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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大海歸來 桐花季節(jié)

作品名稱:情怨      作者:蒺藜草      發(fā)布時間:2014-10-09 21:50:37      字?jǐn)?shù):5386

  第九章 大海歸來
  一晃月月長成了大姑娘,到縣上的重點高中讀書。人生有多少事都恍如煙云,過去和現(xiàn)在,涇渭分明又交織相錯!年關(guān)將近的時候,月月考完期末試回到了家。從她進門,母親就一直在忙活,似乎總有干不完的活。月月偶爾幫母親拉平拆洗后要縫制的褥子里面。母親很少說話,安靜地做著事情?! ?br />   總結(jié)這學(xué)期學(xué)習(xí)情況,月月感覺很不理想。頭一回離開家,在外面她總是特別想家,不能集中心思學(xué)習(xí)。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想這些沒用,幫不了母親,可還是無法克制地要想起和母親一起澆水、鋤草、摘棉花的情景,那些生活的場景,比起老師在黑板上做的運算似乎要豐富有趣得多。現(xiàn)在,她再回到了這里,回到這間曾經(jīng)生活過的小屋,木床、書桌和椅子,一切如昨,又都發(fā)生了變化。一種奇怪的東西滲入了她,她還不知道這叫做什么。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又不能清醒。去外面走走吧,寒冷的空氣,生機的田野興許能啟發(fā)她的思考!故鄉(xiāng)啊故鄉(xiāng),你像一位經(jīng)歷豐富的老人,始終沉默不語,你到底在向我講述些什么呢?  
  沿著村邊的小路,月月慢慢地往前走。白露為霜的季節(jié),到了正午,草地以及莊稼枯萎的枝葉上都落著厚厚的白霜。她抬起頭向遠(yuǎn)處望去,只見白茫茫的天空下一片青翠的麥田。祖祖輩輩在這塊土地上生活,耕種著小麥、玉米、黃豆、花生等作物。莊戶人是快樂的,農(nóng)忙季節(jié)在田間從早忙到晚,冬天圍著火爐守著熱炕。人們對生活現(xiàn)狀很知足,不關(guān)心外面的世界,偶爾有年輕小伙子出去當(dāng)兵,一去就再沒有回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月月問自己,她除了教室和書本,對其余的東西都很模糊?! ?br />   天冷,月月感到手腳冰涼,她朝手上哈哈氣,把手插進上衣口袋里。母親一年四季對生活都充滿了熱情,那里面隱含著一種她至今都不能理解的東西。她停下來,回頭望望小村,村子離她漸漸遠(yuǎn)了,隱退在一片薄霧里。眼前這條路,上中學(xué)的時候她每天都走。那時候感覺很快樂,渾身充滿向上的朝氣,一路上來來去去,都是匆匆忙忙。母親每日在家中等候,只要她回家稍晚一點,母親就會到橋頭、到路口、甚至更遠(yuǎn)的地方去接她。媽媽啊,我從小在你的呵護里長大,現(xiàn)在,我已長成大人了,卻總也走不出你的溫暖你的關(guān)心!這對我變成了一種牢籠、一種束縛,約束和限制著我! 
