志拒絕她;又去十字街口的報名處,仍被拒絕。
  她不灰心,終于在偏僻小巷里找到一個報名處。負(fù)責(zé)登記的中年男同志問她:“姓名?”“馬列氏。”“籍貫?”“啥是籍貫?”“就是住址?!薄白≡邳S金莊里?!薄熬唧w點?!薄扒f當(dāng)間里有個溝,我家蓋在溝東沿,三間草房,磚包后墻,門朝南,門口西邊有棵老槐樹,家槐,樹下登塊青石板好吃飯……”“凈廢話!婚姻與否?”“有婚姻,沒玉佛?!薄岸啻罅??”“二十四差仨月。”“有小孩不?”“沒有?!薄澳隳腥耸歉缮兜??”“種地的農(nóng)民,農(nóng)閑的時候焊錫壺,有時候也戳垛子?!薄八獠唬俊薄笆撬邪硜淼??!薄瓎柾陙y七八糟,男的拉她劃了大押印。
  中年女同志和身邊的男同志笑著嘀咕幾句。男的小聲說:“這個小娘們有點意思,想說瞎話都不會,我是故意調(diào)戲她的?!?br />   這個報名處真奇怪,光招女兵,而且條件苛刻:十五歲以下的不要,二十五以上的不要;太高的不要,太低的不要;太胖的不要,太瘦的不要;太黑的不要,太白的不要(沒血色,不健康);太丑的不要;太美的不要(招不到)。因此,一天下來才招五六個。
  傍晚。馬列氏們被招兵的倆男女帶到一個十分偏僻而荒涼的小院。那個中年女同志訓(xùn)話:“我們招的全是文藝女兵,當(dāng)文藝女兵要求的條件較高,體檢、政審、培訓(xùn),一關(guān)都不能少。先擱這里短訓(xùn)兩天,然后放假聽候通知,接到通知的參加體檢,合格的再政審。”
  一個老女人小跑進來,拉中年女同志出門說小話。過一會兒,中年女同志回屋改口說:“情況有變,接上級緊急通知,朝鮮那邊又下來一大批傷員,急需我們?nèi)ノ繂枴R虼?,短?xùn)班暫時取消了,火車票買好了,今夜里就上車?!?br />   “那不中,這走了,馬徹他不知道我上哪去了。”馬列氏提出反對。其余的議論紛紛?!鞍察o!安靜!”男同志站在旁邊打著下壓的手勢說,“我們會派人挨家打招呼的,而且順便帶上一大塊豬后腿,表示慰問?!?br />   女同志問:“你們都是頭一次坐火車吧?”“俺還沒見過火車長啥樣兒哩!”穿花布衫的興高釆烈地說。
  “這回可叫你看個夠。下面,我講講坐火車應(yīng)注意的事項。第一條,坐哪就坐哪,不能隨便下位,才解放,車上壞人多。第二條,嘴都嚴(yán)實點兒,別亂說話,壞人知道了咱們的情況,有危險。不是咱們有危險,而是你們家人有危險。第三條,從現(xiàn)在開始,不吃不喝,上車前都屙干尿凈?;疖嚿辖馐謨翰环奖?,人多廁所少,而且男女共用一個。男的萬一誰耍流氓,吃虧的終究是你們?!?br />   “那尿尿咋辦?”馬列氏問?!耙粋€人發(fā)個大茶缸子?!薄澳驖M了沒尿完咋辦?”花布衫問?!跋竽氵@腦子還管當(dāng)文藝女兵?笨吧你!就不會尿半截留半截,豁了再尿?”馬列氏用指頭戳著她的腦子說。
  火車剛開不大會兒,馬列氏就想尿,戰(zhàn)友們站成肉墻掩護她接尿?;蛟S緊張,或許興奮,或許激動,只尿一點點,剛蓋著茶缸底。
  快到漢陽時,一個扎倆短辮的小姐妹,用茶缸接尿不出來,憋的“嗷嗷”叫,膀胱憋炸了,死在座位上。列車員和公安同志來盤問,誰都說不認(rèn)識她。
  天蒙蒙亮?xí)r,從漢陽下了車,來到一片杉樹林。男領(lǐng)隊說:“該尿尿,該屙屙,馬上上船,不遠(yuǎn)就是鴨綠江。上了船切記不能亂說亂動,尤其忌諱‘沉’呀、‘翻’呀、‘歪’呀?!?br />   來到江邊,江面霧氣騰騰看不到邊。小木船象一片樹葉在水上漂浮,大輪船冒黑煙,“嗚嗚”叫,比老虎的聲音還大,怪嚇人的。從頭頂飛過一群大白鳥,花布衫跳起來叫:“鶴!鶴!大白鶴!”
