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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機場 第二章(10)

作品名稱:落霞機場      作者:麻雷子炮仗      發(fā)布時間:2014-11-20 16:48:11      字數(shù):3604

  第二章 (10)

要是天底下真有好夢成真這樣的事,成峪也就算是遇上了這么一回。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還能像小時候看過的電影《寶葫蘆的秘密》里面的那個小王葆,遇上一回想啥來啥的好事兒,就在海軍航空兵這次部署調整后不久,他就被調到了青島流亭機場航十師指揮所標圖排。
從飛機修理廠廠部出來,兜里揣著膠縣機場場站已經(jīng)給他開好的行政和組織關系介紹信,成峪在廠部門前的排球場上,先是一貓腰來了個武術套路里的旋飛腳,接著又向前一躍做了一個自由體操里的前空翻,高興得差點兒沒暈了頭??伤褪遣恢?,自己這陣子,應該是在哪一個菩薩面前燒一柱兒香,也好感謝感謝他老人家,成全了自己的好夢成真。
其實,這是已經(jīng)隨航十二師師部調往海南島陵水機場的司令部指揮所李所長,一直挺喜歡這個一心想著干戰(zhàn)勤的小兵,本打算等今年的新兵分到指揮所標圖排開始標圖訓練以后,把他調到自己身邊兒來栽培栽培??蓻]想到,部隊調防挺急,這事兒就沒來得及辦,心里有點兒舍不得,就給自己的戰(zhàn)友,很快要進駐青島流亭機場的航十師司令部領航科陳科長打了個電話。陳科長覺得還是先把成峪放到師指揮所標圖排鍛煉一下好些,就請示了航十師司令部杜參謀長,隨后軍務科一個調令到了膠縣機場,這事兒就這么成了。
來到流亭機場,成峪心里那興奮勁兒就別提了。走到外場,看到在起飛線上擔任作戰(zhàn)值班,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升空作戰(zhàn)的一排殲六飛機,再進到指揮所,聽到無線電里傳來空中飛行員在指揮所指揮下,使用作戰(zhàn)密語進行作戰(zhàn)訓練,就會想到我們海軍航空兵打響了世界空戰(zhàn)史中,在高空同溫層擊落敵機第一炮的那對兒雙機,就是從這里起飛的。那種迫不及待想要加入作戰(zhàn)值班,參加對空作戰(zhàn)的急切心情,就覺得有些按捺不住。尤其是對擔任軍委作戰(zhàn)值班部隊的海航第十師第二十八團,成峪更是備覺親切,也許,這只是一個巧合,可那時,這個番號卻真的使他不禁想起了老爸曾經(jīng)身在其中浴血奮戰(zhàn)的,那支經(jīng)歷了武昌城頭,南昌城內,井岡山上,湘江江畔,赤水河邊,平型關外,呂梁太行,蘇魯豫皖,泰山腳下,黑山白水,紫禁城外,一路縱橫驅馳,走進共和國開國大典的鋼鐵之師——井岡山紅四軍的第十師第二十八團,就覺得自己渾身的血,熱騰騰地在向上沖。
到了標圖排,從此成峪就吃不成那一天九毛多錢的地勤灶了,得改了去吃一天只有四毛五分錢伙食標準的大灶。其實,這對他來說,倒也沒覺著這有啥不對勁兒,胃口一直還算不錯。進了食堂,他也跟于國典差不多,甭管那盛到碗里的米飯是白是黃,米粒兒是大是小,都是滿滿地來上一大碗,先吃夠了數(shù)再說。不像是有些人,吃起小米飯來,秀氣的像是個小姑娘,就往碗里盛上剛剛蓋住碗底兒那么一口,半饑半飽的,也就算是吃了一頓,出了食堂,肚子還是癟著的,留著勁等著吃大米的時候再狠狠地揣上一頓,要是趕上一個月里頭吃上回包子,那就得望十七八個上數(shù)了。