  到底是怎么了,月月?lián)u搖頭,努力想甩開這一切。她真希望自己長大走出了家門,從此能獨立地生活,絕不做那柏抱槐的樹!遠(yuǎn)遠(yuǎn)地,前面出現(xiàn)了幾個村莊,那是焦村和柳莊,她的大姨家住在那里。霧氣在空中輕輕地飄移,絲絲縷縷,繼而又連成一片,滑落在深深的寒氣里。村落在冬天的薄霧里時隱時現(xiàn),仿佛變化的魔術(shù)。寂靜的田野里,消失了天籟的聲音,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  
  幾天后,月月平靜了很多,開始幫母親做飯洗衣服。今天二姨寡居的女兒來了,她是一個教師,帶著一個男孩子。對門的慧嬸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她挺高興,不介意對方有三個兒子,可人家卻不愿意她?!盀槭裁茨??”月月問媽媽。“她的個子太低了!”母親背過外甥女對月月感嘆?!澳腥藢ε说拈L相會如此在意嗎?只要心好就行了嘛!”月月說?!吧岛⒆樱悴涣私饽腥说男??!蹦赣H看著女兒,月月長得漂亮,一雙活靈活現(xiàn)的眼睛神采飛揚,世間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會無可挑剔。
  “她嫌我什么呢?”麗麗懇切地問姨媽。信梅不做聲?!跋游?guī)е鴤€男孩子!”麗麗沉思了一會,又說,“人真自私,怕男孩子長大了要娶媳婦買房花錢多!”信梅長長地嘆了口氣。她這個外甥女已經(jīng)嫁過兩次,可都不如意。頭一回她不聽家人勸說,與村里一個男人同居,一年后那人接父親的班出去工作拋棄了她,她又回到了娘家。此后,她苦學(xué)一番考取師范,也有了一份工作。第二次婚姻,男方家里很富裕,可是不到一年她就發(fā)現(xiàn)那人有小兒麻痹后遺癥,還是個半傻。家里人勸她將就一下,她不聽,堅決離了婚,一個人帶著孩子往進了學(xué)校。十幾年過去了,她再也沒有結(jié)過婚。別人一聽她離過兩次婚還帶著個男孩就猶豫了。想到這些,信梅安慰外甥女說:“麗麗,你還年輕,不著急。以后還會有合適的。”麗麗聽了這話,說:“姨,那我先回去了。”信梅留她吃飯,她推說有事下樓去了?! ?br />   后門被推開了,月月領(lǐng)著幾個男孩子走進來,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月月抬頭看了一眼表姐,眼神顯得無助又無耐。麗麗猛然遇見幾個男孩,停下了腳步,讓他們先過去。她回頭朝樓上望了望,姨媽不知因為什么活計停在了上面,還沒有下來?! ?br />   月月把來人帶到自己的房間,卻不知怎樣招呼他們,她拿出母親為過年準(zhǔn)備的糖果。小伙子們都不吃,在桌旁坐下來。月月心里七上八下,她真想叫母親來,因為她從沒有應(yīng)付過別人,尤其是男生,腦子里一片空白。剛才同村的峰峰來傳話,說大海來看她了。她聽到這個消息很震驚,大海會來到她的家?――不歡迎是不行的。她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出去,在村口,大海一看見月月就笑容滿面地迎上來,顯得樂觀又自信,好像月月就沒有對他設(shè)防,他不需要跨越障礙一下子就走近了她??稍略掠X得自己是獨立的自己,并沒有跟他相連?!澳氵€像以前的樣子!”他說,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她在心里說:“我已經(jīng)蒼老了很多。一切都改變了!”  
  這樣,他不明白她,她也不明白他,他們對坐在一張桌前?!澳奶炜纪暝嚨??”大海問?!扒皟商??!痹略虏幌牖卮穑€是勉強應(yīng)對一句。屋子里空氣很窒悶,峰峰遞給大海一支煙,大海擺擺手,表示不會吸。男孩子們吐著煙圈,一會兒的功夫小屋便煙霧彌漫。月月嗆得想咳嗽,她忍住了。大海隨意問了幾句她學(xué)習(xí)上的話,便告辭走了??帐幨幍奈葑又涣粝铝嗽略乱粋€人,她的眼淚慢慢地涌上來,她恨自己。她本不該見他,見他做什么!他已經(jīng)考上了中專,成了這個地方令人羨慕的名人,而她呢,因為一次失利,被人垂憐嘆息。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可憐!想到這里,她抹去了滑落在臉龐上的淚水,自言自語:“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那些一起上學(xué)的時候!現(xiàn)在你是我,我是我,我和你的生活一點都不一樣。我不希望再見到你!”  
  母親送外甥女出門,聽到屋里月月的哭聲。“怎么了?剛才還好好的?”麗麗問?!笆遣皇莿偛糯蠛砹耍俊蹦赣H問。她的直覺告訴她,大海來過了。女兒不做聲,更堅定了信梅的猜疑?!坝X得人家考上了自己沒考上,唉!”信梅嘆口氣,她最了解女兒爭強好勝?!霸略?,你能有這骨氣,說明你有志氣。他考上了,你以后還要比他考得更好!”麗麗鼓勵表妹,臉上露出了贊許的笑容?! ?br />   母親和表姐走后,月月停下了啜泣,她發(fā)現(xiàn),生氣不應(yīng)該。大海其時是在幫她啊,并沒有嘲諷她的意思,是她多心了。在她的生活里,從來沒有過外人,她也不與人打交道,可是現(xiàn)在,大海啊大海,你攪亂了我本來平靜的生活!這真是:  
  同窗共讀本無話,
  如今兩地成相懸。
  好心探訪明白意,
  卻惹猜疑成是非!  