  “鶴啥鶴?老等。站在水里等小魚小蝦,還管頭扎到翅膀里打瞌睡,俺那一片多的是?!瘪R列氏介紹著,很自豪。
  男領(lǐng)隊招手呼來一只木船,劃槳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女艄公。都上船后,她邊劃邊盤問:“聽話音不是此地人。從哪來?到哪去?”男領(lǐng)隊笑笑說:“俺從河南來?!薄斑^江干啥子?”“參加集訓(xùn)的,然后去朝鮮。”“聽說朝鮮在北邊,正南不是越走越遠(yuǎn)嗎?”
  “這個大姐,這是鴨綠江吧?”馬列氏問?!斑@是長江?!薄伴L江?”馬列氏們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異口同聲,吃一大驚。
  男領(lǐng)隊忙解釋說:“鴨綠江就是長江,長江也叫鴨綠江,長江是鴨綠江的下游,鴨綠江是長江的上游,南下北上嘛!上游挨朝鮮,下游挨武漢。從北到南,中間還連著大海,太長了,所以又叫長江。”
  馬列氏和花布衫嘀咕兩句,大聲問:“一個江還興起倆名兒?”男的說:“你少見多怪。一個人起倆名的成千上萬。照你說那,娘給媽還不一樣?”
  “我咋沒聽說武漢搞志愿兵集訓(xùn)?”女艄公問?!安旁O(shè)的點兒,全國共五個?!迸I(lǐng)隊掰著指頭數(shù)著:“一是武漢,二是廣州,三是黑龍江,四是北京,五是西安。俺離這兒最近。”
  “在小院兒里,不是說不培訓(xùn)來嗎?”馬列氏問?!皝砦錆h是集中培訓(xùn),是正規(guī)的,連體檢帶政審,都合格了發(fā)合格證,拿著合格證才能換軍裝。”男領(lǐng)隊說?!霸弁显阶咴竭h(yuǎn),哪年哪月才能到朝鮮?”花布衫問。“到時候坐大輪船走上海到海上,不想坐船還可以坐飛機去,快的很,一泡尿尿不完就到了?!蹦蓄I(lǐng)隊說。
  下船上岸走到一個操場上,一隊男青年,一隊女青年,個個戴著大紅花,正走正步。練了一會兒,集合起來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馬列氏們看傻眼了,張大嘴巴流口水。在倆領(lǐng)隊的多次催促下,才一步一回頭地離開。
  “俺們也發(fā)大紅花不?”花布衫問?!鞍l(fā)!當(dāng)然發(fā)!給首長好好說說,爭取一人發(fā)倆?!迸I(lǐng)隊說?!鞍巢粫遏耵窀琛氛k?”花布衫又問。“咱請的有老師,不光教唱歌,還教跳舞。當(dāng)文藝女兵,吹、拉、彈、唱、跳,樣樣都得學(xué)?!迸I(lǐng)隊給馬列氏們憧幜著美好的前景。
  馬列氏們坐了大半天的馬車,太陽壓山時,顛撲到一個叫桃源的小集鎮(zhèn)上。下了車,路過幾個小餐館,倆領(lǐng)隊的也讓吃飯。馬列氏們都餓得肚子前墻貼后墻,“哇啦、哇啦”提意見。倆領(lǐng)隊苦口婆心地安慰,能舍千句話,不舍一文銅。在“到了,快到了”,這十幾句謊言聲里,終于到了,拐彎抹角來到一個小巷里。
