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A

　　大伙兒逐漸散開了。
　　周唐示意華生他們幾個跟自己走，然后把他們帶到了沙包的房間里。
　　“這個地方歸我們了！全是我們的了！”周唐說，“我們要制定這里的新秩序。秩序，秩序，首先就是秩序，制定詳盡的制度，許多條制度，涵蓋方方面面，每件事都要有規(guī)章制度，要用制度去管理人，這是這里最缺少的東西。你看到剛才開會的時候了嗎？竟然有人在下面私自聊天——什么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到了需要鼓掌的時候竟然沒有人鼓掌，我看得一清二楚的，你們不覺得這太離譜了嗎？這是對開會者最大的不尊重！怎么能這樣！必須要制定詳細的規(guī)則，每個人都必須要遵守，誰要是違反了這些規(guī)定，他就得付出代價！你們以為我拿的這根球棒是沒用的嗎？不，這根球棒將是執(zhí)法者的刑具，我會用這根球棒把那些違反者打得皮開肉綻！”周唐舉起球棒揮舞了一下，然后又把球棒放在了腿上，“當然這句話可不要傳出去，就咱們幾個知道就行了。然后我們還要精細地安排勞作的時間，在規(guī)定的時間做規(guī)定的事情，每天都要抽出時間來整理咱們這里，打掃衛(wèi)生啊，粉刷墻壁啊，要用辛勤的勞作來改變這里的環(huán)境?！?br /> 　　“你有計劃了嗎？”華生問。
　　“暫時還沒有成熟的計劃，不過，”周唐說，“第一步，咱們要先把門牌號換掉……”
　　“可是這里是有門牌號的，”煙灰說，“好好的為什么要更換呢？”
　　“你當然不懂，你以為那只是一個門牌號嗎？不，那是一個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就像制服上的編號，那件制服算什么？編號才是最關(guān)鍵的，如果沒有這個編號，那件制服就是擺設(shè)，沒有任何價值和意義的擺設(shè)！就像一件衣服上的裝飾。用相同的布料制成的不同衣服，靠什么去確定衣服的價值呢？當然是依靠上面的裝飾品！門牌號就是衣服上的飾品，來確定人物的身份的，比如說我這間屋子，就必須是一號……
　　“可是這間屋子是在中間的位置，416號房，怎么能改成一號呢？這讓其他房間怎么來排號？”煙灰有點疑惑地問。
　　“吱——”小釘忽然學了一聲警笛。
　　“我是這里的層主，最高管理者，當然必須住在一號，401號，NO.1號，不管是什么吧，但是必須是最開頭的號碼，這樣才能顯出我地位的尊貴，才能讓大家認可我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我才能夠完全按照理想的方式來改造這里。即使這間屋子是在中間的位置，也必須以一號來命名。如果不從頭改變，怎么能把這里變成完全屬于我們的世界呢？不但是門牌號，還要給所有人一個編號，一個獨一無二的編號，獵手一號，獵手二號，建筑工三號，諸如此類的，制作不同工種所穿的制服，每一個工種都要有特別的制服樣式，就像古代的皇帝做的那樣，給每個人一個合理的位置，讓所有的事情都有專門的人來負責。不過不同的是，我們這里的人是不分高低貴賤的！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各盡其職。最偉大的地方，最偉大的創(chuàng)舉，遠遠超過歷史上那些最偉大的皇帝！”
　　“我覺得咱們還是先別說那么遠的事情吧。”華生說，“眼下最要緊的，我們得知道我們是在一個什么地方，我到這里兩三天了——我不確定是幾天，這里總是霧蒙蒙的不見天日，可是我完全不知道我被帶到了什么地方，咱們總得把這個搞清楚吧？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這里的負責人問個清楚，再想辦法申訴，證明自己的清白，好盡快離開這里。”華生扭頭對麻雀說，“對不起，我還是想回去，不過我盡量想辦法帶你一起回去?！甭槿肝⑿χc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華生又扭過來對周唐說，“但是，周唐，哦，不，層主，聽你的想法，好像有長期留下來的意思，難道你準備下半生就在這里度過嗎？”
　　“你知道自己在哪兒嗎？”周唐問，華生搖了搖頭，然后周唐又問其他幾個，“你知道咱們在哪兒嗎？有人知道嗎？看，壓根就沒人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更沒有人見過這里的管理者，即使咱們要在這里等判決下來，咱們也不得不在這里等很長時間，十天半個月，一年十年，甚至是下半輩子，不過這地方不錯，好極了，非常棒，我喜歡這里！”
　　“確實還不錯?！甭槿缚戳巳A生一眼，“尤其是現(xiàn)在?！?br /> 　　“看，華太太都贊成我的看法，而且，最起碼我現(xiàn)在做頭領(lǐng)了，我可以主持會議了，你是知道的，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自己主持會議，我真的不舍得離開這個讓我美夢成真的地方?！敝芴坪芗拥卣f，他的眼睛里甚至閃爍著淚花，“我要好好干一番事業(yè)，要好好改造這里，雖然這里只是個小地方，但是我知足了，非常知足?！?br /> 　　“好了好了，先就這樣吧，先按照他說的辦，我可得去打老鼠了，我得想辦法給大伙兒搞點肉，最近老鼠可是越來越少了，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吃完的?！鄙嘲f。