  第十章 桐花季節(jié)
  一簇簇桐花,紫色的、粉紅的、雪白的,一叢叢、一片片,像云霞,像織錦,綻放在幾排紅墻藍(lán)窗的教室前。放學(xué)鈴聲響了,學(xué)生們從教室里涌出來,有的提著水壺去打水,有的拿著飯盒去就餐,一時間,賣飯的生意好起來,鐵勺碰著了鍋底,鐺鐺地響。在一片熱鬧聲中,月月提著水壺來到開水灶旁?! ?br />   寒冷的冬天過去了,在大雪飄飛的時候,開水是很難打到的。熱氣騰騰的開水灶前里三層、外三層,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有人來晚了,叫里面的熟人給幫忙接幾壺水,惹惱了后面排隊的人。言語沖撞時有發(fā)生,但學(xué)生總歸是學(xué)生,理虧的一方往往不做聲,低頭走開。排在后面的,或是去晚了的,常常打不到水。宿舍里沒有暖氣,空空的宿舍擺著四張架子床,孩子們鋪蓋非常簡單,行李幾乎沒有。在縣城里上學(xué),離家不是很遠(yuǎn),很多人到了周末就回家,換洗衣服,帶上下一周的干糧。清貧的生活,讓他們明白了父輩生活的艱辛,也知道努力讀書來回報親人?! ?br />   長長的冰溜子掛在屋檐前,一串串一排排,水流到最后凝成一個尖尖的角,像一個倒掛的圓錐。這種冰冷的東西,讓人看了更覺得冷。大人來送干糧,看了說:“孩子們真是艱苦啊,這么冷,連開水也沒有,吃的是涼水泡饃!”孩子們是樂觀的,他們從不感覺困頓,更不會覺得清苦。只要能吃飽、有東西吃,他們就知足了,全身心地投入到學(xué)習(xí)中去?,F(xiàn)在,明媚的春天已經(jīng)到來,四月的陽光灑滿了寂靜的校園,花兒開滿枝頭,香氣在空氣中久久地徘徊。明麗的陽光刺破樹影,伴著朗朗的書聲。月月仿佛好久沒看到過陽光了,她好容易才從中考失利的陰影中走出來?,F(xiàn)在才明白,過去的都已經(jīng)過去了。需要重新面對的是現(xiàn)在,還有將來。將來究竟會怎樣,這個她不敢想?! ?br />   高考制度在這個年級發(fā)生了改革,采用會考制。不論學(xué)文科理科,都必須先通過所有科目。這讓一些偏科的學(xué)生感到了吃力,可是各門功課平分秋色的人同樣感覺不輕松。因為即使能通過會考,也不一定能在后面更激烈的高考戰(zhàn)場上取勝。沉重的壓抑感讓人喘不過氣。夕陽西下的時候,教室前面的空地上,隨處可見讀書的人?;▋狠p輕飄落了,撲在孩子們的書上,像是跟專心的人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引發(fā)一個驚喜。夜幕降臨了,教室的燈亮起來,在這樣美好的夜晚,孩子們該是向著人生的方向勇往直前啊!  
  一間挨近土坡的教室里,桌椅已經(jīng)很舊了。只有一張張青春的容顏讓人倍感精神,第三排坐著一個清秀的女孩,只見她從忙碌的學(xué)習(xí)中抬起頭來,秀美的眼眸凝神思慮,月色一樣的面容、青松一樣的神態(tài),讓每一個看見她的人都要眼前一亮。月月,她生活在這樣一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環(huán)境里!她想,大家都在努力,可為什么有人能考上,有人考不上呢!看上去,每個人都很努力啊!為什么一考試,成績的差距就非常大,怎么會有這種情況呢?我們來自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地方,現(xiàn)在,走到了一起,以后還會分開,到不同的地方去,可能都不會再記得今天相聚過。今天看上去人與人之間沒多大的差異,以后同學(xué)之間的差異會非常大。她的成績還算優(yōu)秀,盡管她感覺自己好像一直不能集中注意力。天賦,使得她學(xué)什么都簡單,這讓別人遠(yuǎn)不能及?! ?br />   一天下午,有個女生來找月月,說她的一個朋友不想再讀書了?!盀槭裁茨兀俊痹略麦@奇地問。“我也不知道。如果她不想念了,我也不想念了。你想她要是不行,那我肯定更不行了?!闭f話的是個高個子的女生,叫娜娜,她說的是個叫一強的女生。一強是個非常要強的女孩子,性格非常潑辣。廣袤的渭河灘上,兩個女孩子沿著麥田間的小路,一邊走一邊四下里張望,在漫無邊際的麥浪里尋找著一強。