  臨巷的青樓(青磚青瓦)檐上鑲嵌著“發(fā)展旅館”四個鎦金大字大匾,門柱上大紅紙上寫有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玉女仗義,開桃源賣門票,大力援助朝鮮人民”;下聯(lián)是:“壯士行俠,操魔棍練氣功,拼命掃蕩美國鬼子”;橫披是:“抗美援朝。”
  一個油頭粉面的徐娘,笑盈盈地迎出來,殷勤地把馬列氏們領(lǐng)到一樓客廳。
  男領(lǐng)隊跟在徐娘后邊,一步一趨上木梯,發(fā)出“篤篤”的腳步聲。她那擺幅較大的屁股,象吊單兜的粉砣一樣渾圓,把褲襠的針腳線撐得歷歷可數(shù),幾乎炸錢;又象一塊磁石,強有力地吸引著他眼球。隨著木樓板上“篤篤”聲的漸遠(yuǎn)漸弱,倆人前胸貼后背地鉆進了她的臥室,一番親熱,一番討價還價。
  回到客廳,男領(lǐng)隊作告別講話:“我親愛的戰(zhàn)友們!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俺倆還有新的接兵任務(wù),恕不能奉陪到朝鮮啦!把你們交給徐娘隊長,俺倆一百個放心。她就是你們的集訓(xùn)分隊長,就叫她徐隊長好了,帶‘分’字不好聽。在這集訓(xùn)期間,要聽從徐隊長的安排,嚴(yán)格要求自己,要遵紀(jì)律、努力學(xué)習(xí)、刻苦訓(xùn)練,為早日去朝鮮練好扎實的基本功?!?br />   他掏手帕擦擦噙淚的雙眼,又“哼”一把清水鼻涕。女領(lǐng)隊也是眼睛潮紅,回氣兒哽咽著。
  分別時,馬列氏們泣不成聲,一個個與倆領(lǐng)隊相擁之后,又一個個雙手拉雙手,集體相送到小巷口,目送到看不見了還在看,真象父母親和女兒們生離死別一樣,難分難舍,催人淚下。
  回到客廳,徐娘訓(xùn)話:“同志們!戰(zhàn)友們!這里就是你們的家……”
  正講著,從樓上下來四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花枝招展,妖艷動人。都穿著光鮮的旗袍,高叉開到胯骨上,顯山露水,無限風(fēng)光。頭插小紅花,銀釵耀眼明,臉頰施粉如雪,嘴唇涂膏如血。忽閃著花手帕,煽動香風(fēng),媚目傳情,嗲聲嗲氣,爭著給男領(lǐng)隊打招呼。看見一群鄉(xiāng)下丫頭,無不扭臉掩鼻。
  “我給同志們介紹一下。”半老徐娘點著一支煙,一一指點說,“這個叫牡丹,這個月季,這個叫香荷,這個叫茉莉,幾個姐妹都是從江北過來的,樓上還有好幾個?!?br />   “那俺也換恁好看的衣裳不?”花布衫問?!巴桶才畔磦€澡,漂亮的旗袍隨便挑。”
  馬列氏問:“穿旗袍咋上戰(zhàn)埸打仗???我看你這是掛著羊頭賣狗肉吧?”
