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淚蝶（一）

數(shù)日之后呂仝的傷勢已有所好轉，他此次邀請公子嘉和華央到火燚國參加火祭乃是有事相托，原來呂仝有一個妹妹名喚呂窈，她和呂仝一樣是火燚國的將軍，兩年前大玥國發(fā)兵來犯，兄妹二人同時上陣殺敵，那大玥國率兵大將軒藍兇勇無比，一場大戰(zhàn)竟然持續(xù)了一年之久。最終大玥國戰(zhàn)敗，軒藍死于洼子山，火燚國皇上大加贊賞呂氏兄妹二人，不僅封呂仝為火燚國神勇大將軍，還將呂窈賜婚給國師之子黃雋。然而婚期將近，呂仝卻發(fā)現(xiàn)妹妹呂窈近來形容枯槁，面目犁黑，似乎是被什么邪靈附體了一般，所以想要請擁有法力的華央前來驅妖。
聽完呂仝的講述，華央頗有不解。她道：“呂窈將軍乃是將臣，天生武神庇佑，應該不會被惡鬼所犯才對！”
呂夫人點頭道：“話雖如此，可是洼子山一戰(zhàn)兩國死傷兵卒不少，夫君和窈兒一身染血，我只怕是將士的亡魂糾纏，才令呂窈變得如此！”
呂仝點點頭道：“夫人說得有理，但我更怕是被什么蝶妖纏身吶！”
華央不解，問道：“將軍此話怎講？”
呂仝道：“我妹妹窈兒雖然是個武將，可是一生嗜好蝴蝶，也被火燚國子民稱為‘蝴蝶將軍’。她的府邸‘百翠居’就建在八山溪澗邊，那里翠竹籠罩，百花叢生，乃是一處僻靜之地，窈兒還在府邸飼養(yǎng)了大量的蝴蝶為伴?！?br /> 香殿吃著嘴里的果子，詫異的問道：“喜歡蝴蝶并無不妥??！女孩子家都喜歡花啊蝴蝶什么的！我就很喜歡蝴蝶！”
呂仝點了點頭，笑道：“確實沒有什么不妥，可是一個月前我上‘百翠居’去，發(fā)現(xiàn)窈兒的蝴蝶中有一只血紅妖艷，十分詭異。而且窈兒竟然以血飼養(yǎng)之，還說此乃萬中無一的幽冥血蝶，不喜花蜜水露，只食人的鮮血，否則的話會死?！?br /> 公子嘉皺眉，詫異的說道：“那還真是奇怪，世界上竟有這樣的蝴蝶，只吸食人血！”
呂仝點頭道：“不僅如此，幽冥血蝶只喝活人的血，所以窈兒每天都會用針刺破手指，擠出鮮血供血蝶食用。我真擔心這幽冥血蝶乃是什么妖物，所以窈兒近來才會神形消瘦，不過又不敢當面與之直說，所以想請華央公子前去‘百翠居’替我查看究竟！莫要耽誤了兩月之后皇上御賜的婚期?！?br /> 華央允諾應下了這件怪異之事，于是與公子嘉等人一起上“百翠居”一探究竟。那“百翠居”有千層石階通往，里面的建筑格局都很古風，四面都有樓閣圍繞，頂上掛著瓦鈴，每當清風拂過就會叮當作響。青翠的綠色藤蔓幾乎圍繞了整座府邸，藤葉密密麻麻包裹住了四周，宛如偌大的一只鳥籠建在半空中，府邸四周百花圍繞，雀鳥嬉戲，十分靜謐。
公子嘉等人都未感不安，然而華央眼中卻發(fā)現(xiàn)府邸四周被血色籠罩，似乎真有什么邪靈在作怪，而北越懷中的夢咒似乎也已隱約感覺到府邸內(nèi)的邪惡之氣，在劍鞘之內(nèi)嗡嗡作響。華央止步，然后對三人道：“我看這‘百翠居’內(nèi)真有古怪，邪氣太重，你們二人還是不要進去了。就留在過來時候的破廟里等我和北越吧！我們先上去看看！”
香殿本來想著上“百翠居”去見見蝴蝶的，可是被華央這么一說不免有些失望。公子嘉也搖著折扇，一副失望的表情道：“還以為上‘百翠居’能一睹‘蝴蝶將軍’芳容，卻不料竟然讓我們中途折返，真是掃興！”
