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打擊（二）

　　太陽終于吃力地爬上了山頂，給大山里送來第一縷清晨的光束。山區(qū)雖然閉塞，而對季節(jié)的變化卻是先知先覺。剛剛進入秋季，山色就有了分明的變化，綠、黃、紅相互參雜，相互映襯，渲染著一幅北國風光、層林盡染的風景。
　　前幾天，部隊就召開了年度軍事訓練檢驗會議，明確了今年的檢驗采取“實兵、實彈、拉練演習”的方式進行，以此檢驗各部隊的訓練成果和綜合作戰(zhàn)能力。為此，胡部隊長在作戰(zhàn)會議上還進行了一番這樣的講話：“同志們，剛才參謀長已經把今年的演習任務作了具體的部署，廢話不說，這次演習是軍區(qū)多年來沒搞過的規(guī)模較大的演習，這是個機會，也是個挑戰(zhàn)。演好了榮譽一陣子，演砸了黑鍋一輩子。如果哪個部門出了問題，給我整砸鍋了，小心老子我擼了你的烏紗帽，炮兵股長孫良才！”胡部隊長點名了。
　　“到！”炮兵股長“噌”一下站了起來，山東口音濃重地說：“請首長指示！”
　　“從現在開始，你就蹲點到炮兵連去，給我好好組織對車輛和裝備檢查維護，不能再出半點差錯?！焙筷犻L下著命令。
　　“是！保證完成任務！”炮兵股長孫良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這次他是不敢再掉以輕心了，因為他是有過教訓的。
　　那是前年集團軍組織軍事裝備檢查，全部隊上下準備了近一個月，炮兵股直接管轄的炮兵連，孫良才是沒少往下邊跑督促著、檢查著?？删驮谏霞墮z查組檢查時，竟然在炮衣的一個兜兜里發(fā)現了兩只剛乳化出來的小麻雀，結果讓在場的師團領導都下不來臺。
　　等檢查組走后，師長指著胡部隊長的鼻子罵道：“胡麻子呀胡麻子，集團軍檢查那是常有的事嗎？關鍵時候你給老子掉鏈了。好，老子今后就一天刮三遍胡子，你不讓老子露臉，老子也不讓你出頭，把那個連長給我撤了，處理轉業(yè)?！币痪湓?，當時的那個連長年底就轉了業(yè)，炮兵股長也是挨了胡麻子的一痛罵，不但背了一個處分，還大會小會地批了半年多。
　　那一陣子把炮兵股長孫良才整得真是“王八進灶坑—憋氣帶窩火”，要不第二年他都可以提上營長了，就為這事兒一直趴在股長的位置上沒挪過窩。
　　
　　車隊似一條長蛇在山間公路上穿梭著，有時不見車輛，只見一股股的塵土竄上了樹梢，隆隆的馬達轟鳴一會從山谷中傳來，一會兒又好像是從對面的半山腰上飄來，這轟鳴攪動著大山都開始不安。一些叫不出名兒的山珍野獸到處亂竄，如果它們能表達的話，一定會恨死這條綠色的“大蟲子”，攪了它們的美夢。
　　整個車隊清一色的迷彩偽裝，車廂內封閉得嚴嚴實實，后面的大炮管高昂著頭怒視天空，車牌子一律換成了“演S-5XX”的號碼，還真有一股子神秘的色彩。
　　偶而路過一個半個只有幾戶人的村莊，老百姓都跑出來觀看，還有人相互議論著：“媽呀，這是又要打仗了吧？這大兵又是車又是炮地這是哪出事兒了呀？”
　　“別胡扯，這哪是打仗呀，方向都不對，八成是部隊換防吧？前些年不是見過這陣勢嗎……”
　　山區(qū)獵戶家的狗追著車隊一路的狂咬，生怕這一路的轟鳴聲“侵犯”了自家主人的利益。咬夠了，叫累了，前腿一支伸出大舌頭“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王連長坐在頭一輛牽引車上，邊上坐著文書兼通信員。通信員遞給連長一支煙問：“連長，還得走多久才能到地方？”
　　王大炮瞟了他一眼，往外吐了一口煙說：“你個新兵蛋子，沒見過這陣勢吧？早呢，這可是千里躍進演習場，要一千多公里呢，給我精神點呀，別水襠尿褲地給老子掉鏈子?！?br /> 　　“連長放心，我機靈著呢，保證完成你交給的任務，嘿嘿?！蓖ㄐ艈T得意地笑著。
　　連長沒再理通信員，坐在車里上下左右地顛著，腦子里一直回想著炮兵股長和自己的對話。
　　“王大炮，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可不能給我丟鏈子，你的上任連長是怎么走的你最清楚，這次再演砸了，連老子都得脫軍裝走人?！睂O股長說。
　　“股長你放心，我王大炮是誰呀？保證給你臉上爭光，讓你肩上再長一個星。”王大炮拍著胸脯子保證著。
　　可孫良才還是心里沒底，瞄著他說：“大炮，我告訴你，這次實兵實彈演習，那是要摩托化開進、鐵路裝載、千里挺進內蒙古，演習結果是一方面，部隊開進也是一方面，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都得完蛋，只要車輪子一轉起來，你就得給我瞪起眼珠來，確保萬無一失……”