  “我們是賣人肉的,你信不?”徐娘隊長叼著煙,瞇縫著眼反問。
  有幾個姐妹一聽說是賣人肉,立刻緊張起來。花布衫趴馬列氏耳邊小聲說:“俺聽說書的說過,孫二娘開黑店,賣的都人肉?!闭f著說著,就“嗚嗚”地哭起來。
  “那樓頭上寫的‘發(fā)展旅館’是啥意思?”識倆字的姐妹顫抖著問。
  “新社會了,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新氣象,門頭也得起個新鮮名號不是?社會主義要大發(fā)展,咱們的旅館也要大發(fā)展,凡是來咱旅館的男男女女,都希望自己有個大發(fā)展,對吧?”徐娘字字句句與時俱進。
  “具體點講,‘發(fā)’就是指望男人們一觸即發(fā);‘展’就是指望咱姐妹們大展美圖?!毕愫捎沂?jǐn)[弄著花手帕,露肉露骨地說。
  馬列氏突然大聲說:“姐妹們!咱們上當(dāng)啦!這里不是殺人黑店,就是妓院,快點兒跑!”說時遲那時快,姐妹們眨眼間沖到樓外。
  徐娘把手指往嘴里一戳,一聲響亮的肉哨,呼來幾個打手,攔住她們,仿佛從地縫里冒出來一樣快。打手們個個都是渾身黑衣,外扎大寬皮帶,光頭錚亮,兇神惡煞的模樣?!皣W啦”的三節(jié)棒,嚇得馬列氏們臉色土灰,兩腿發(fā)軟,誰也跑不動。識倆字兒的縮在姐妹中間,尿了一褲襠,“嘩嘩”的。
  把她們打回客廳。徐娘隊長皮不笑肉也不笑地說:“我親愛的戰(zhàn)友們!請你們冷靜地想一想,要想當(dāng)一名合格的文藝戰(zhàn)士,不會吹,拉、彈、唱、跳,行不行?不行!新中國才建立,百廢待興,教文藝的老師奇缺,除了來我館學(xué)習(xí),找找還有比這兒更好的地兒不?我承認(rèn)歌姬的名聲不是太好,但我們也有為抗美援朝做點實事兒的權(quán)利和義務(wù)呀!再說了,政府委托我們搞培訓(xùn),這也是我們的責(zé)任呀!我國歷史上幾個名媛,如柳如是、李香君、李師師等都是愛國的才女,她們都受到世人的敬佩和尊重。”
  “陳圓圓也是巾幗女英雄?!痹录狙a充說。
  徐娘接著說:“你們都給我說說,啥都不會,去朝鮮管干啥?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傷兵,需要精神安慰,需要文藝節(jié)目以娛視聽,你們出啥節(jié)目?那些未受傷的戰(zhàn)士,也需要通過慰勞和慰問來鼓舞士氣吧?朝鮮有難,匹夫有責(zé)。咱們應(yīng)當(dāng)為抗美援朝出點力嘛!但是,你們的思想太封建,臉皮也太薄,再鬧點情緒啥的,咋去朝鮮搞慰問?古人云:氣可鼓不可泄也。萬一影響了士氣,打了敗仗,誰負(fù)起這責(zé)?想想都后怕?!?br />   徐娘一臉陰沉,卻也不乏語重心長。說完,捏扁煙屁股,擠掉帶火蛋兒的煙灰,彈到馬列氏的臉蛋兒上,穩(wěn)、準(zhǔn)、狠,幸虧不帶火(徐娘不忍破相)。
  當(dāng)天就開始訓(xùn)練,花布衫花岡巖腦袋,被打的皮開肉也開,花布衫更花,血跡斑斑。光棍不吃眼前虧。心靈活泛的,才吃幾個大嘴巴就學(xué)乖了。
