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二) 征險和刀鋒
作品名稱:泠雪長歌 作者:余陵詞客 發(fā)布時間:2014-08-01 15:04:22 字數(shù):4178
征險
幾個騎馬的武士在她們身邊坐下,接著是一種死夜的歌聲。大火在沙灘上蔓延,海水一共群飛。在這個世界中,這一刻只屬于黑夜。攢蹙的影子在火焰中跳躍,枯萎的土地被這些巫師的手環(huán)震醒。世明還沒有明白什么,就被什么東西打在了額頭。
扔著石塊的孩子,他們的信似乎也是石頭。世明抓著一把餐刀努力再砍他的牛排,幾點雨滴不能夠證明什么。幾個頭戴古怪裝飾的鳥人,接過一把長弓半跪著向遠方射去。他們古怪的儀式,是他們可以接受神的召喚:那種召喚的聲音就像一個人的頭骨碎裂。
這樣的狂歡至少要持續(xù)到凌晨,但是他們在中途都會小睡一陣。幾個老水手不停地在磨著自己的刀:看上去他們的疲倦早已深入骨髓?!拔覀円霭l(fā)了?!睂τ谧T達的指示,沒有水手膽敢不服從。“我,譚達,海盜之王?!彼^戴著一頂四角冒,手中的戰(zhàn)刀上涂著凄引的火苗。每一個水手好奇的眼睛,映襯著另一個世界的黑暗。兩個人走在廣闊的暮色中,好像走在無聲的空氣。他們互相望著不語。雪玲的神情中微微有一絲不安。這種不安是沒有道理的。但是她的心突然感到了那么恐懼?!懊慨斠粋€儀式之后,就是海盜出征的日子?!焙1I的征險多則十天半個月,若是運氣較好也許出門就可以遇到獵物?!白T達從不會失手?!?br />
寂寞的人守望寂寞的星空。雪玲悄悄走到父親身邊:我可不可以和你一塊跟去?“絕對不行,你的任務不是出海捕獵,而是坐鎮(zhèn)中央。老實說,我對于我手下的人真是一百個不放心。除了奇卡船長是我們真正的朋友,其他兩位最多算是半個朋友,他們兩個一旦有利可圖就會拋棄我們,但是至于最后那個家伙……”譚達皺了皺眉頭。
“第五辰?jīng)]有人知道他的底細,也沒有人認得他。我們的老朋友查找過他所有的資料,但是沒有一份資料可以完整地詮釋他的信息:他是哪里人?從前做過什么?他的家族?這些資料我們無一獲從。但是這個人作戰(zhàn)的確十分勇猛,遠遠在其他三位船長之上。我們是時候?qū)⑵婵ù笕酥匦挛溲b起來。他才是我們的親信?!?br />
譚達抱著酒壺,在沙灘上痛飲?!把┝?。我們必須要在島上有自己的人才行?!薄澳敲茨憔桶咽烂髁粝隆!薄安恍?!”對于某些敏感的話題譚達盡量避開?!斑@小子他之前是登云城的三號長官,而且就憑他一個小小的民兵隊就阻擋了我們一千人十五個小時。這小子是個人才?!薄澳悄愀鼞摪阉艚o我。我在島上更需要這樣兒的人。”譚雪玲用刀子割著羊肉。羊肉炙烤的五六分熟,所以每一刀下去都沁出血來。
在海島上羊肉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但是這些東西在譚達這里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案珊1I不僅使我們富裕起來,而且我們還帶動了這地區(qū)的經(jīng)濟?!弊T大笑道?!拔覀冏鰤粢膊粫氲?,我們居然還可以創(chuàng)建出這樣一個海島帝國,而且我們晚上了前人們的海盜理論,我們已經(jīng)是海的主人。我們貿(mào)易,我們搶劫,似乎并不沖突哈?!?br />
譚達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我?guī)е笆烂?,是因為我到現(xiàn)在還不了解這個人。我還不確定他是自己的人。而且他應該接受更多的實戰(zhàn)訓練,而不是躲在海島上貪圖美色?!薄拔液苡憛捘氵@樣子說話?!弊T雪玲對于父親這樣的說法十分不滿呢。
“我又沒有說錯,假如他以后不肯娶你,那么他就會去找別的女人,各種各樣的女人。但是他永遠不會結(jié)婚,因為海盜是不會結(jié)婚的,他們天生就不是定居的料。一旦景世明真的成為了海盜,我想他就一定不會再回頭了。”譚達說話之間,已經(jīng)把手中的槍擦得很亮。在槍口他特地抹了一層油。
“你喜歡他,就去多陪陪他好了。再過一個時辰,我們就該上船了?!?br />
