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風(fēng)傲雪初長成(一)
作品名稱:劍之殤 作者:心有所依 發(fā)布時間:2014-11-11 11:29:21 字?jǐn)?shù):2994
小七不知道第幾次將他的劍插進(jìn)泥土里了,這次和以往一樣,他再也不打算拔出它。既然無用,干嘛要拿著它東南西北的亂走。
天山呼嘯的寒風(fēng)中,雪蓮仍舊不為所動地展現(xiàn)著它的美麗。它孤獨而寂靜,在這片無人攪擾的山壁上,它自己也數(shù)不清過了多少個歲月。小七的劍是師傅送他的第一件禮物,也是最后一件。師傅的劍冢里,有著數(shù)不清的劍,像人一樣,都有自己的性格,甚至領(lǐng)地。但是這把好像不是太對小七的胃口,這把破劍,短小的好像大號的匕首,卻有著倔強(qiáng)的靈魂,無論如何都不能使她彎上那么一點點。應(yīng)該是“她”吧!小七好像能感覺的到?!八懔税?!劍還分公母。”遠(yuǎn)處的雪蓮已經(jīng)在望了,只是這么陡峭的山壁,死老頭非要讓他來采,這不是想以后沒人聽他的教訓(xùn)了嗎!小七心里咒著師傅晚上肯定會遇到鬼,一邊拴好繩索,好去采了那朵蓮。
洗劍池的水是極寒的北地冰眼泉水,凡心早年間與人誓約,從此不問江湖事,便躲在這里專心洗劍。白發(fā)、白衣的凡心,此時,走到繩索的結(jié)扣處,看了一眼小七的背影,并不見他動,繩索便如利刃切過一般,斷裂開來。遠(yuǎn)處傳來小七的驚罵聲:死老頭子,我要是死了,就沒人給你買棺材了!"
凡心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拍拍身后那條巨蟒的碩大頭顱說:“總有一天,他會感謝于我,是嗎?”巨蟒競像能聽懂凡心的話一般,點點了頭。
小七狼狽的將真氣聚于雙腳,這才穩(wěn)住身形,只是卻再也顧不得那朵圣潔的雪蓮了,縱身從峭壁的另一端飛身而上。來這里幾年了?小七也記不得了,今年是十八還是十九歲了?管他呢!就算是十八歲好了,因為真氣運用的過于猛烈,小七的臉微微泛起紅色。正直少年的雙眼里,似是有清泉流動。該死的師傅總是這樣折磨于他,六歲時,便將小七置于陡坡下,用真氣發(fā)出的嘯聲,震得整座雪峰的雪崩在后面緊緊追趕幼小的他,美其名曰,先練好跑路的本事,將來才不會吃虧。這套真氣運行的法門,師傅從來不說名字,只讓他背下,每日三行其功。后來在一個山口的夾縫里,發(fā)現(xiàn)了那個貪吃的家伙,并且成為小七后來的噩夢。依著師傅的意思,那家伙被叫做“小夢”,小七審視著身旁的六眼雪蟒,心里腹黑地想,這哪里跟“小”字有半點關(guān)系,光它的腦袋就夠師傅和自己吃上仨月還得是管飽的。小夢轉(zhuǎn)過頭來,狠狠地盯著小七,小七一個機(jī)靈,跑出了十丈遠(yuǎn)。想起,在師傅的淫威下,小夢將自己打得滿地找牙的情景,小七瞬間又將真氣拼命提了一下,轉(zhuǎn)瞬又飛出了幾十丈去,才敢回頭看上一眼,見小夢依然在原地盯著他看,小七才松了口氣。
凡心此時站在一個巨大的冰窟中,面前恍若一座微縮的宮殿一般,這里是冰的世界,冰做的桌椅、冰做的窗欞、冰做的酒杯,就像水晶宮一般,墻壁上點綴著數(shù)顆夜明珠,淡雅、寂靜的光華,映著四周的冰花,對,就是冰花。凡心就像世界上最善雕琢的雕刻師一樣,隨手撿起一塊寒冰,手指舞出,霎時間冰屑紛飛,一朵好似水晶雕琢一般的百合花,隨凡心的手起處,落在地上。好似它本就應(yīng)該在此,多一分不好,少一分也不完美。
凡心拾階而上,來到宮殿里,凝視著那個冰做的棺材里,那個美的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的人兒,她緊閉著雙眼,好像睡著了一般。凡心忍不住嘶吼:“你好狠?。∵@樣折磨于我,我支持得夠了!夠了!他十八歲了,你看看,你看看,我日日守著他,你知我如何度過這些年月?我累了,你醒轉(zhuǎn)來,我便依你,瑤兒!”
