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煙花世家（４）

　　聽了爸爸的故事，我一直都在想，像哀駝它那樣的人，他長得那么丑，他肯定要忍耐別人不少的刁難，他肯定要很有本事，這還不夠，他必須有過人的德行，別人才可以容納他，而后才能喜歡他。而本事，德行，才能，都是可以通過努力做得到的。就是說，我這個被大伯伯看得一錢不值的小不點，如果努力，也是有希望的。
　　不過那時候我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德行，只知道，哥哥那樣調(diào)皮搗蛋肯定是沒德行。
　　我每天努力地畫畫寫字，之后就看著自己鳥爪似的雙手，開始異想天開——
　　連國王都不想離開他，美麗的女孩子情愿做他的小老婆也不愿意嫁別人做個正妻，他又長得那么丑……這么說來，我這樣長得瘦骨嶙峋的家伙應(yīng)該也是很有希望的，我微笑著，腦海里浮想聯(lián)翩，仿佛看到自己高貴地坐在國王旁邊，而國王正朝我尊敬地微笑。
　　運福哥笑我，說我發(fā)顛。
　　我不理他。這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在夢里，我長得英俊而又瀟灑，就像童話里的王子，而且長了一對美麗的翅膀，憑著這雙翅膀，我在每一個花園里徜徉，就像天使一樣，有美麗的仙女飛過來，其中最美麗的一個挽著我的手跟我一起飛翔。
　　哈哈，好快樂啊！有許多小天使，他們都友好地向我打招呼，并親切地和我問長問短。
　　可惜，好夢總是容易醒。正當我輕松地飛翔著，哈哈大笑的時候，突然醒了。
　　“哈哈哈哈……”笑聲把睡在身邊的爸爸吵醒了。
　　“爸爸，我做夢了，”我興奮地告訴他：“我夢見自己長了翅膀！夢見所有人都向我微笑，夢見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飛翔！”
　　爸爸撫摸著我的頭，親切地微笑著看著我：“成伢子，少年有夢，夢想一定成真啊！”
　　“當然是真的！”我受到爸爸的鼓勵，興奮得大叫：“我夢見自己到了最美麗的花園，在那里玩得痛快極了！”
　　我的聲音很大，好久不曾這么高興了。
　　“爸爸，我也做了夢……”運福哥哥被我吵醒了，大約聽我正在說夢的事情，大叫道：“我夢見了吃肉，哇，爸爸燒的紅燒肉，紅亮紅亮的，香透了！好吃極了！”
　　爸爸就皺了皺鼻子。
　　“爸爸，一個多月都沒有吃肉了，買點肉來打打牙祭吧?！备绺绻距窖柿撕脦卓诳谒?。
　　“想響肉?。堪ァ卑职挚纯次液透绺?，又看了看簌簌落著塵土的家中的四壁，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嗯嗯，想啊，做夢都想吃?。　备绺绲淖彀l(fā)出巴嗒的聲音，弄得我也直咽口水。
　　“想吃肉可是吃不到，那種感覺是不是很難受呢？”爸爸沒有說要買肉，也沒有說不買。
　　“當然是難受啊，難受死我了！哎喲——爸爸，就想吃嘛！”哥哥耍起賴來，哼哼唧唧的。
　　“兒子啊，有想響肉的想法是好的。如果肉都不想吃，那你就更沒出息了。好吧，明天為你們買肉吃！”爸爸下了很大的決心。
　　“好呀好呀！”哥哥吱溜坐了起來，一想到明天就有肉吃，他的眼珠子特別亮，在燈光下像只狼。
　　“不過我有個要求?！卑职致龡l斯理地把手伸進上衣口袋，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五毛紙票。
