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軍排長張光成》第一章

　　“排長，我們該出發(fā)了。”志愿軍戰(zhàn)士23歲的楊有德走到站在路邊一處土堆上的中國人民志愿軍的排長，26歲的張光成的身旁。這時，志愿軍排長張光成雙手叉在他緊系著寬皮帶的腰間上，在看著側邊（北邊）不遠，不太高的褐灰色山腳下，略接近他身邊土路的一橫片微斜褐綠色的矮坡坎上，有幾間朝鮮平民的茅草房。他們房子門邊地壩生長著一兩顆不高的樹子，相挨著。而在他身邊（南側）的腳邊，就是通向朝鮮江原道的一條干硬而灰褐色的小路。而他站在路邊上，看著有些遠的位于山腳邊的土崗上，有幾座朝鮮老鄉(xiāng)已經(jīng)變黑的吊在房檐下的一些參差不齊的谷草，陳舊的土墻和開著發(fā)黃門的地壩邊上，生長著兩顆枝葉蓬勃的小樹。幾座朝鮮的低矮的房子從這里看去，相鄰其間。一條上坎的小道過了一間房子，從房子的土灰墻側邊往上的兩座房子伸去。
　　“我知道?！敝驹杠娕砰L張光成凝神地看著土崗上的第一間草房，微張了下嘴回答到。而他并沒有回身，也沒有馬上要移動一下腳，隨戰(zhàn)士小楊走到在列隊等候他的戰(zhàn)士們，還是這樣看著這一間房子。小楊當然明白，自己的排長不忍離去。因為，這一離開朝鮮江源道，就永遠也回來不了。過了會，志愿軍戰(zhàn)士小楊，還是催自己的排長：
　　“排長，戰(zhàn)士們都在等著，咱們走吧！”
　　“讓他們等一下?！币酪啦簧岬膹埮砰L說，非常堅決。然后，就側身，轉回他淳樸英勇的臉龐，一雙眼睛透露出厚道和善清晰的目光，被太陽的光線照得有點發(fā)亮的鼻翼，一竄剪得平短的黑乎乎的胡子，潤紅的時不時蠕動的嘴唇，他的堅實富有彈性胸部的淺黃色軍衣的左胸上，有一小塊半舊白色的標志：
　　中國人民志愿軍
　　一根寬皮帶緊系在他有些微鼓的肚皮上，他腳穿軍用膠鞋。看上去，人非常英武十足，成熟而睿智可親。
　　他對非常想走的23歲的戰(zhàn)士小楊說，看來他還是想最后看望對他和他的戰(zhàn)士們?nèi)缬H娘的阿媽妮，就對小楊說：
　　“走，小楊，去阿媽妮家！”
　　“是，排長。”
　　然后兩人向一條通向阿媽妮房子長在她門邊前兩顆綠色小樹下的上矮坡小道，較快地走上去。
　　此時是：1953年9月21日，抗美援朝戰(zhàn)爭結束后的兩個月后了。中國人民志愿軍排長張光成和他的志愿軍41軍234團9營8連1排奉團部的命令，就要離開朝鮮江源道有十一公里遠的上清村，從江原道乘火車，回到國內(nèi)。
　　馬上要走了，就要走了。哎，兩年前，就是1951年5月，自己和志愿軍41軍二營五連的戰(zhàn)士，從吉林吉安過河到朝鮮。到了，就和我們連長向玉田，戰(zhàn)士們打了很多次仗。有好多次呢？嗯，好像有在朝鮮春川的那次，我們差點被美軍滅掉。還有一些，好像還有漢江阻擊戰(zhàn)，還有一次偵察，還有就記不得了。哎！我們志愿軍八連一排，老戰(zhàn)士都已經(jīng)死得只剩四五個了。其他的都是一次次后來增加的戰(zhàn)士，他們都是后來補上的，已經(jīng)補了六七次了；不然，就沒法打下去了。有許多的戰(zhàn)士都犧牲了，重傷了，也不斷地又來新戰(zhàn)士，又慢慢地傷亡。
