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東子（五）

　　都說部隊生活單調(diào)枯燥，但東子覺得并非如此，也許是家里的生活本來就沒有什么豐富的內(nèi)容吧。小時候除了彈琉琉，就是打麻雀，也沒有什么文化娛樂，這反而更襯托出部隊日子的快樂和有趣。雖然有著嚴格的紀律約束，但快樂還是大于苦悶的，也許東子就應該是軍營的一棵苗。周日晚上，部隊例行地改善伙食、看電影，這個周日全連吃餃子。炊事班準備好了面和餡，每個班一盆面一盆餡自己組織包。包餃子對于北方人來說不是難事，基本人人都會一點的，但作為在家還是孩子們的新兵蛋子來說，可能就是看得多、吃得多、干得少了。對于南方的新兵蛋子那更是搟面仗吹火——一竅不通了。黃林和光明領(lǐng)回來了面和餡，往課桌上一放說：“班長，弄回來了，怎么包？先包完先煮，咱得快點?！睎|子瞧了瞧，根本不是什么面盆，就是我們平常用的洗臉洗腳盆。班長詢問到：“誰包過餃子？”東子和黃林舉起了手，光明舉了手又慢慢放下了。班長問：“光明，你怎么個意思？”光明說：“班長，俺包過餃子，可一下鍋就全破了?！卑嚅L不在乎地說：“沒事，破了就當面湯喝，總比沒看過包餃子的強，包！”接著又說：“李宇、強生，你們倆去找?guī)讉€瓶子來，再到炊事班找個蒜盤子來。”東子不解地問：“包餃子用酒瓶子做什么？”班長說：“咱不是沒有搟面仗嗎，用瓶子解決問題。”東子半信半疑地點著頭。不一會兒，李宇、強生不知從哪找來了四個瓶子，強生懷里還抱著個算盤。班長問到：“你拿算盤做什么？數(shù)餃子還是算賬？”強生不解地問：“班長，不是你讓我找的算盤嗎？”班長抓了一把面抹在強生的臉上說：“你個缺心眼兒的家伙，我讓你拿裝大蒜的蒜盤子，不是算賬用的算盤?！睆娚鷰е朊婺樀陌酌嬉晦D(zhuǎn)身又跑下了樓。
　　班長揉面、揪面，東子、黃林和另一個東北籍戰(zhàn)友搟面皮，其他的幾個人在略知道一點包餃子門道的戰(zhàn)友指導下開始包餃子。雖然工具不應手，可大家干起來都有模有樣。在一邊看熱鬧的李宇眼饞手熱的，實在經(jīng)不住誘惑，他也拿起一張餃子皮鼓搗起來，可包了半天，怎么也不象是餃子樣，到象是四川的“佛手”?？粗钣畹摹皡?zhàn)”，強生也憋不住了，找來一只鉛筆開始搟起了餃子皮，象搟餅一樣，整了半天一張又大又薄的餃子皮總算完成了。班長皺了下眉頭：“你以為餃子皮是烙餅嗎？那要是中間厚四邊薄的，象你這樣的餃子皮，別說放上餡，就是不放餡扔鍋里也得煮飛了?！边@頓餃子全班包了足足兩個多小時，在完成的那一刻，除了班長，大家?guī)缀醵汲闪恕懊嫒恕薄讉€戰(zhàn)友每人抱著一塊擺滿餃子的木板，端著浩浩蕩蕩向炊事班進發(fā)。看著“撲通撲通”下鍋的餃子，被滾開的水煮得上下翻滾時，大家不約而同地產(chǎn)生了一種成就感，也不約而同地圍在鍋邊，咽著口水看著鍋。
　　哨聲又響了起來，是集合看電影的哨聲。隊伍在值班員的帶領(lǐng)下，喊著“一二三四”的口號，唱著《打靶歸來》的軍歌，開赴了俱樂部。按順序進入俱樂部剛一落座，歌聲就響了起來?！袄琛边@一軍隊特有的娛樂形式，在集會前是必不可少的，此起彼伏的喊聲、歌聲連成了一片，馬上就要把房蓋拱翻一樣?！耙贿B來一個！一連來一個！快快?！彼倪B的值班員煽動著自己手下的士兵向一連叫陣。一連的指揮員當仁不讓，來個絕地反擊，他站在椅子上，伸長了脖子，張牙舞爪地揮動著雙臂，和自己的兵也在進行著互動：“革命歌曲大家唱！”下面的士兵跟著咸：“我們唱完他們唱！”“該誰唱了？”指揮員扯著嗓子問大家，戰(zhàn)友們心領(lǐng)神會：“四連來一個！四連來一個！時間寶貴，不唱不對?！苯又且煌ǖ恼坡暫推鸷迓暋Ｋ倪B的值班員一甩頭示意大家靜一靜：“來一個就來一個，讓他們看看咱四連的風采?！蟮断蚬碜觽兊念^上砍去’預備——唱！”隨著值班員用力有節(jié)湊的指揮，士兵們喊破喉嚨地賣力氣唱著，整個拉歌被推向了高潮。
　　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漸漸接近了尾聲，昔日的新兵蛋子已經(jīng)脫胎換骨成了一名響當當?shù)能娙肆恕＝?jīng)過幾次的身體檢查、政治審查、軍事考核，東子終于盼來了配戴領(lǐng)章、帽徽的這一莊嚴的時刻。這天中午，班長領(lǐng)來了十二副嶄新的紅領(lǐng)章和紅五星，一一發(fā)放到戰(zhàn)友們的手中?？粗@鮮紅的領(lǐng)章，閃光的五角星，東子的心激動不已。雖然以后他還將穿過各式各樣的軍裝，配戴過各種各樣的肩章，但這“三塊紅”卻是他終生難忘的記憶。