　　“又有什么要求??？”哥哥一聽爸爸有要求，呼地一聲躺了下去，將被子蓋住腦袋。
　　“起來，”爸爸走下床一把抓住他：“兒子，你要搞清楚，夢想與現(xiàn)實之間是有距離的，你做夢都想吃肉，是嗎？可是現(xiàn)實是沒有錢買肉，必須努力才能賺錢買肉呀，如果你不想作半點努力，那你就別想吃到肉。想吃肉，好哇！自己去賺錢買去。”
　　“哎呀……”哥哥知道又得做苦工了，立即告饒：“我不吃肉了可不可以呀？”
　　爸爸立即用眼珠子狠狠地瞪他。
　　哥哥躲閃著爸爸的眼神，嘴里嘟噥：“那我怎樣努力才能吃到肉哇？”
　　爸爸果斷地：“你，扯好這十餅筒子，賺一元錢。運成褙好那二十餅紅紙，同樣賺一元錢。加起來你們倆賺了兩元錢，可以買到一斤多肉。呵呵，通過努力把夢想變成現(xiàn)實，付出勞動，實現(xiàn)夢想，怎么樣？”
　　“好呀好呀！”我對爸爸五腿投地，淘氣得要死的哥哥在他面前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乖乖就范。
　　“哎喲！”哥哥夸張地慘叫：“我可憐的手啊，我可憐的肩膀啊，又得受罪了！”
　　第二天，天大亮了，哥哥開始乖乖地扯筒子。我坐在一張小椅子上，面對自己的小桌子開始褙紅紙。
　　“這該死的肉，吃到你就那么難?！备绺缫贿叧锻沧?，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
　　我看著眼前十餅捆扎成六角形的筒子和一小扎一小扎紅紙，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每餅筒子一千六百八十個，二十餅?zāi)鞘嵌嗌賯€呢？我折著手指頭，半天越折越發(fā)蒙：將一小片紅紙褙在筒子上，讓它變成光滑可愛的小紅筒子，必須重復一下又一下，我們小朋友處不清楚，說是有沙子滿天那么多。這每一下，得打開紅紙，得抹上漿糊，得褙得齊整。要在一天完成任務(wù)，二十餅啊，我折指頭指了半天，一個小時要褙兩餅，我的天啦，半個小時要褙一餅……我有些呆呆的，擔心完成不了。
　　“哎喲我的祖師爺爺呀，你可害死我了！誰叫你發(fā)明個什么破爆竹啊？這不是折騰死人??？咕！”哥哥怨天恨地咒祖師爺爺，半天終于“咕”地扯了一個筒子。
　　我依然看著那些筒子和紅紙發(fā)呆，怎樣才能最快速度完成任務(wù)？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呢？二十餅筒子，就是半個小時能完成一餅也得十個小時??！我的屁股，我有腿啊，肯定變得煮熟一樣沒感覺的，想到這里，我同情起運福哥哥來，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運成，瘦子鬼！你還不快點，想不想吃肉?。俊备绺鐨夂艉舻貨_我直吼。
　　“夢還真只是夢?。　蔽以谛闹兄刂氐貒@息：“太難了！”
　　可是，有沒有辦法讓夢想和現(xiàn)實近一點，更近一點呢？人們不是說心想事成嗎？可不可以做到呢？
　　我看著那堆筒子和小紅紙，左看右看不想下手，要是像哥哥那樣慢吞吞地一個又一個，一個星期都別想有肉吃?。?br /> 　　我心中突然非常難過。真的想將來像老爺爺一樣當個做爆竹的大老板，辦一個又安全又賺錢的大廠子，讓爸爸跟著我享福?？墒乾F(xiàn)在看起來，這不是白日做夢是什么？想吃一份肉都這樣難，何況其他呢？