　　想到這里，中國志愿軍排長張光成他還記得一些，可也對一些記不起來。剛入朝時，每一個志愿軍戰(zhàn)士和指揮官，是那樣情緒高漲。為了保家衛(wèi)國，朝鮮人民，堅韌英勇地和美國侵略者，還有聯(lián)合國軍戰(zhàn)斗。他們中有的人已經(jīng)犧牲了，不在了；到現(xiàn)在，能看見的和在他身邊的，就是馬上要回到到國內(nèi)的這些戰(zhàn)士了。老戰(zhàn)士就剩下二班長宋玉光，25歲，老戰(zhàn)士成波，胡文志，傅榮兵，趙江等；還有他的連長，28歲的志愿軍連長向玉田，歷次戰(zhàn)斗都過來了，而在朝鮮金城反擊戰(zhàn)中，為了掩護戰(zhàn)士，自己沖到了最前面，被敵人的多顆子彈擊中小肚皮，腸子都流出來了，當場就死了。他28歲，來自山東德州……
　　張排長一邊走，心里就更加得哀傷，沉重。他覺得自己和一些戰(zhàn)士馬上就要離開這里了；在這里生活和戰(zhàn)斗的兩年，就像是恍惚的日子，在時而三四天，或者十多天的戰(zhàn)斗里度過。時而有五六天不等的日子，一種沒有戰(zhàn)事的日子過去。志愿軍還幫助山區(qū)里的朝鮮老鄉(xiāng)干活，種地等。而這些事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使他感到溫情和朝鮮老鄉(xiāng)對中國志愿軍的熱愛或無私的支持。而這些和這一切，隨著志愿軍的陸續(xù)回國，已經(jīng)被中斷了。就像是一件美好的事和生活，被忽然而至的事，生生地分開了一樣?，F(xiàn)在就要奉命回國了，他覺得自己行將離去了，可那些戰(zhàn)死的很好的戰(zhàn)士和指揮官再也回不去了，他們永存在朝鮮這一片血火相溶后的優(yōu)雅寧靜的土地……
　　在這里，他們還得到了朝鮮人民的無私的支援。張排長就想跟阿媽妮告別。他知道，阿媽妮是多麼舍不得他和他的戰(zhàn)士們走?？伞?br /> 　　這時，將近黃昏的朝鮮山野雖然是秋日了，可還是略帶有夏日的晴明炎熱的氛圍。在小路邊，有兩三道相疊的土堆，生長著一片綠色帶些黃的淺淺的野草；在遠處就是有些低的連綿起伏的土灰色的山。在這誘人蔥蘢的野草叢里，相雜著一些野花：紅色的，烏藍色的。都散漫在前面不遠的路邊低低的土堆（土坎）上?？瓷先?，非常的誘人令人愉悅！這時，落日的太陽那淡金黃色的光輝，從耀眼而淡白色云片較少的蔚藍色的天空，溫情地照下來，灑在朝鮮九月下旬后的美麗的山野里；也照在阿媽妮陳舊發(fā)黑有些草參差地吊在低矮房檐草房上和門邊的灰色有小疙瘩般的地壩邊上。
　　“阿媽妮！”張排長和小楊走進了房里，喊了一聲。這時，在灶房里做飯的60歲的，背有些陀，頭發(fā)有些白，臉上有皺紋；看上去，有些蒼老的朝鮮老大娘阿媽妮，就走了出來。她看到：張排長頭戴淺黃色的軍帽，一張非常俊逸誠摯的臉；目光明亮含有機智仁厚的眼光，在左胸上，有一道小方塊的白色標志：中國人民志愿軍。腰間緊系一根寬皮帶，他站在門邊。他腰間緊系著寬皮帶的帶扣環(huán)，被背后的黃亮的光線，晃映得略有些亮。還有隨著他舉動，使他緊系在淺黃色軍衣微鼓的肚皮正中的皮帶帶扣，也閃亮一下。
　　“志愿軍同志！”匆匆出來的阿媽妮也熱情招呼。