  馬列氏聽姐妹們說,門柱上的對聯(lián)很好很進步,表現(xiàn)了國際主義的好精神,就求牡丹姐姐幫她抄下來。牡丹抄在一張紙上給她,并送給她一個嶄新的袖珍日記本,本上有她寫的一首《風(fēng)塵歌》長詩,還有接客的體會和經(jīng)驗。
  馬列氏的運氣較好,不但得到了牡丹的照顧和呵護,而且半月后被一個闊佬承包半月。然后,他又把她贖出來,用馬車接回家,當(dāng)了半年的填房(老婆剛死,墳上還沒來得及長草)。
  不久,闊佬又從哪運回來一個更年輕更漂亮的黃花大閨女做二婆。又不久,有人告他。政府官員找到他講政策,說:“新社會了,不準(zhǔn)娶倆?!彼坏貌话疡R列氏賣給人販子。人販子把她賣到離神農(nóng)架不太遠(yuǎn)的麻莊,給麻木做填房(老婆跟著吹糖人的跑了)。麻木老且丑,擱誰誰都跑。馬列氏當(dāng)天到,當(dāng)夜跑。跑一回,打一回,打一回,跑一回。麻木在妹子麻姑的幫助下,合伙打斷了她的左小腿。
  她懷孕了,吃啥噦啥。這孩子是誰的?她也說不清。幸虧麻木只管播種,不問收獲。剛七個月,就被壓小產(chǎn)了,還是個男孩兒。十指連心,兒女連心。娘身上掉塊肉,總是心疼,她打算把這個孬種養(yǎng)到斷奶,再想辦法逃跑。七成八不成,在她的精心喂養(yǎng)下,好歹活下來了,他就是給馬列氏扛幡桿子的麻廣林。
  轉(zhuǎn)眼到了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忙辦年貨。馬列氏打開“百寶箱”,翻出牡丹寫的紙條,遞給麻木說:“這上頭是抗美援朝的對子,你去找誰寫寫,可白(別)弄掉了?!?br />   他來到桃源鎮(zhèn)一個小學(xué)。學(xué)校已放寒假,只見一個看門的“眼鏡”,正在支攤兒幫人寫對聯(lián)?!把坨R”看過紙條說:“嗯,好!嗯,妙!不但對仗工整,而且意思也好,緊跟抗美援朝的大好形勢。”
  正月十五過后,上邊下來一干人,檢查抗美援朝工作。路過麻木大門口,組長(看樣子象)對對聯(lián)贊不絕口:“妙!妙!實在是妙!利用春聯(lián)宣傳抗美援朝,這個點子新鮮,這個主義好,正符合咱桃源的實際情況。我們就是要大力開墾桃源處女地,多打糧食,多掙錢,以實際行動支援抗美援朝。”
  一個戴鴨舌帽的(從口氣判斷,他比組長還當(dāng)家)補充說:“今年就不說了,明年(應(yīng)是今年)過年,下個紅頭文件,挨家挨戶都必須貼這副對聯(lián),大張旗鼓地宣傳抗美援朝工作?!?br />   組長握住麻木的手說:“忙過這兩天,我派人下來找你談?wù)劊務(wù)勀闶窃鯓酉肫饋碣N這副對聯(lián)的,談?wù)勀銓姑涝纳羁陶J(rèn)識。然后,整個材料出來,報到縣里。”
  五天后,真的來倆整材料的。又五天后,真的批下來了,麻家成了抗美援朝的模范,麻木、馬列氏戴上大紅花到處作報告。
  麻木兩口子走后的一個傍晚。一個賣木梳的和尚,來到麻木大門外,反復(fù)研讀對聯(lián),自言自語:“這山溝里還真有學(xué)問人,字面上寫抗美援朝,實際上是在吆喝皮肉生意。哈哈,貧僧今晚要交桃花運了?!?br />   麻木的妹子麻姑,正獨處閨房思春開情竇,忽聽大門外有動靜,捏著香帕前后甩,翹著大屁股左右擺,走到院里嗲聲嗲氣地問:“誰呀?”