雪玲不安地走回路邊:祝千莊一面罵著。一面酣睡。世明則坐在火圍邊靜靜調(diào)酒:他不敢喝醉,但是又不得不醉。又是一個人就是這樣的矛盾。然而又毫無辦法。他在想云仙,但是又要面對雪玲。
“假如我是為了自由,偶爾做一些欺騙也根本沒有什么。”世明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卻沒有發(fā)覺有人在他后面。“你要走了?!边@句話中聽起來有些奇怪,但是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很奇怪的。“你和我們一起去嗎?”“不,我的父親并不允許。但是你一定要答應我,在哪里看到什么好東西都要第一時間想著我。否則我會生氣,真的。”
世明拍了拍手中的彎刀:他看起來雖然還是那個文弱書生,但是他已經(jīng)是一個真正的海盜,他正要打響他人生中最輝煌的一夜篇章。都說少年是人最輝煌的時刻,因為有很多事情只有趁著年少輕狂才有膽量去嘗試。兩個人沉溺在深淵的暮色中,但是暮色又怎樣將兩個人的心分開?謊言又怎能將人性之中最真實的愛掩蓋?
與其說世明是在欺騙別人,倒不如說是在欺騙自己。一個人雖然欺騙別人很難,但是欺騙自己確實很容易的。世明想了想,嘴唇幾乎貼在她的額頭,但是他的手卻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最后他只是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頭?!拔以撟吡?。”在這樣說道。
世明被分派到鐵腕號,這艘船的大副就是個登云城人,自從他投降海島以來:受到過前所未有的禮遇。這艘船的船長叫做巴思。這個家伙據(jù)說也是個俘虜,后來投降了海盜?!霸谖覀?yōu)檎Яχ拔覀兪裁炊紱]有得到,他們還認定我們是逃兵、叛徒,甚至誣蔑。他們處心積慮要 除掉我們生怕沒有好的理由。最后我們都逃到這里來,譚達船長不僅給我們船,而且我們還有自己的商隊。媽的,再干上三年,我們就可按照海盜法律退休。我們就會到島上做商人。這工作真誘人,我們還不想就這么收手呢。”
寶藍眼睛的女孩,月光中血色之海。
這里的空氣
很悶熱,船艙里尤其。
其實在海桑格爾,每一天都是盛夏,僅僅一年會有一次寒流的侵襲冰封:那是會持續(xù)一個月左右。
鐵血刀鋒
三條巨船在海面上疾馳而過,帶著不可抗拒的死亡的速度。在天邊第一顆星辰升起之前,他們已經(jīng)遠遠離開了海桑格嚇。景世明站在船頭看著遠處驚起的水鳥,他豈非也和這水鳥一樣,飄零無所行蹤?他不知自己要走向哪里,命運就像是鞭子時時策動著你,讓你無法順從自己的心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對于命運的安排你只有接受。如果一個人死了,他就沒有了命運。
宿命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他讓你得到一切,然后在一件件讓你失去,有時你可以不相信鬼神,但是你無法不相信命運。真理并非只存在于主流的思想,即使是錯誤的學說也有其一定的正確性。出門的這三艘長船分別是喬鐸大叔的巴士天堂號,以及兩艘補給船金刀號和鐵腕號。谷軍醫(yī)負責的正是鐵腕號,金刀號暫時交給了奇卡管理?!霸缇吐犝f譚大人手下有四位船長輔佐,但是我單單沒有聽說過第五辰這個人。”
“是的,你打四大船長的名單里看不到他。那是因為你看到的是前四大船長的名單,而后四大船長就包括了第五辰。前四大船長包括:讓萊德,胖子喬鐸還有奇卡?!逼婵ㄊ莻€很平易近人的船長,因為他這么多年以來已經(jīng)鍛煉出了一副讀人之術(shù),但凡是有潛力的人他都敏銳地看出。更何況景世明是雪玲親名點下的?!澳愫脱┝崮茄绢^是怎么遇見的?我真的很難以置信,她說你是個吸血鬼?!薄笆堑摹N沂堑?。”景世明很警惕地看了看四下:“但是我從不愿對別人說起,那樣也許會引起別人的恐慌。我認為,什么時候我可以擺脫這股力量的束縛時,我就可以像一個真正的血族人那樣傲立天下。因為我知道,修煉到一定水平的血族人根本不需要以吸血的方式擊敗對方?!?br />