此時的凡心有些狀若癲狂,白發(fā)飛舞,周身劍氣涌動,劍氣卻繞著棺材生生將寒冰的地面刮去厚厚的一層。良久,凡心吐出一口淤血,自言自語道:“我究是過不了此關(guān),心魔已生,此生終也無法達(dá)到這最后一個境界,罷了!罷了!稍作整理,便轉(zhuǎn)身離去。提身在空中的凡心,反手一掌,一個巨大的冰門應(yīng)聲而落,其聲震得山坡上方的雪,滾落下來,頃刻間將門埋于茫茫雪海中,再不見除了雪之外的任何異樣。
小七正飛身追趕前方的一點銀白,那是一只雪狐,他將罡氣至于身周,向著雪狐直直撞去,雪狐瞪著無助的大眼,被小七撞得腹臟內(nèi)盡皆粉碎,眼看死于非命。小七不解氣地拾起雪狐,背在肩上,恨恨地說:“小爺,不是三年前那個嘍!欺負(fù)我抓不住你,現(xiàn)在與爺做個夾襖,也不委屈了你?!?br />
天山的風(fēng)中,雪梅淡淡的香氣不時地縈繞在小七的鼻端。他小時也問過師傅為什么叫做小七,師傅總是在燈火明滅中打量他許久,只說,那是在七月。小七不懂幾月,天山?jīng)]有四季,可他在師傅的書房里,懂得了許多關(guān)于季節(jié)的故事。遠(yuǎn)處一襲紫衣的水月,笑吟吟地向小七招手,溫柔似水的眸子里略帶幾分嫵媚,雖是青春不在,但仍如少女般阿娜多姿。小七心里一喜,便急速飛奔而去。
“月姨!你今年遲到了些呢!師傅他仍不見你的。”小七每年里最盼望的事便是今日了,師傅與水月的故事,沒人說與他知道,但自幼時,他便知道水月每年都來,只是不知路徑,師傅從不見她。他幼兒時,水月只把東西放在山路上,等她走后,師傅才會去取。等他兒童時,此事便由他來做了。水月每年帶來許多可愛的物什與他玩耍,講許多山下的故事給他聽。師傅從不許他問及身世,水月卻告訴他,他是師傅從山下揀到的孤兒。于是他便拜托水月為他打聽父母親的消息。他等了一年,推算這幾日,便是水月的來期,故此守在這里。
“七兒,又長高了些呢!來,看我?guī)硇┖脰|西,你看,這是臘肉、燒鵝、杏仁酥,對了,還有我轉(zhuǎn)遠(yuǎn)路買到的糖炒栗子,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彼聤^力隱藏自己的失落,明知是如此結(jié)果,她微微地嘆一口氣,心道:只恨此世間多情人遇無情人,命是如此,我便等他一生,也罷!
“月姨,您打聽到我父母親的消息了嗎?”小七的心砰砰直跳,期待月姨給他滿意的答案。“哦!對不起,七小子,譴盡我宮中力量,只是還沒有下落,你且寬心,終有天會幫你找到的?!毙∑呤涞氐拖骂^去,但本是灑脫之人,轉(zhuǎn)瞬間便被新奇的事物所吸引去了,抓起一把五香瓜子,嗑了起來。
水月默默地注視著小七,喃喃自語道:“作得哪般孽?苦卻苦了這許多人,我雖恨極,這孩子恁的可憐!”
“月姨,不必惆悵,師傅他喝了你帶來的酒,也會笑呢!指不定哪日心情愉快,就下山去見你了呢!”小七以為月姨為師傅不見而顧自煩惱,遂開解道。
“孩子,不可頑劣,惹你師傅責(zé)罰,他若惱你,你跑開便是,切莫與他口角,恐他重罰。”水月暗自神傷,他,卻不會為了我下山。
小七心底一思量,便將銀狐遞與水月道:“月姨,此物御寒極佳,是師傅命我獵它,說是給你作個夾襖,我可是追了它好幾日,方才捕獲。”
水月只聽說是凡心之命,早已喜不自勝,忙將銀狐雙手捧過,放在腮旁摩挲,略帶哭腔地自語:“他原來是記得我的,是,鐵石也似的心腸也會化,我曉得你知道我的好了?!?br />
小七心底里微微地感動,怕水月掉下淚來,便轉(zhuǎn)移話題道:“月姨,我能,啊,能不能叫您一聲‘娘親’?”
水月正如小女兒家一般撫摩銀狐的皮毛,聽到小七言語,心底下憐意頓生,走過來,將小七擁入懷中,“七小子,你喊便是,我雖不曾嫁娶,卻也知你自小未得父母恩惠,想也思念得緊了,便做你娘親也無不可,只是不要與你師傅提起,可好?”
日已西斜,那婀娜的身姿,隨余輝漸漸消失在小七的視線里,小七知道水月的功夫甚好,不然也上不得山來。一股子酸澀涌入鼻端,眼里有些溫?zé)?。水月走時喃喃自語地說什么“天下將亂”的話,小七心底下也期盼師傅能放自己下山,去那人世間走一遭,也好尋訪父母的消息。一邊嘆氣,一邊將一壇酒,使真氣灌注手指,在泥封上戳了個窟窿,深飲一口,卻不料這酒甚烈,嗆得他不住的咳嗽,良久方罷。他一邊嘟囔著好酒啊、好酒!一邊卻有些不舍地將泥封用指抹平,將窟窿堵了個嚴(yá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