　　“你制定一個方案出來?！敝芴普f。
　　“什么方案？”
　　“就是打老鼠的方案啊，你的計劃，需要的人員，執(zhí)行步驟，存在問題，改進意見，備注，諸如此類的，報給到我這里?！?br /> 　　“這玩意兒是做什么的？我打個老鼠還要什么方案啊？”沙包問。
　　“什么事都要有個計劃，有個安排，怎么能盲目做事呢？華生，你抽空找個文件柜，建個文件檔案室，所有的文件都要在你這里存檔備案。咱們需要一個文件柜，真是的，千頭萬緒，百廢待興，什么都沒有，什么都得重新準備。華生，你想辦法找個木匠，還有，得弄個印章?！?br /> 　　“印章？這里還用得著印章嗎？”華生很好奇地問。
　　“當然需要，你能確保這里只有這一棟樓嗎？你敢確定這里只有咱們嗎？肯定不會，我敢打賭這里一定不止十棟樓，每個樓里都會住著一幫跟咱們一模一樣的人，如果這里真的有管理者——我是說如果，當他們看到咱們這里管理的井井有條的時候，沒準會向其他樓層推薦咱們，把咱們當成榜樣，那么說不定會有其他樓層的人來這里參觀學習。一旦有其他樓棟的來咱們這里參觀，沒有個印章能行嗎？我們要把這里建成一個樣板，一個典范，一個可以被千萬人敬仰被無數(shù)人紀念的經(jīng)典，多么振奮人心?。∧阆胂?，當其他樓層的人來參觀的時候，看到咱們這里規(guī)范的管理制度，看到豐富詳實的資料，所有人所有事都安排得有條不紊，所有的文件上都蓋著正式的印章，表明咱們工作是如此細致而又如此正規(guī)，那將是多么振奮人心，多么讓人欣羨的一件事??！你說，怎么能沒有印章呢？”
　　“這里沒見過其他樓層的人，也沒見過其他樓?！鄙嘲f，“我在這里呆了一段時間了，壓根就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br /> 　　“嗨嗨，你敢確定這里沒有其他人嗎？你在這里做過調(diào)查嗎？你不敢確定沒有，那么也就意味著可能有，只要可能有其他人，那么一枚印章就是完全必要的，即使沒有其他人，也總是會有用的，比如說刻一枚章，上面刻上 ‘模范’兩個字，或者其他的吧，違規(guī)者啊，犯禁者啊，逃稅者啊，蓋到他們的額頭上，這樣就一目了然了，大家一看就知道，這個人犯了什么錯，我小時候就聽說有人被大家在額頭上刻上了‘叛徒’兩個字，一輩子都抹不掉，就像以前的刑罰，一種叫黥面的刑罰，很有效的，很多人物，比如說武松啊，宋江啊，臉上都曾經(jīng)刺過字呢！當然他們都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我小時候還曾經(jīng)要求過我的父母給我臉上也刺上字呢，我覺得這是一件很酷的事兒，不過還好父母沒有像我那樣傻呆呆的，沒有答應我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當然咱們不能在大家臉上刺字，咱們不能那么干，不過蓋上的印章總還是可以的吧？”
　　“好吧，你說了算，”華生說，“不過，不能忘了得救的事兒，永遠不要忘了得救的事兒。我一直在琢磨這件事呢，剛來的時候就在想，剛剛你開會的時候還在想，現(xiàn)在還在想，我只要一想到家里那張舒服的大床，就巴不得馬上回去！”
　　“是啊，我也想回去，”周唐說，“睡一晚地板讓我的腰都快斷了，還有熱氣騰騰的洗澡水，可口美味的飯菜，牛肉湯，想想就流口水，我可是被人從宴會上給送過來的，還好我剛剛吃了一頓美味，要不還真覺得有點冤枉呢！唉，那味道真讓人難忘！”
　　“是——，我的大層主，”麻雀故意拉長聲音說，“還是先想想眼下吃什么吧。”
　　“對對，沙包，你比我大是吧？我喊你沙包哥，”周唐說，“沙包大哥，你帶人去吧，我也跟著一起去，沒準我能給你們提供什么幫助呢！先別管計劃的事兒了，回來還可以補，都可以重新補出來?！?br /> 　　“還有件事，”沙包說，“這里每天晚上都會有人經(jīng)營，買賣日用品什么的，他們會繳納一些管理費，這也是這里維護日常開支必須的費用，也是購買生活必需品或者上下打點所必需的費用，如果我負責抓老鼠的話，這件事誰來負責？”
　　“煙灰，你去收吧，拿著這根球棒，”周唐把球棒捧到煙灰面前，煙灰接過來拎在手里，周唐有點生氣，“你必須保持對這根球棒的足夠尊重，這是權(quán)威的象征，你怎么可以這樣隨隨便便地拿著？你必須把球棒捧起來，就像是抱著一個嬰兒，不，比那更珍貴，你要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這根球棒有一種敬意！明白嗎！”
　　于是煙灰把球棒捧著，但是周唐還是不夠滿意，他做了個示范，又指導煙灰擺好姿勢，讓他練習了幾次，才擺了擺手說：“暫時先這樣吧，但是還沒有達到完美的地步，我總會訓練你做好這件事的，不過現(xiàn)在顧不上了——這里什么都不對勁兒，不順眼！你去吧，我們要去抓老鼠?！?br /> 　　“咱們也去抓老鼠吧，我還沒見過呢?！甭槿篙p輕晃了晃華生的胳臂，小聲說。
　　“行，去吧！”周唐說，于是幾個人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