　　心中一片迷茫，眼睛瞅向窗外，山外青山，連綿起伏。
　　將來我該怎么辦呢？
　　我想去讀書了，可是跟爸爸說的時候，他就說你還小啦，再說吧……
　　我知道爸爸再說下去，就是家里太窮了，沒有錢……這種想法一浮上腦海，連同大伯伯，二姆媽，三嬸子對我一家人憐憫的不屑的眼光，都浮上我的心頭。我羨慕哥哥，他什么都不想，活蹦亂跳爬山上樹東奔西走。而我，很郁悶，什么都想做，可是沒力氣沒錢沒辦法。
　　“狗屎運成，你發(fā)什么鬼呆啊？”哥哥倒不擔心自己，一個勁地向我吼。
　　“管好你自己吧！”我憤怒了，眼珠子翻著盯他。
　　“哼，你狠個屁！”哥哥露出一臉兇相：“誰叫你是老弟？老哥打老弟，就像打爛被絮！你要再不好好干，惹得我火起，看我揍你！”
　　這個時候我恨不得跳過去掐住他的脖子，他不叫救命決不放過他！
　　哥哥大約看我眼珠子有些可怕，低下頭“咕咕”地扯起筒子來，家里除了這個聲音，一片寂靜。
　　突然，我看到三嬸了在曬坪里翻谷子，谷子被她翻成一個方向，形成好看的一條條，這樣，一半地以充分受熱，等下再將谷子翻到受熱的地面上，讓剛被谷子遮住的地方充分受熱，如此循環(huán)……
　　腦子里亮了一下?？刹豢梢韵袼粯?？把這些紅紙片兒一字扒開？然后把漿糊均勻地抹在紅紙片的一端，這樣紅紙片一端小小的一絲兒粘上了漿糊，褙出來的筒子肯定干凈又美觀！最后，就不必要一個一個筒子去理漿糊，只需要拿著筒子在上面滾就褙上紅了。
　　哈哈！我真聰明！為自己“發(fā)明了”這別人陳古八十年就知曉的方法而沾沾自喜。
　　這樣，的確比一個一個褙不知快上多少。心中喜悅，想找一個像那翻谷子的扒子一樣的小東西，呵呵，找到一支筆，尾巴就是個天生的小扒子，好用。
　　我小心地將一疊紙放好，用小扒子輕輕地扒，嘿嘿，它們就乖乖地均勻地被扒成條形，然后再將漿糊抹上薄薄一層，再順次把筒子一個一個順著桌面往紙片上方滾，呵呵太好了！這樣褙出來的筒子確實又快又干凈。一個兩個三個，我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手里越來越快，一餅筒子只用三十多分鐘就褙好了！
　　回頭看運福哥哥，他才扯一小堆筒子，還不到半餅?zāi)兀∷芍?，臉陰陰的在那里生氣?br /> 　　“哥哥，你要想辦法，這個樣子，你今天不可能后完這些筒子的！”我好心地勸他。
　　“管好你自己吧！”哥哥惱怒地瞪我：“像根絲瓜似的瘦子鬼，還想來教訓我！”說完，他繼續(xù)磨洋工一樣，“咕”的一聲，又“咕”的一聲……
　　這個該死的運福哥哥，他的心就像鐵打的，不開竅，更不要說愛心。爸爸最看不得的就是他這副得德性。
　　我憑著自己想出來的辦法，不一會兒就褙好了幾餅筒子，才十個多小時，爸爸還沒有下工回來呢，我就完成了任務(wù)。
　　哥哥才扯好六餅筒子，在那里哭喪著臉，摸著肩膀，咬著牙和誰拼命似的扯了一個又一個。
　　“爸爸就是偏你！什么好做的事情都讓你做，什么難做的事情都讓我做！真倒霉！”哥哥的埋怨聲一聲比一聲高。
　　可是現(xiàn)在我不想聽他的埋怨了。
　　嘿嘿，我看到了希望。一個人的夢想是可以通過想辦法去實現(xiàn)的！我的夢想就是要當一個生產(chǎn)爆竹的大老板，像老爺爺一樣賺好多好多錢，讓爸爸也享享福，我自己呢？要和爸爸一起住在漂亮的大房子里，幸福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