華央笑道：“我想你現(xiàn)在上去也見不到什么芳容，沒有聽到呂將軍說他妹妹神形消瘦，一副荼蘼之態(tài)么？”
公子嘉點頭作罷，然后便與香殿折返回去。
華央回身對北越道：“不知道這‘百翠居’里有的什么妖怪？你我還需小心一些！”
北越點點頭，二人緩緩踏上石階，朝“百翠居”走去。北越上前叩門，只聽門咯吱被推開，里面飛出幾只彩色蝴蝶，翩躚縈繞在華央白玉凝脂的臉龐，一抹柔和的陽光從門內(nèi)透了出來，開門的女人一身紅衣白襯，頭挽烏月髻，一顆紅發(fā)墜從烏月髻上墜下，簇在眉心。北越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那呂窈雖然身形消瘦，面白如紙，不過卻天生美人胚子，幾分憔悴也難掩她的美麗。心中暗嘆公子嘉沒來真是可惜！
呂窈雙目若流光，虛無一閃，詫異道：“二位有何事？”
北越拱手作揖道：“我與公子路經(jīng)此地，又累又渴，可否進府內(nèi)討口水喝？”
呂窈見華央與北越的穿著都不似本國人，便道：“瞧公子的穿著，應該不是火燚國人，不知來自何處？”
華央合扇行禮道：“不瞞小姐，我們是從蒼國趕來看火祭大典的，主仆二人一路游山玩水來到此處，如今覺得有些口渴，所以才上門叨擾?！?br /> 呂窈點頭一笑，側身將門打開，她道：“我這‘百翠居’內(nèi)都是蝴蝶，你二人走路需小心一些，莫要踩到它們！”
華央點點頭，示意北越一同進去。只見里面種植著很多花草，一只只蝴蝶跌落在葉子上，一見有人經(jīng)過，不由撲哧撲哧飛舞起來，漫天蝴蝶飛舞，景色相當壯觀迷人。見腳下也歇落著蝴蝶，二人小心的繞開蝴蝶，然后跟隨呂窈的腳步前去。只見院中有個石桌，呂窈示意二人在此等候，然后自己進屋取水。
華央四處看了看，然后小聲對北越道：“偌大的府邸難道只有她一個人么？”
北越道：“聽呂將軍說呂窈怕仆人不用心看護蝴蝶，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她個人在飼養(yǎng)這些蝴蝶?！?br /> 華央點頭道：“難怪火燚國人稱她為‘蝴蝶將軍’，果然視蝴蝶如命??！”
只見此刻呂窈已經(jīng)端著兩碗清水走了出來。見她肩頭縈繞著一只紅色的血蝶，似幻非幻，十分碩大美麗。
華央心中一震，看著那翩躚縈繞的血蝶，問她：“這只蝴蝶好奇特啊！”
呂窈點頭一笑道：“此乃萬中無一的幽冥血蝶。”
華央點點頭，只見呂窈將碗放下，然后從頭上取下發(fā)簪，用簪尖挑破手心然后擠出一滴血來，那血蝶瞧見便飛舞著縈繞在她手尖吮吸，十分饑渴似的，吸過血的幽冥血蝶身體越發(fā)變得殷紅似血，北越詫異的問道：“小姐是用自己的血在飼養(yǎng)這只蝴蝶嗎？”
呂窈瞇眼微微一笑道：“它只吃人的鮮血?！?br /> 北越道：“在我看來吸食人血的動物都是精怪，小姐不害怕嗎？”
呂窈雙眸一顫，似有些傷感的說道：“它不會害我的……”
華央道：“蒼國盛行巫術，我也略懂一些。這血蝶乃是不詳，倘若小姐執(zhí)意再以血飼養(yǎng)，只怕日子久了陽氣消散，耗費鮮血終究會被它給害死?！?br /> 那幽冥血蝶似乎很是迷戀呂窈指尖的鮮血，仍舊縈繞在她的指尖不肯飛走，呂窈眼中滾落一滴眼淚，緩緩的說道：“即便終有一日我身上的鮮血被它給吸光我也無悔，這是我欠它的！”
