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地(六)
作品名稱:《桃花地》 作者:桃園三少 發(fā)布時間:2014-07-31 17:05:57 字數(shù):3032
入夜,淡黃的娥眉月爬上樹梢時,王滿倉背著一個小包袱,領(lǐng)著孫家村的維持會副會長律榮才,扶著律老先生,一路上顫顫驚驚來到了杜郭莊。
律老先生給王老漢仔細清了清傷口,敷上了祖?zhèn)鞯臉寕?,重新包扎好,轉(zhuǎn)身對蔡縣委說:“你放心,這老鄉(xiāng)造化大,只是失血過多,但沒傷著骨頭,養(yǎng)兩個月就能好??茨隳樕系拇罂谧?,我也給你敷上藥吧,你這傷十天半月就好?!彼痔统隽硪环N草藥,敷在蔡縣委臉上的傷口上。
律榮才,一個長臉漢子,對蔡縣委說:“蔡書記,你放心,我爹說好,就準好,其實這樣的外傷,我在家里也治過不少,咱們的人傷了,你就告訴我,我大大小小也算個大夫。”他扭頭對爹說:“爹,你去西屋歇會兒吧,我和縣上的同志說幾句話?!?br />
律老先生答應(yīng)著,和王滿倉出了屋,他知道兒子在為八路軍做著秘密工作。
律榮才說:“這次敵大掃蕩過后就沒有走,又是修炮樓,又是筑雕堡,村村挖起村界溝,又開始發(fā)放良民證,建起偽大鄉(xiāng),我這一路走來,村村都有了崗樓,五、六里就有一個,要不是我有維持會長的身份,根本走不到這里來?!?br />
老蔡不由地吁了一口氣。
律榮才看了一眼老蔡身旁的年青人說:“這位同志是你的警衛(wèi)員吧,你可得保護好咱們的縣委領(lǐng)導(dǎo)呀。”
任克儉點了點頭。
老蔡笑著說:“我沒帶著警衛(wèi)員,我給你介紹一下吧,他可不是警衛(wèi)員,別看他年青,他是咱縣新任縣長任克儉同志,掌握著全縣的生殺大權(quán)呢?!?br />
律榮才忙從炕上坐起來,去握任克儉的手,他瞪大眼睛說:“原來你就是任縣長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任克儉說:“律同志,別這樣說,我還年輕,在抗日工作上還要仰仗你們這些經(jīng)驗豐富的同志給我撐腰做主呢。”
律榮才說:“一定,一定。只要是打鬼子的工作,我律某人決不含糊?!?br />
任克儉讓他坐到炕上,他挺直腰板,大模大樣地說:“律同志,你把群眾的想法給我們談?wù)劙??!?br />
律榮才說:“敵人在鳳凰池一帶包圍了六分區(qū)主力,但是八路軍夜里就突圍跳到了石德鐵路以南,眼下深南很平靜,但敵人就是沒走,開始修雕筑堡挖封鎖溝,深南成了敵占區(qū)。敵偽的《華北新報》大喊著說,騎兵團完全被消滅了,分區(qū)的部隊也被消滅了幾百、幾千,群眾都人心慌慌,失去了主心骨,是不是這樣啊,任縣長?”
任克儉想了想說:“具體情況,我們縣委也不了解,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一二零師大部隊仍在、縣大隊仍在,人民抗日的決心也仍然在,縣委仍在,我這個縣長也仍然活著,延安的毛主席仍在指揮著我們,敵人想消滅我們,那是癡人說夢話,妄想?!?br />
律榮才心里想,這個年青人才二十多歲,就當(dāng)縣長,說話是這么有份量,真是不簡單,忙說:“只要毛主席在,縣委在,群眾就有了主心骨,天大的事兒,再遭難的坎兒也能挺過去。但是,也有一部分人怕危險要撂挑子,不想再干工作了?!?br />
蔡縣委說:“肯定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人肯定不是真正的革命者,要對這樣的人多做些思想工作,越是艱苦的環(huán)境越能磨煉出人的思想意志來?!?br />
任克儉說:“以后我們的活動就更加困難了,還望大家齊心協(xié)力幫助縣委做好工作,眾人拾柴火焰高啊?!?br />
律榮才表示:“你縣長指到哪兒,我們就做到哪兒,咱律某不是軟胎子漢,對八路軍決無二心?!?br />
任克儉點了點頭,接著說:“要反復(fù)告訴群眾抗戰(zhàn)必勝,團結(jié)必勝的道理,不要當(dāng)漢奸,不要當(dāng)亡國奴,當(dāng)了亡國奴日子也不會好過,特別是那些偽家屬?!?br />
律榮才說:“那是,那是,有些當(dāng)偽軍的其實都是老百姓,是被抓去的,只有少數(shù)為了混口飯吃才當(dāng)了皇協(xié)軍,我相信他們大多數(shù)也是‘身在操營心在漢’,不會死心塌地當(dāng)漢奸?!?br />
任克儉想了想,把手槍拿出來,掂了掂,說:“告訴群眾不要怕,咱縣大隊手里還有這家伙呢,律同志,不是有句俗話‘不怕兔子鬧得歡,就怕秋后拉清單’,你偷偷告訴那些偽家屬,就說八路軍說了,作惡多端必自斃,多做些思想工作吧?!?br />