高大的攔水大壩在她們身后離得越來越遠(yuǎn),前面是渭河,一條曲曲折折的小路在金黃的麥田間延伸,一眼望不到頭。“這么大的河灘地,上哪兒找她去呢!”月月停下來,心想人有時候真奇怪,自己都沒有想好,腳步就已經(jīng)出發(fā)了,朝著一個不清楚的方向。本來月月不想來,因為她真的很忙,上午的功課還需溫習(xí),明天的還要預(yù)習(xí)??墒?,面對娜娜,她不想落下漠不關(guān)心的罪名,最終還是來了?,F(xiàn)在可好,她們發(fā)現(xiàn),沒有目標(biāo)的尋找是多么地盲目。她們已經(jīng)走了整整一個下午,河灘上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拔覀?nèi)ニ野桑 蹦饶瓤粗h(yuǎn)處快要落山的太陽說,太陽已經(jīng)剩下一竹桿高了。翻滾的麥田間有幾棵高大的白楊樹,在傍晚的西風(fēng)里,濃密的樹葉被風(fēng)吹得呼啦啦地響,周圍越發(fā)顯得空曠。  
  昏黃的電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來,陌生的小村一片沉寂。一強一家還沒有回來。天色越來越晚,月月有點后悔來到這個地方,耽誤了學(xué)習(xí),又有危險??h城距這兒有幾十里路呢,她想起了媽媽,她一定不會想到,女兒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強回來了”娜娜跑過來說。月月沒有驚喜,她已經(jīng)很累了?! ?br />   一強沒有發(fā)現(xiàn)月月的不快,她似乎從不把不快寫在臉上,只希望一強能早點動身回去?!拔也皇遣荒盍?,我怎么會有這打算呢!”看到兩位好友到來,一強顯得非常高興,幫著媽媽燒火做飯。天晚了,一強的父親,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外面的堂屋里,抽著煙,她顯得對這個家非常滿意,盡管三間低矮的木架子房前門比他的個子高不了多少,他一進門,頭就要低一下。“我們家的孩子,一個賽一個,我一強,還有她哥哥?!蹦赣H燒著火,煙囪已經(jīng)好久沒有清理了,出煙不利,濃煙從灶火里躥出來,嗆得她直咳嗽?!皨?,讓我來!”一強跑過去說。“不用,你趕緊吃一點上學(xué)去吧,路還遠(yuǎn),你的兩個同學(xué)也都等久了!”母親說?!安灰o,就讓他們等一會吧!”一強說?!熬妥屇銒専銒専鸲紵硕?,燒的火旺!”父親在一邊抽著煙說。這話引得滿屋子的人都笑了。一強不再爭,她收拾了一下,和月月她們回學(xué)校去了?! ?br />   這一天,一強過后就忘記了。她似乎對過去的事總記不清。就好像她曾喜歡過一個男孩子,長得非常清秀。她喜歡他眉清目秀的樣子。“因為我長得不行,所以我以后要給我找一個相貌好的?!彼孕诺貙υ略抡f。這話讓月月低下了頭。她想,自己可從來不敢有這想法。也許她也會喜歡上別人,可是,她是不敢對他說的,甚至都沒有勇氣到他的面前。那是怎樣難以啟齒的羞澀和畏懼??!一強又對月月說:“你還有色呢!以后一定能找個英俊的丈夫呢!”月月紅了臉,很不好意思。丈夫這個詞對她是陌生的,她甚至還沒有考慮過。那也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更何況,自己的漂亮,他會發(fā)現(xiàn)嗎?他會不會愛上她呢?倘若他愛上的是別人呢!想到這兒,她無聲地嘆了口氣。未來難以捉摸!  
  這群天真浪漫的孩子,對生活充滿了美好的幻想。她們一邊在現(xiàn)實中奮斗,不敢有絲毫的馬虎,一邊又夢想著早一天高考結(jié)束,自己榜上有名。比較沉默的是一個叫彩鳳的女生,她好像不大愛說話??偸且粋€人靜悄悄的,不發(fā)出任何的聲響。吃飯一個人,走路也一個人,大大的眼睛,從不與人對視。“她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月月心想,“她從不和人爭吵,也不說話。心里在想什么呢?”能考到縣上重點班的人,都是有兩下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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