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打擊

　　大四的時候，我看到隔壁宿舍的門上玻璃，從里面貼了一張大白紙，上面赫然4個毛筆大字：“最后一年”。筆力雄渾，字體蒼勁有力，頗有毛主席那首詩詞里“書生意氣，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氣勢！4年大學，寒窗可算，苦讀可一點兒都不沾邊，我的麻將、夠級、喝酒、圍棋、橋牌都是在大學才會的，而且還有一個記錄是我創(chuàng)造的：在麻將桌上連續(xù)奮戰(zhàn)3天3夜，沒合過眼，飯菜都是同學打給我的，其他搭子有走有替，只有我，屁股像焊在凳子上，最后下來的時候，我感覺屁股都不是我的了。
　　小學3年級的時候，我家還住在平房大院里，鄰居家的孩子有參加國家文革之后第一次高考的，當時的錄取率好像只有3%，一共3個人，全軍覆沒，沒一個考上的。那時候一直到我們上大學那會兒，大學生都是天之驕子，國家是包分配的，畢業(yè)出來一參加工作就是干部身份。所以那時候能考上大學，就類似“鯉魚躍龍門”，身份顧上就不同了，跟課本上吳敬梓寫的《范進中舉》差不多情形。
　　我父母都是中專畢業(yè)，沒上過大學，據(jù)他們講，不是讀書不優(yōu)秀，而是家里窮，供不起讀大學。真假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父母從小就教育我們哥倆好好讀書，爭取考上大學，我現(xiàn)在還記得，有好多個酷熱的夏季中午，我躺在涼席上，看著窗外天上的白云，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考上大學！一定！”
　　1987年7月9號下午，我在油田二小參加高考，最后一門生物課考完，出了考場教室，我就把手里的書包一下子扔到了房頂上，發(fā)泄似地喊了一句：“老子再也不受這個罪了！”，晚上，我們宿舍跑到一中的操場，在跳遠沙坑里，把所有的課本、復習資料點著，然后我們圍在這堆火邊喝著啤酒、大喊大叫，亂蹦亂跳。
　　唉，俱往矣……
　　
　　韓和我分開了，不再是同桌；顏那天說了不和我來往以后，我自尊心嚴重受挫，再也沒有去找過顏。曾經(jīng)的風花雪月、刻骨銘心仿佛一夜之間都化成虛無，讓我空歡喜一場。正如《金剛經(jīng)》里面所說：“一切皆有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br /> 　　上學、放學、回家，每天兩點一線，我的生活又回復了平靜而又枯燥的節(jié)奏。球依然在踢，啞鈴、拉力器和單杠卻不再碰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讓我身上長肉，哪怕只有一兩，老天爺都是吝嗇的。
　　在教室里，韓從不主動看我一眼，就是偶爾在過道上迎面碰見，她也是躲開我火辣辣的目光，偏頭身子一扭，從我身邊走過。每次看到她這樣，我就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起魯迅寫的《少年閏土》那篇文章，里面有一句：“……誰知那獾卻從他胯下一扭……”。哦哦，這樣說，是不是有點褻瀆俺的女神了？罪過罪過……
　　顏在校園里和我碰到過幾次，但是也不說話，看向我的眼神總是好像若有所思。分手那天，她說的那番話，給我的感覺很不好：她是在嫉妒我嗎？我心里對她有氣，所以見到她，臉扭向一邊的，是我。
　　在文化課的學習上，現(xiàn)在看來，我當時似乎是按照那句叫“化悲痛為力量”的話做的，強項語文仍然沒說的，作文每次交上之后，都被嚴老師當作范文在課堂上大加贊賞，我坐在底下聽著嚴念我的作文，有時候自己也驚訝：我是咋寫的，怎么這么出彩呢？這時候，我就看向韓，發(fā)現(xiàn)她總是低著個頭，眼睛看向自己面前書桌上的作文本。
　　英語和數(shù)學這兩門主課，過去一般是韓的強項，在課堂上，老師嘴里經(jīng)常蹦出來的是她的名字，但現(xiàn)在，形勢漸漸發(fā)生了變化，我開始經(jīng)常搶她的風頭了。上一章講到了，寒假的最后幾天，為了不想韓和顏，我瘋狂地做數(shù)學題，課本上的做完了，就找課外輔導書，專挑里面最難最復雜的題目做，目的是想把自己的腦袋搞得很累，晚上可以倒頭就睡。哪知道，我這樣做，就像關閉了一扇窗戶，但無意中又打開了另外一扇門似的：開學以后，我的數(shù)學水平讓老師都大吃一驚！很多題目，在韓和別的同學都在冥思苦想之際，我已經(jīng)解完，好整以暇地坐直身體，悠閑四顧。平時的隨堂小考或者單元測試，我都是滿分，速度也是最快的一個。數(shù)學老師很驚訝我的變化，對我的公開表揚也多了起來，一時之間，我的風頭蓋過了韓！