看見呂窈眼中的淚華央不由心中一顫，然后嘆息道：“夢終究是夢，總有一日終需要醒！”她說完喝下桌上的那碗水，然后拱手作別道：“多謝小姐贈水，我們也不便多做叨擾。告辭了！”
當華央和北越離開的時候呂窈依舊坐在石桌前與血蝶嬉戲，似乎這個世界只有他們一樣，以再也不能容納下別人。

　　下山之后，北越不解的問華央，“你既已來，又發(fā)現(xiàn)血蝶乃是精怪，為何不出手殺之？”
華央幽幽一嘆：“呂窈既然情愿以血飼養(yǎng)精怪，我又何必出手殘忍破壞？”
北越搖頭道：“那小畜生遲早會要了她的命。人命關天，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華央打開手中折扇說道：“我一開始也以為呂窈被什么精怪給纏上了，但是在她流下眼淚的同時，我的陰陽眼卻瞧見血蝶身體里藏著一樣東西?！?br /> 北越不解，然后問她，“難道又是什么厲害的神器？”說完低頭看了看腰間的夢咒劍。
華央舉目看著竹林間錯綜倒落的光影道：“眼淚，屬于呂窈的一滴眼淚。準確的說那血蝶并非精怪幻化，而是人死后的精魄變成的。”
北越很是吃驚，回頭道：“你是說魂魄？”
華央點點頭，“它的身體里有著呂窈的眼淚，憑借一滴眼淚的溫暖尋到了此處。我想?yún)务簯撝姥钦l！”
北越點點頭，然后道：“那我們該怎么辦？”
華央點頭一笑道：“要想知道血蝶的秘密只有靠她啦！”
北越不解，問道：“誰？”
華央得意的一笑，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在左手掌心點畫了起來，只見掌心內(nèi)出現(xiàn)了一道發(fā)著紅光的供養(yǎng)符，隨之一股青煙升起。北越大震，急忙拔出手中夢咒，只見那青煙突然撲面而來，穿過他的身體落在了竹林之上，頓時幻化成人形。
北越大驚，叫道：“你是什么妖怪？”
成為靈的月待低頭欠身行禮，對他說道：“我叫月待，是華央大人的靈！”
北越仔細打量著她道：“你……你就是月待？”
華央點頭一笑道：“月待，現(xiàn)在我有一個任務交給你！”
月待滿臉激動，這可是她身為靈后接到的第一個任務。連忙點頭道：“不知華央大人要我去做什么？”
華央道：“月待，你留在‘百翠居’替我查看幽冥血蝶的情況，我要知道它究竟是誰的精魄幻化，這樣才能救得了呂窈！”
月待點點頭，然后化作一縷青煙穿過竹林，消失不見。
北越皺眉道：“她就是那個把投胎時辰給弄錯的冒失鬼？你叫她去查探幽冥血蝶，不知道穩(wěn)不穩(wěn)妥？”
華央微微一笑道：“月待是靈，可隨意幻化，讓她去查探總比我們?nèi)ゴ虿蒹@蛇的好。放心吧！到了晚上我們就能知道答案了。”
等華央和北越來到破廟，只見公子嘉和香殿滿臉驚恐的從破廟中跑出，一路高喊：“太可怕了——里面有好多棺材??！”
北越詫異，轉頭看向華央道：“寺廟里怎么會有棺材？”兩人走進破廟，只見這是一間荒廢已久的破廟，橫梁四處掛滿蛛網(wǎng)和經(jīng)幡，碎瓦掉落一地，里面整整齊齊的排放著七具棺材。華央皺眉道：“戾氣這么重！看來是橫死在外的尸體，不知道為什么卻被人停放在這兒？”
公子嘉唯唯諾諾的伸手指了指棺材蓋上的靈符，然后道：“華央……你看上面的靈符！”