  “賣、賣木梳的?!彼爸▎ 币宦曢_開門,不禁驚詫:“啊喲!光頭和尚賣哪門子木梳?”“阿妹有所不知,這木梳的制作工藝是貧僧五代祖?zhèn)?,還是黃楊木的。咱江南四百八十寺的尼姑和和尚,都是用貧僧的梳子。據(jù)他(她)們一致反映,用這梳子經(jīng)常梳頭,至少有四大好處:一是不生虱子,二是脫發(fā)再生,三是白發(fā)變黑,四是不得腦溢血?!薄芭??當(dāng)真?zhèn)€真神?多少錢一把?肯定貴吧?”“貴是貴點兒。今晚相見咱有緣,阿妹要要不要錢。貧僧送你一把,還望阿妹笑納?!彼麖幕疑蟛伎娑道铮统鲆话咽志碌男∈嶙舆f給她。
  她也不謙讓,接過來,摘頭花,取發(fā)卡,當(dāng)面試梳,又黑又長的秀發(fā)隨風(fēng)飄逸,散發(fā)出誘人的體香。發(fā)梢不時掃蕩著他的臉,瞇縫了他的眼,撩他頭重腳輕根底淺。
  他試探性地問:“這,這天色將晚,敢問阿妹,貧僧欲借宿一宿如何?”“不如何!不能如何!俺哥嫂做(作)報告不在家,老爹爹走親親還沒回來,弄個和尚鉆進來,要叫鄰居知道了,會嚼舌頭的?!薄柏毶喔缎╁X財如何?”她遲疑一會說:“那就如何吧!你睡偏房牛屋里,正好替俺老爹喂牛。前半夜也沒啥事兒,雞叫三遍起來喂,澆水撒料拌均勻?!?br />   晚飯后各自回屋睡覺,都睡不著,都亮著燈,都虛掩著門,都殷切希望麻老頭兒今夜不回來。熬到半夜時分,誰也沒聽見喊門。他這才松了一口氣,趕快披衣下床,悄悄推開閨房門。倆人沒聊幾句,就吹燈拔蠟了,一直拔到雞叫三遍,他不去喂牛,她也不提。
  天還沒亮,她和和尚準(zhǔn)備私奔。和尚要給老丈人寫留言。她說:“寫也白寫,俺一家沒誰識字?!薄安粚?,咱爹回來找不著你會著急的,不識字可以找人念念?!?br />   他洋洋灑灑寫了四張紙,意思有三:一是炫耀木梳生意紅火,日進斗金;二是暢談昨夜纏綿,感覺如仙;三是表白對麻姑忠貞不二,以后不再找尼姑,也不再逛妓院。他默念(不能朗讀)一遍,意猶未盡,還想賣弄詩才,又在背面賦詩一首:“麻姑肉麻麻酥酥,和尚骨軟軟糊糊。砂鍋羊腿燉半夜,貧僧不再找尼姑?!?br />   臨別,鎖好大門,倆人一齊下手撕了對聯(lián)。
  半月后。麻木、馬列氏回來,搭眼一看,不見了對聯(lián),馬上意識到是美蔣特務(wù)搞破壞,趕快上上邊報告敵情。然后,找“眼鏡”重寫一副貼上,日夜小心守護。
  第二年過大年??h里真下了紅頭文件,強調(diào)全縣一律貼麻木家的對聯(lián)內(nèi)容。麻莊全貼了,全縣要求進步的人家也多有效仿。
  一九五三年秋天,抗美援朝戰(zhàn)爭終于結(jié)束了。馬列氏偷偷地跑了,跑到來時上岸的江邊,說來也巧,又上了那個女艄公的小船。女艄公知道她的遭遇后,很是同情,沒要她的船錢,并叫她小心壞人。
  上了岸,她跪在堤上目送好心的女艄公,邊揮手邊喊邊哭,直到小船消失在江霧彌漫處。
  她爬上北上的荒車(拉煤的火車)回到縣城,摸到表哥家快半夜了,渾身煤灰。她看表哥用異樣的目光看她。她苦笑笑說:“俺給一個好姐妹跑個小生意兒,搭荒車省錢?!薄澳愕淖笸日θ忱??”“咳!別提啦!一年前從火車上朝下跳,踩在石頭上摔斷了。好了,現(xiàn)在好了,你看看?!彼诒砀绺白哌^來,又走過去。
  她在表哥家住了半月多,天天向表哥打聽朝鮮戰(zhàn)爭的事兒,還糾纏表哥給她弄一套志愿兵衣裳,還要挎包、皮帶、膠鞋和茶缸子啥的,越全越好。
  他問她:“你要志愿軍服裝治啥?”她說:“我喜歡志愿軍衣裳,穿上威武帥氣?!北砀甾植贿^,一一隨她意。
  她換上軍裝,外扎腰帶,斜挎軍包,穿上膠鞋,英姿颯爽。然后,平展兩臂,在表哥面前正轉(zhuǎn)幾圈,倒轉(zhuǎn)幾圈,倒轉(zhuǎn)幾圈,正轉(zhuǎn)幾圈,表哥不夸她,一直轉(zhuǎn),象個捻線的砣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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