　　大家都從軍用前送包里找出一套嶄新的軍裝，在班長的幫助下，細心地把領(lǐng)章縫到領(lǐng)子上，把紅五星端端正正地釘在帽子的正中央。穿上帶著三塊紅的軍裝，大家相互打量著，挺挺胸膛，晃晃腦袋，人一下子變得精神了，就在這一瞬間，這些新兵蛋子的肩上好象壓上了重重的責任。哨聲一響，大家排著整齊的隊伍走向大教室，臉上忽然沒有了往日調(diào)皮和嬉戲的神情，整個人都盛滿了嚴肅。連長站在講臺的右前方，講臺正中豎立著一桿鮮艷的“八一”軍旗，隨著值班員一聲“立正！”的口令，連長鏗鏘有力地說到：“同志們，從今天這一刻起，你們就成為一名真正的解放軍戰(zhàn)士了，你們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你們已經(jīng)完成了從老百姓向軍人的轉(zhuǎn)變。鮮艷的紅領(lǐng)章、紅帽徽已經(jīng)配戴在你們的身上，保家衛(wèi)國的責任也擔在你們的肩頭，你們應當為你們今天的時刻感到驕傲和自豪，祝賀你們真正成為人民軍隊的一員，也祝愿你們能為祖國的安寧站好每一班崗，祖國和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边B長講完話，值班員一聲口令：“敬禮！”戰(zhàn)友們齊整整舉起右手敬上一個標準的軍禮，向莊嚴的軍旗送上一份血與肉的承諾。
　　新兵連結(jié)束的前一天，以班為單位放假到市區(qū)旅游。班長帶著全班的新兵蛋子一路坐著公汽向市中心進發(fā)。這是入伍三個月來大家第一次離開駐地，第一次從“農(nóng)村”走向城市。東子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北方最漂亮的海濱城市。高樓、輕軌、碼頭、客輪，廣場連著浴場，海面擁著街面，整個城市就是一幅海市蜃樓的美景。來到沿海不得不吃一下當?shù)氐暮Ｎ?，班長帶著全班走進了一家最大的海味飯店，要了滿滿一桌子的海鮮?？粗蠖鄶?shù)都叫不上來名字的菜，大家不敢下手，也不知如何下手。班長給大家每人一只螃蟹，李宇說道：“班長，這個螃蟹在家我吃過，但這么大的沒見過。”班長說：“這個是海蟹，味鮮著呢，大家要一點點吃，品味。”李宇掰了一只蟹腿，“咔嚓”就是一口，東子在下面踹了他一腳：“小心吃了橫著走?！庇稚蟻硪槐P肉呼呼的不知是啥東西的菜，黃林盯了半天說：“班長，這里咋還上田螺呢？俺家鄉(xiāng)水稻地里多的是呀，這個不中?！卑嚅L瞧著他說：“這是海螺，和家里的兩回事，很有營養(yǎng)的。”黃林試著舔了一下，覺得不錯就使勁咬了一大口，“呀！”的一聲叫隨口吐了出來，“班長，這里咋還有沙子呢？”黃林邊吐邊說，班長關(guān)切都問：“硌到牙沒有，這東西長在海床上，當然有沙子了，所以吃的時候一定要小心的。”服務員又端上來一盤各種顏色都有的小塊菜，東子說：“班長，這還贈果盤呀？”班長用筷子敲了下東子的頭：“別缺心眼，這叫海雜瓣，是各種小海鮮匯到一起的，不懂別亂叫?！睎|子伸了下舌頭，低頭就吃。
　　一趟出行，大家玩得特開心，吃得特高興，但心里還是覺得戀戀不舍的。戰(zhàn)友們除了相互照像留念，更多的是和班長合影。三個月來，班長象大哥哥一樣兄長般的關(guān)懷和閻王般的嚴格管理，戰(zhàn)友們終于明白了班長的良苦用心。有的戰(zhàn)友拉著班長的手說：“班長，我們還能看到你嗎？”班長安慰著：“戰(zhàn)友們，我對你們要求是有些嚴，有時候還打你們，現(xiàn)在我可以說聲對不起了?？吹侥銈兌汲蔀橐幻细竦能娙肆?，我替你們高興，也替我自己高興。再過半年多我可能就要脫下軍裝，告別軍營了，我希望你們能一代一代把軍隊的好傳統(tǒng)傳下去，帶出一批又一批的好兵來。”大家的眼眶有些潮濕。強生拉著班長的手說：“班長，我也要向你一樣，當班長，帶新兵，老子就不信帶不出象班長這樣的好兵。”說完，激動地看著班長，班長盯著強生，突然冒出一句：“你個新兵蛋子，還想帶我這老兵油子？尾巴長在腦袋上你反了？”一句話，逗得大家破涕為笑。這笑聲深深融入了戰(zhàn)友兄弟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