　　連長正在想著事兒，突然車隊在一處轉彎地停了下來。王大炮從駕駛室伸出脖子向前看了看問：“什么情況？”
　　這時，前面通信車里的曲參謀跳下來喊著：“暫時休息，停車放水！”
　　王大炮跳下車，沖著通信員喊著：“通知部隊，下車方便?！?br /> 　　清一色的楞頭小伙子，“撲通撲通”跳下來車，一字排開往路邊一站，“嘩嘩”地方便起來。王大炮聽著這聲音，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他奶奶的，咋跟水龍頭呢，這幫小子真不扛憋……”
　　
　　車隊在深山老林里鉆了三個多小時，終天在一塊較平坦的盆地里停了下來。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秋日的太陽高高地懸掛在半空中，沒有了云層的遮蓋，火辣辣的光線直接就刺向了大地，滿地的落葉不知是自我的保護而卷起了身子，還是被光線烤干了而蜷縮到了一堆。
　　車隊一身的塵土沖進了小鎮(zhèn)，一下子給小鎮(zhèn)帶來了熱鬧和喧囂，這是摩托化行軍的第一個中轉站。小鎮(zhèn)名叫大興溝，多半是朝鮮族人居住，全鎮(zhèn)大約不足千戶人家，靠做木材生意為計，一座小小的火車站成了全鎮(zhèn)人生活的中樞神經，也是一條戰(zhàn)時重要的鐵路運輸大動脈，車隊準備在此裝上列車，進行長距離鐵路輸送。這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早有相關的鐵路管理人員和軍代室人員在車站進行迎接準備了。
　　胡部隊長下了吉普車，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道：“媽的，這鬼路，一嘴的沙子。”說完，從兜里掏出一盒“云”煙點上吸了一口。胡部隊長無論做什么都很講究的，他除了記住了“慈不養(yǎng)兵”外，在生活里那就記住了“川酒云煙山西醋”，所以“云煙”一直不斷的。都說是自己買的，可除了他自己信，還真沒人信的。那可是近百元一條的煙，他一個月的工資才幾大“毛”哇？
　　這時，一輛轎車從他的車隊邊飛快地開過去，那是一股子高傲神氣，勁風帶得軍車偽裝網上的灰直往下掉。胡部隊長踢了一腳身邊的吉普輪胎，撇撇嘴對身邊的警衛(wèi)員說：“這個得瑟，如果不是上面有命令，老子買他十輛轎車開著兜風。”
　　警衛(wèi)員也跟著唾了一口說：“可不是咋地，首長，這人就是得瑟，惹急了我給他一梭子。”
　　“你他娘的給老子消停點行不？你以為是土匪呢？咱是革命軍人，是人民的子弟兵，瞧你這熊樣吧?！笔组L給警衛(wèi)員上起了政治課，這讓警衛(wèi)員頗感意外，本想拍拍首長的馬屁，結果挨了領導的白眼。
　　胡部隊長說的也不是吹牛的話，這幾年部隊可以從事一些生產經營活動，以彌補軍費的不足，可給他這個在山溝里的部隊開辟了一條生財之路。完成訓練任務之余，組織部隊有償支援地方建設，搞個工程、清個林場、運個煤碳，反正只要能掙錢，啥活都干，反正裝備、人員都是軍費出。有這樣的一伙人參加競爭，哪個單位或部門敢跟部隊搶活？那是找死嗎？這可是個“零”成本的生意，掙一分是一分。所以幾年下來，他的部隊就成全師的首個“百萬部隊”，他胡大麻子也搖身一遍，又多了個官稱“胡百萬”。
　　看到師首長下基層都坐著越野轎子，他也眼饞得不得了，曾和領導私下溝通過也想換臺“坐騎”，結果被罵了個狗血噴頭。聽說師首長是這樣說的：“胡麻子呀，有兩個騷錢你得瑟了是不？還想和師領導一樣的待遇，你摸摸你長了坐轎子的屁股沒有？還跟我們比，我們那是上級配發(fā)的，你這級別只能坐吉普，想坐轎子或者轉業(yè)或者往上爬。”從此，胡部隊長再也沒敢提過換車的事。今天看到耀武揚威開過去的轎子，他也只是發(fā)一發(fā)牢騷，就是想顯示一個自己有這樣的能力，可不敢有這樣的行為。
　　“曲參謀，軍代室的同志聯系上沒有？”胡部隊長問身邊的參謀。
　　“報告首長，軍代室的同志和車站的負責人已經在火車站等候了，裝載的列車已經就序?！鼻鷧⒅\報道著。
　　“走，去看看。”胡部隊長看了下手表，頭也不回地向車站方向走去。
　　沒走兩步停下腳對炮兵股長孫良才說：“通知部隊原地待命，別像他娘的土匪下山似的到處亂跑，要注意群眾紀律?！?br /> 　　“是！”孫股長回答完后，扭頭喊著：“王連長！王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