律榮才說:“一定,一定!這是咱份內(nèi)的事啊?!?br />
縣委老蔡插話說:“老律,你回去后在各村摸摸情況吧,有你這個維持會長的身份,行動還方便點,找找咱們的聯(lián)絡(luò)員,然后再給我們仔細匯報一下各村的情況。這事就靠你們了?!?br />
律榮才說:“行啊,我抓緊時間去聯(lián)系?!?br />
摸黑兒送走了律榮才父子倆,王滿倉一家人才知道縣上的這兩位同志就是不一般。
在杜郭莊呆了三四天,才聯(lián)系上了兩面村長,讓他們偷偷地送來了一些公糧補充給了王家。
早晨,家家升起炊煙時,村副王燿董手里攥著一把紙扇子,腳上踱著四方步,抬腿進了滿倉老漢家。
王滿倉的女人看見他走進來,忙拿起一個蒲團,笑著大聲招呼他:“他叔呀,你可是稀客,你找滿倉嗎?他上了地里,不在家,在院里坐會兒吧,我正在燒飯,你看滿屋子凈是煙,想讓你進屋,可也沒地兒呆。”
屋里,任克儉和蔡縣委聽見有人來,藏又沒處藏,躲又無處躲,任克儉拿起手槍,靜聽外面的動靜。
王燿董睜起小眼看看外間屋煙薰火燎,也沒進屋就也沒坐,站在院里說:“我是來找滿囤哥的,聽說他腿上受了傷,我來看看他。他家里鎖著門,我就尋思肯定在滿倉哥這兒,你看我說的對不對?!?br />
女人指桑罵槐地說:“對,對,都是親兄熱弟,哥哥遭了槍傷,弟弟還能不照應(yīng)照應(yīng)。這些該死的日本鬼子呀,早晚都得讓八路軍嘣了才解恨?!?br />
王燿董聽了不由撅了撅胡子,說:“唉,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咱盼著中央軍,可中央軍跑了,咱盼著八路軍,可八路軍又被打跑了,誰能給咱撐腰做陣呀?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吧。眼下咱大兒子當(dāng)著警備隊的小隊長,雖說是偽差,可是咱有人,有人當(dāng)官做事,咱就不怕,咱這份家業(yè)就有人保著,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女人說說:“對呀,對呀,是這么個理,你看你兒子王新廷在警備隊燿武揚威,人家皇軍就沒上門搶你家東西,我要是有個干兒子在警備隊,看狗日的日本人還敢來不?!?br />
王燿董被滿倉的女人一頓嗆白,不由瞪了瞪眼,然后歪頭笑著說:“我呀,還正是為這事來的,告訴你吧,你們金賢如今也在警備隊吃了糧,還有李川、張來民、張群幾個人,現(xiàn)在正在訓(xùn)練班上受訓(xùn)呢。我家新廷昨天回了趟家,讓我給金賢家捎個信兒,他們十天半月回不來,誰要是偷著跑出來,打個臭死,還得捆回去?!?br />
滿倉的女人驚訝地說:“我那侄子才十六歲,他還是個孩子呀,他叔哎,你給新廷講講情,就放他回來吧。三畝地就這么一棵苗,滿囤哥一個孤老頭兒,地里耕耩鋤耙全指望著金賢呢,眼下就到芒種,還等著割麥子呢,那可是一年的收成呢?!?br />
王燿董晃晃腦袋說:“唉,這都日本人的事,放了他,難道你去頂,誰讓他們時運不濟給抓去了呢?!?br />
女人呆呆地想要說什么,一股火苗躥出來,女人忙去添柴禾。
王燿董怕滿倉的女人纏著他說情,又沒什么油水可撈,就說:“聽說王錦標(biāo)被打死了,在家里停了靈,我得去看看?!闭f完他連想也未想去看王滿囤一眼,扭頭邁著四方步溜出了王家門。
院里人講話,屋里人全都聽見了。王老漢著急地看看任克儉,想讓他給拿個主意。
蔡縣委說:“那人說的沒錯,就是跑回來,也得被捉回去,除非參加八路軍,可八路軍又不知撤到哪里去了。”
任克儉想了想說:“不如就同意他留在警備隊當(dāng)差吧,給咱們當(dāng)個關(guān)系,偷著給咱們做些抗日工作也可以。”
蔡縣委說:“老哥呀,你看這樣行不行?”
王老漢連連搖搖頭說:“不妥,不妥呵,群眾見了我還不都背地里戳我脊梁骨兒,罵我是偽屬啊?!?br />
任克儉說:“身正不怕影子斜,畢竟金賢也是個優(yōu)秀群眾,我們以后見了面,多引導(dǎo)引導(dǎo)他就是了。群眾不明白,楚白幾句就楚白幾句吧,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等革命成功了,群眾知道你們爺倆都是我們的地下關(guān)系時,人們自然就消除了誤解?!?br />
蔡縣委說:“老哥,就先這么著吧,等形勢轉(zhuǎn)好,我們再把他帶出來?!?br />
王老漢嘆口氣,只得點點頭。
滿倉的女人見王耀董走遠了,忙把稀飯端進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