華央仔細看了看那些靈符，然后道：“是巫師的鎮(zhèn)魂符。棺材里的人一定是橫死的，由于囤積了太多戾氣，故而被人封下靈符在此地鎮(zhèn)壓，等戾氣消散之后才會被運走?！?br /> 香殿道：“莫非此處也有巫師不成？”
華央點點頭道：“不過此人應該不是宮廷巫師。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回將軍府去。”
入夜之后，華央帶著呂仝到院中焚起九支高香，又在四周灑滿符咒，只見中間擱著一只大水缸，一輪明月清幽的照在水缸上。呂仝不解，便問華央，“這是要做什么？”
華央道：“剛才我們?nèi)ミ^‘百翠居’見里面的血蝶確實古怪，乃是亡靈的精魄所變，呂小姐似乎也明白血蝶來歷，不過卻不肯離開血蝶。只有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才能想辦法驅走血蝶！”
呂仝一聽，不由大吃一驚，詫異的道：“公子所說的精魄究竟是何物？”
華央道：“將軍，所謂精魄其實乃是人死后亡靈的幻化，它依靠著對人世的強大留戀才能存活在這個世上……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血蝶所留戀的乃是‘蝴蝶將軍’呂窈！”
呂仝詫異的一嘆：“怎么可能？”
華央道：“因為在血蝶的體內(nèi)留有一顆呂窈的眼淚，呂窈便是它存活在這個世界的唯一所求。亡靈幻化的精魄其實很難長久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它們不受陰陽二界所留，終有一日是要精魄耗盡魂魄消散的，到時候連輪回轉世都不能。我看這血蝶寧可不入輪回也要留在呂小姐身邊一定有其緣故，不如靜心等候，查明一切再說！”
只見此刻突然狂風大起，靈符頓時滿天飛舞起來，只見那水中月光一閃，一個聲音從水里傳出，“華央大人，我按照你的吩咐已經(jīng)尾隨幽冥血蝶而去，現(xiàn)在我就將眼中鏡像傳遞給你！”
華央點頭道：“好！”只見她隨手一揮，缸內(nèi)水光閃爍，頓時旋轉開來，宛如進入一個深邃的空間，眾人都是詫異，探頭圍觀。只見缸里的畫面通向了另一個世界，一只紅色妖嬈的蝴蝶正在夜空中翩翩飛舞。公子嘉詫異的叫道：“啊——是血蝶！”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幽冥血蝶身上，只見它穿過竹林飛了出去。只聽耳邊傳來鈴鈴的詭異聲響，紅色的血蝶緩緩跌落在一口漆黑的棺材上，凄艷的煽動著肩上的翅膀。
北越看著棺材上的靈符，詫異的道：“這棺材不就是之前我們在破廟中見到的那具么？”
華央點點頭，只聽身邊的香殿皺眉問道：“究竟這只血蝶想要做什么？”
此刻，只見那血蝶已不再煽動翅膀，而是穩(wěn)穩(wěn)停在了棺材上，棺材上的鎮(zhèn)魂符微微閃動靈光，一股股黑色的氣體從棺材內(nèi)升起，被血蝶緩緩吸入體內(nèi)。
呂仝瞪目道：“它在吸食棺材內(nèi)的陰氣！”
華央道：“幽冥血蝶乃是精魄，精魄乃人之魂魄幻化，本該是陰間之物，可它勉強要存活在陽間不肯離開就必須吸食陰氣存活，又需靠人的鮮血來保持精魄不散，所以它在吸食呂小姐鮮血的時候也會將這些陰氣注入她的體內(nèi)，故而才造成呂小姐陰氣太重，陽氣受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