剛到標圖排,成峪就聽說去年夏天,排里有個姓楊的丹東兵,才剛一米六的小瘦個兒,一頓就吃進去十八個大包子,吃完了接著就頂著六月天的大太陽,騎上自行車趕到外場指揮塔臺去標圖,也是那天的包子咸了點兒,到了指揮塔臺,他就渴得先灌了一大缸子涼水,等到扣上耳機坐到標圖板前面,滿頭的大汗可就下來了,一陣天旋地轉,就趴在標圖板上暈過去了。身邊的飛行團領航參謀趕緊把他送到指揮塔臺后面的值班救護車上,轉身回去盯自己的班兒去了。救護車上的女醫(yī)生知道他是撐著了,可救護車上全是準備搶救外傷燒傷的藥品器材,趕緊下車去飛行員休息室找航醫(yī)想辦法。小楊躺在救護車的擔架上,門開著小風一吹,醒了,瞅著四下里沒人,自己溜下車,走人了。不一會兒,女軍醫(yī)領著航醫(yī),帶著準備給小楊灌腸的家什兒回來,一看擔架上的人不見了,頓時慌了手腳,以為他是要不行了,被人緊急送到內場衛(wèi)生隊搶救去了,趕緊找來電話打給衛(wèi)生隊急救室,告訴那邊準備救人。
當標圖員,當然先是要把圖標好,好在今年的新兵分到標圖排里也才剛倆禮拜,把成峪擱進去一起訓了些天兒,標出的圖,比起他們來也就算不差,又訓了大概有個把月,成峪在里面就算是個好的了。訓練結束時,排長帶著幾個老兵做考官,按照每分鐘四批情況標出二十四點作出模擬想定,每次考核時間大約半個鐘頭,連著考三次,考完以后拿過模擬想定對照檢查,成峪標出的三張圖,錯點漏點沒幾個,航線連接準確,時間標記無誤,滿分結業(yè)。排長安排他跟著黎東疆在指揮所值了幾次班,又到外場指揮塔臺標了幾次圖,就把他的名字排上了值班表,參加指揮所值班,不值班的時候,就安排半天標圖訓練,半天干活兒。有一陣兒,機場為了修防空洞,建設營區(qū),專門在外場跑道西邊兒建了個磚廠,標圖排光是為磚廠脫坯,就足足干了一個多月,還要連裝帶卸大老遠地給送到磚窯去,這才算完成了司令部安排下來的數(shù)量指標。再算上為營區(qū)建設工地裝卸水泥扛大包,十六七歲的成峪,就把咱北京老百姓從勞動生活中體驗出的四件最累的活,“抬大筐脫坯,扛大包肏屄”,除去那最后一件兒,算是都給干全了。
開始在師指揮所值班以后,成峪立即就感覺到了航十師作為軍委戰(zhàn)備作戰(zhàn)值班部隊,在擔負對空作戰(zhàn)任務時,每天的那種緊張的戰(zhàn)時氣氛。
部隊進駐青島流亭機場后,當面之敵,主要是美空軍駐扎在南韓的群山機場、烏山機場、水原機場、光州機場、釜山機場,日本本土的三澤機場,沖繩的嘉手納機場、那霸機場的各型偵察機,戰(zhàn)斗機,以及美海軍從航空母艦上起飛的各型作戰(zhàn)飛機,主要機型有BQM-34A高空無人駕駛偵察機,SR-71高空高速戰(zhàn)略偵察機,RC-135大型電子偵察機,F(xiàn)-4B,F(xiàn)-4C鬼怪式戰(zhàn)斗機,F(xiàn)-104C高速戰(zhàn)斗機;另外,還有駐扎在臺灣桃園機場的,美國人是老板,老蔣出人出力的黑貓中隊裝備的綽號黑寡婦的U-2型高空戰(zhàn)略偵察機。
那段時間,在山東半島以東的黃海海面上空,幾乎每天都有美軍的飛機在飛行,隨時都有可能對我進犯。就像是一個時刻覬覦著別人屋里院內的珍寶財物的賊,一旦主人家的弓箭稍有疏忽,獵犬稍有懈怠,就會鉆進來撈上一把。