“不錯,你說的不錯,我也希望你能夠像你自己說的那樣去做,我看好你,但是別人卻不這么看?!逼婵ㄐζ饋頃r有些詭異,但是世明似乎已經(jīng)很習慣了。他知道,在這樣的世界中生存就像是大海中一頁無力的孤帆。任何一種力量都可以使它毀滅,一個人若是要生存他就必須學會等待,只有等待才會使一個人變得更加睿智,也只有等待才會培養(yǎng)一個人的寂寞。
世明看著欄桿邊那個家伙:第五辰就像是一個來自天河的惡魔,正窺測著這片海域。任何目標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白T達說干完這筆買賣分給我百分之三十。”“如你所愿。”第五辰有個綽號叫鐵血刀鋒。對于第五辰,就算是譚達也不得不對他客氣。因為他一個人就掌握著海桑全部股份的百分之三十,所以他們每做一筆生意都要分成給他百分之三十,這筆錢一分也不能多,一厘也不能少。他就是一個吝惜十足的人,他不僅吝惜而且貪婪。他的貪婪是任何一個船長都無法可比的。
海面上一艘漁船正出海捕魚,但是他們卻看到了這面旗幟。但是他們并沒有四處驚惶地逃竄,因為他們看到了插在戰(zhàn)艦上那面譚達的雙魚旗幟。這是譚達的徽章,只要看到這面旗子,就知道是譚達的,譚達只搶官船,對于漁民而言他反而是個朋友。因為他每次都會支付給周圍漁民不菲的價格:因為相比于政府而言,譚達不僅不收取稅款,而且還發(fā)錢。光是這一點,就有不少人愿意為他效忠。
他們穿越過這片珊瑚繁雜的海域,像一把尖刀直插進登云城,此時的登云城不僅更加繁榮而且建設的也十分迅速。但是世明看來卻是那樣的悲傷。這里曾是云仙和他共住過的地方,這里也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在這里他學會了虞地的語言,這里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那樣親切!“這里是我們統(tǒng)治的結(jié)果,我們不僅使他更加繁榮,而且興辦教育,打擊貪官。這里在我們的指導下生活的很好,我們的人絕不會腐敗,那是因為我們有一套海盜的理論,我們在海盜社會的基礎上重建了社會的信任體系?!钡沁@樣的體系終究是靠不住的,這一代人也許可以堅守,而下一代人則未必。但是世明并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因為登云城的繁榮是每一個人都有目共睹的?!拔覀兙驮谶@里休息一夜。過些日子我們就出遠洋去干上一票。”
譚達抓緊桅桿,輕輕伏在上面:他是一個水手,從來都是。他原本就屬于廣闊的海洋,沒有人可以剝奪他的權(quán)力:自由。其實我們都是水手,在這個人間漂流。倘使心在流浪,那么人又怎么不是在流浪之中呢?世明邁開步子,身后跟著兩個紅胡子海盜,對于這一點他感到不大舒服:可是自己身邊有雷泉和祝千莊,若是要把這兩個人除掉也絕非難事,但是經(jīng)驗告訴世明這是行不通的,因為譚達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不會僅僅指派兩人來跟隨他們。就算他們逃得掉這兩個人,也逃不出登云城。登云城已經(jīng)是海桑的一部分了。
“我們只知道我們有兩位領導人,一個是奧薩克譚達。另一個是他的女兒奧薩克譚雪玲?!币粋€熟人這樣說道?!拔覀冎恢浪麄兘o我們帶來了繁榮。而你們只給我們帶來了蕭條和戰(zhàn)爭,你們雖然很了不起,但是相比起奧薩克大人,這幾乎微不足道?!薄芭?,雪玲小姐是我的好朋友。你不必擔心我會給你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為現(xiàn)在我也是奧薩克大人的人?!?br />
景世明回到船艙之中反復思念著什么,他既不是想云仙,也不睡覺,痛苦,那種異常的痛苦再次席卷上來,他不僅翻了個身,卻還能笑出來。因為在某種意義上他已經(jīng)得到了滿足。還有什么比得上天下安定更使人大快人心呢?在這個時間里,他突然想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