　　張排長和他的戰(zhàn)士，多次在這個叫上清村的朝鮮江原道的小山村生活和戰(zhàn)斗過；也受到了村民的無私援助，我們將在以后的章節(jié)里再寫。不只是他，還有一些志愿軍戰(zhàn)士把阿媽妮當著自己的母親一樣。要走了，張排長心里舍不得，他真得不想離開阿媽妮！他看著阿媽妮，覺得難也開口；馬上要走了，回到國內(nèi)了?？吹綇埮砰L想說，嘴唇蠕動幾下，就略低頭。又看到張排長幾次抬起右手在方正的鼻翼上心不在焉地擦了一下；又把放下的手放在他腰間的寬皮帶上，摸了摸。敏感的阿媽妮知道，張排長和他的志愿軍戰(zhàn)士們，終于要走了。因為，抗美援朝已經(jīng)結束了兩個月了。據(jù)說，有些志愿軍都陸續(xù)回國了。當然，他們也要回國了。也是時候了，阿媽妮立刻感到心里空空的，仿佛志愿軍這一走，自己的心也抽走了似的。他們是好人，她想到：可惜要走了。她還是希望張排長和他的戰(zhàn)士留下來，不走，或者再呆一會，也好呀！盡管，她覺得這事不可能了，可她還是十分想看見志愿軍，真希望他們不走。她看到張排長默默無語略低的臉，阿媽妮還是忍不住問：
　　“真的要走，是嗎？”
　　張排長心情難受地點點頭。他以為阿媽妮還要說什么，就略抬起他臉看著阿媽妮。結果阿媽妮沒有說話。張排長就呆呆地看著，心里在翻動?？吹搅税屇莘浅５牧駸o主，又十分的無奈，幾乎就呆在那里。
　　張排長知道，阿媽妮最心疼志愿軍每一個戰(zhàn)士。冬天，為睡著在地鋪上的志愿軍，燒爐子，半夜起來為志愿軍戰(zhàn)士蓋好被他們蹬離他們自己胸部的鋪蓋。對張排長更心疼。有一次，張排長發(fā)燒，阿媽妮一個晚上，都用擰干水的布，一次又一次放在張排長又紅又燙的飽滿的額頭上，一夜沒有睡。她已經(jīng)把張排長看著是自己兒子。我們將在以后的章節(jié)里再寫。
　　阿媽妮還是說：“你們就不能多呆一下?！?br /> 　　“媽媽，”張排長有些哽咽，他感到喉嚨打不開，嗓子發(fā)硬。他的感激而淳樸凝神的眼光，看著阿媽妮。他的被臉擋住些微暗的脖子上喉結，上下動了動。好像在有些失力地吞口水似的。過一小會，張排長才不得不說：“我們接到了團部的命令，馬上就到江原道剩火車，回國了?！睆埮砰L同樣把阿瑪尼看著是自己媽。
　　“那你們什么時候又到朝鮮來？”阿媽妮問，她覺得現(xiàn)在要挽留志愿軍是不行了，只有以后看能不能看到他們了。
　　張排長深沉地知道：阿媽妮希望以后能見到志愿軍，他覺得恐怕很難了，這不是在國內(nèi)。可他還是要表示說：
　　“媽媽，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要帶著戰(zhàn)友們到朝鮮來看你。”
　　“嗯?！?br /> 　　小楊本想要催自己的排長，看到自己排長還站著，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不過，過了三到五分鐘，張排長才不得不又說；因為戰(zhàn)士們已經(jīng)集合好，等著他和阿媽妮告完別回來，然后他們一起就離開這里（朝鮮江原道上清村）。
　　“媽媽，我走了?！睆埮砰L聲音更加哽咽。
　　“嗯?！卑屇萦X得自己不能這樣影響志愿軍的行動，就嗯了聲，但是她一直瞅著張排長英勇俊逸的臉。
　　張排長就立刻對著阿媽妮敬了一個軍禮，持續(xù)了近一分鐘，過了會，就轉身走。他知道阿媽妮舍不得包括他再內(nèi)的志愿軍離開，可這樣……
　　當張排長走了，阿媽妮還牢牢地浸沉在強烈離別情緒中。過了很久，她才回過神來；就立刻走出門，向房子后的山上跑去。她知道在山頂能看見離去的志愿軍，至少她可以看見或多看一會志愿軍。她跑到山上，站在那里看到：不遠處的山下小路上，正向前面緩步走著的；頭戴黃色的軍帽背上斜背打到左肩上的步槍，緊系著皮帶的威武腰身的志愿軍排長張光成和他的一排戰(zhàn)士。阿媽妮知道：志愿軍排長張光成和他的戰(zhàn)士們再往前走五六鐘，就是一座小山，過去就看不見了。