有一次放學，我和嚴慶利一起走，他用一種羨慕嫉妒的口吻對我說：“現(xiàn)在，如果上數(shù)學課，老師不表揚你，好像就不叫上數(shù)學課似的?！惫?br /> 　　英語水平的提高說來好笑，更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前文講到了，英語老師是我媽的學生，而且他同樣愛好音樂，彈得一手好風琴（那時候鋼琴是稀罕貨，整個油田一中都沒那個東西，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會不會彈鋼琴），他也知道了我口琴吹得好，經(jīng)常在顏六下午約我去我媽辦公室旁邊的樂器室，一起吹拉彈唱，他要求我和他交流用英語，不能用漢語，剛開始我不習慣，后來堅持下來，我竟然發(fā)現(xiàn)我的英語水平突飛猛進！在課堂上，老師用英語講的話，別的同學還在琢磨轉(zhuǎn)化成漢語，我卻已經(jīng)聽懂了意思，而且能用英語流利地回答。
　　當我搶先站起，大聲回答老師的提問時，我的眼角余光下意識地掠過韓，發(fā)現(xiàn)她有時候扭頭很驚訝地看著我。
　　真得意啊！這是不是就是古人說的“失之桑榆，得之東籬”？
　　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五月，學校舉行每年一次的春季運動會。我報了名，參加100米、跳遠和男子100米班級接力3個項目。顏按照慣例，在這樣的場合都是坐在看臺上當觀眾和啦啦隊的，韓報的是長跑，400米和800米。
　　第一天上午，我參加初一男子100米預賽，獲得小組第一，進入到下午的決賽。下午，決賽的發(fā)令槍一響，我第一個沖了出去，結(jié)果沒有幾米，我就感覺身邊有一股風掠過，一個大長腿男，腳下像裝了彈簧一樣，噌噌幾步，就把我甩在后面，我拼盡全力，卻只能目送前面的背影越來越模糊，最后，當我還在跑道中央的時候，前方終點線那邊兒，已經(jīng)發(fā)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100米決賽，我才得了個第5名，第一名，是6班的顧**！這家伙，簡直就是風一樣的速度！
　　我沮喪之極，低著頭跑上看臺，在本班的位置上坐下。旁邊不遠處，6班的看臺熱鬧非凡，我隔著人群，看到平時那么恬靜淡雅的顏，也興奮得滿臉通紅，圍在那個姓顧的小子身邊，而那個小子，穿著短褲背心，就那么大顧金刀地坐著，其他人像眾星捧月似的圍在他顏圍。
　　一會兒，韓回來了，沉著臉，一聲不吭地坐在位子上，我猜想肯定也完戲了。果然，聽體育委員靳*濤說，韓的400米連預賽都沒過。
　　唉，沒心情管韓了，我在想，剛剛在100米決賽的時候，顧**甩開我一騎絕塵，那個場景估計韓和顏都看到了吧？枉我平時自夸自己體育多么好，剛才那下子，丟人現(xiàn)眼了哇！
　　地縫在哪？！
　　第二天，跳遠比賽開始了，對我來說，又是一個痛不欲生的打擊！那個姓顧的小子，簡直不是人，而是個圓規(guī)！裝彈簧的圓規(guī)！感覺他那兩條大長腿，好像從肚臍眼就開始分叉了，長的簡直……簡直……不是人！我在踏板一旁看他騰空的那一刻，目瞪口呆：這家伙，哪是跳遠啊??？這不就是飛嗎？一個家伙在我身旁驚嘆：“嘩，這家伙怎么還不落地??？！”
　　顧**又以絕對的實力獲得第一名！而我，連個名次都沒掛上。
　　比賽結(jié)束，我感覺自己都沒臉回本班看臺了。我收拾好衣服，縮著身子，溜著體育場的圍墻根往教室走，生怕有人看到我，一路上腳步沉重。
　　教室里，空蕩無人，我在座位上坐下，兩眼發(fā)直，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遠處體育場上的喧囂聲，透過門和窗戶，清晰可聞。
　　我從小就愛好運動，尤其擅長球類，像乒乓球、足球之類的，乒乓球我在小學就是校隊的，上了初中，我還沒遇到一個能打過我的，當然，那個時候條件差，要想找個標準的木頭臺子很難，會打的同學太少。我于是開始喜歡踢足球，前鋒和后衛(wèi)都能踢，腳下經(jīng)常能玩出一些花活，在小伙伴當中，我是絕對主力。
　　所以，在班里同學的眼里，我是響當當?shù)倪\動尖子，而我，也信心滿滿，認為只要上了運動場，拿個名次還不是手拿把抓的事？
　　但是，無情的現(xiàn)實教育了我，報名的兩個項目結(jié)束，我勉勉強強才得了一個第五。好丟人??！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教室門突然被打開，韓，我的女神，一頭撞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