青島的流亭機場,與南韓僅一水之隔,兩邊距離只有五百來公里,一旦敵機來犯,可供我航空兵準備迎敵的時間極短。指揮所必須先于外場起飛線上的值班飛行員和飛機進入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戰(zhàn)勤人員稱之為跑一等),才有可能不會貽誤戰(zhàn)機;駐臺灣桃園機場的美蔣U-2戰(zhàn)略偵察機雖已被我防空部隊擊落多架,但仍沒有放棄對我大陸的竄犯偵察,隨時有可能竄入我對空作戰(zhàn)責任區(qū)。因此,那幾年里,師指揮所的戰(zhàn)勤人員,一天跑上幾次一等,也就算是家常便飯。
某日,從臺灣桃園機場起飛的美蔣U-2戰(zhàn)略偵察機突然竄犯大陸,倚仗其兩萬米以上的高空優(yōu)勢和詭秘多變的航線,一路躲過了我地空導彈和殲擊機的打擊,經(jīng)河北進入了山東。駐河北滄縣機場的空軍殲七戰(zhàn)斗機緊急起飛迎敵,進入了我艦航負責的第十三防空作戰(zhàn)責任區(qū),由我艦航指揮所從濟南軍區(qū)空軍指揮所接過地面引導指揮權,實施對空作戰(zhàn)指揮。
那天的戰(zhàn)斗,我殲七飛機采取的,也是躍升攻擊的戰(zhàn)法。空戰(zhàn)中,我空地配合緊密,地面引導精確及時,飛行員早早就目視發(fā)現(xiàn)了敵機,躍升接敵的時機把握得準確無誤。但就在我殲七飛機躍升接敵后,飛行員操縱飛機準備占據(jù)有利攻擊位置瞄準開炮時,狡猾的敵機發(fā)現(xiàn)了正在進入攻擊位置的我殲七戰(zhàn)斗機,馬上大坡度轉向逃避,由于我機已躍升到升限高度,受限于飛機的機動性,操縱性都跟不上,失去了攻擊位置,痛失了一次空中殲敵的機會。我殲七飛機由于油料不足,無法再次躍升接敵,只好在我海軍青島流亭機場降落。
航十師指揮所擔負了此次對空作戰(zhàn)的備份指揮所任務,全程進入一等戰(zhàn)備,隨時準備接手對空作戰(zhàn)指揮。成峪當日在師指揮所,值標圖桌副班,身臨其境地經(jīng)歷了一次真正的航空兵防空作戰(zhàn),緊張興奮自不必說,從此也把腦子里的一根緊張戰(zhàn)備的弦兒,終日都是繃得緊緊地。
一天中午,成峪正在大灶食堂吃午飯,擱在食堂管理員桌上的鬧鐘突然鈴聲大作,猛聽上去,和掛在食堂門口的,通知戰(zhàn)勤人員進入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的警報鈴聲是一個動靜兒,當日值全額戰(zhàn)勤班的成峪,一個機靈從飯桌前跳起來,大喊了一聲:“一等”,緊接著,就轉身沖出了食堂,像百米運動員沖刺一樣,朝著一百多米開外的師指揮所,一路狂奔而去。
聽到成峪的大喊,正在大灶吃飯的其他那些和成峪是一樣,是值全額戰(zhàn)勤班的各戰(zhàn)位人員,包括標圖員,值班總機話務員,電臺報務員,氣象預報員,指揮所備份發(fā)電機技工,也都一個個兒像是每人打了一針強心針,推開飯碗一躍而起,一股腦兒地沖出門去,撒開丫子也跟在成峪屁股后面一陣兒猛跑。
跑在最后面,落在前面那撥兒人后面足有六七十米的,是那個胖滾滾的大灶食堂管理員老常,一邊跑,一邊還舉著他那個惹了禍的鬧鐘,撇著一口河北樂亭老呔兒腔,朝著跑在前面的人大喊:
“你們都別跑咧,那是我桌上的個鬧鐘兒在響呢(讀:尼)?!?br /> 十來年以后,已經(jīng)當了艦航管理處副處長的老常,見到成峪,還忘不了沖著他大喊了一聲
“—等——”
在旁邊的人,都還沒搞清他老常唱的這是哪一齣呢,就見他倆人,已經(jīng)笑得是腳脖子都發(fā)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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