　　阿媽妮揪心地看著，就像看著自己兒子遠去異國他鄉(xiāng)了一樣?？吹皆谏较逻h遠的小路上，還在往前面緩步走著的張排長和戰(zhàn)士的英武堅韌的背影，一直到從一土坡灰色的斜斜山腳旁的小路上走過去就再也看不見了。
　　阿媽妮還是看著，盡管志愿軍不見了；她還是仿佛感到：張排長和戰(zhàn)士要回來似的……
　　張光成排長也不時回過頭，他以為阿媽妮會在門口的地壩上，看著他們離開；可都沒有看到，心里更覺得難受。他感到阿瑪尼是那樣希望他們留下，沒有看到阿媽妮，張排長感到這可能讓阿媽妮一時無可接受志愿軍離開的現(xiàn)實。而……想到這里，張排長感到難過感動。他感到自己離開的是自己的媽媽,眼里忍不住流淚了……
　　到了朝鮮江原道火車站，他們這個團上了悶罐車。車站上，也非常簡陋，進門就一條站臺，一節(jié)節(jié)的灰土色車廂，已經(jīng)早也停在那里了。好像是運貨物到別的地方的感覺。車站的有些爛的長長的站臺上，沒有朝鮮老鄉(xiāng)，一片冷清。就跟石廟差不多。這時，車站上，漸漸開始熱鬧起來。都是些戴著黃色軍帽，左胸上配有一小塊白色的標記：中國人民志愿軍，他們腰系一根寬皮帶，背上背著疊好的鋪蓋卷，還有斜挨著鋪蓋卷打到他們英氣軍帽的后腦勺過來些的左肩上的步槍。他們都一排排地站在一起，臉上興奮，心里躁動。打了三年多的仗了，終于把美軍打敗了?，F(xiàn)在，朝鮮人民終于過上安寧幸福的日子了。而在三年間，在抗美援朝的戰(zhàn)爭里，他們都堅韌地過來了；同時，和自己一起從國內(nèi)來的戰(zhàn)友，大部分早也戰(zhàn)死或者還有更多在最后一場戰(zhàn)斗，還是犧牲的戰(zhàn)友。這種心情同樣在他們的心里，盡管他們還是帶著勝利喜悅。
　　中國人民志愿軍有很多的戰(zhàn)事。如果不把他們的戰(zhàn)事用現(xiàn)實主義小說寫出來，是更大的缺憾。請明年底關注，用了三年時間寫的志愿軍小說《張昌?！?。小說將以黃繼光，孫占元，劉鳳勇，譚秉云，張明甫，曹玉海薛志高，王合良尚衍發(fā)，鄭定富，易平學，韓發(fā)成，等為原形。
　　還有專題描寫朝鮮人民軍和志愿軍一起打擊美軍的小說《在朝鮮的日子》，在明年發(fā)出。
　　然后，志愿軍就都陸續(xù)上車了。他們一個個右手抓住土灰色車門，身子一用力，就上了還有一股霉味的車廂。而車廂里還有先上的志愿軍戰(zhàn)士有的站在門邊，就彎下腰伸出手，把站在車廂下一些戰(zhàn)友伸上來的手，抓住使勁往上一拉，自己的戰(zhàn)友就上了車廂等等。
　　“排長，快上來！”戰(zhàn)士小楊對自己排長喊了一聲。他看到從大家上車一開始，張排長一直站在下面，沒有一點興奮，好像他是一個沒有參加戰(zhàn)爭的人似的。
　　這時，金黃色落日的光線照在自己跟前的車廂上，和在車廂里，在聊天嘈雜擁有戰(zhàn)士們的車廂里。感覺：里面非常的熱鬧，好像在開茶話會似的。
　　“排長，快上來嘛，車要開了?！毙⒂趾?，他看到自己排長似乎并不急，就催他。張排長才只好轉過身，他知道，這一上車，就再也沒有機會來朝鮮了。而那些經(jīng)歷的戰(zhàn)斗，隨著他們離去，就永遠的隱去了，還有朝鮮阿媽妮和那里的老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