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機場 第三章 （7）

　　第三章（7）
　　
　　都說是女大十八變，這話可真不假，不過才是兩年多一點兒的時間，劉佳便出落成了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
　　去年夏天，她到了海淀區(qū)醫(yī)院工作，去那兒沒幾天，劉佳就近水樓臺先得月，被人攛掇著，不那么情愿地把那顆讓她顯得有些男孩子氣的小虎牙給拔掉了。雖說頭幾天是疼了點兒，可過后沒多久，等腮幫子消了腫，她那原本就挺可愛的瓜子兒臉，一下子就變得秀氣了許多。小時候，人們還總愛逗趣兒地叫她小虎妞兒，可現在，任是誰見了，也都得說她是越發(fā)的眉清目秀。早先略顯細瘦的身子，現在也曼妙地起伏著，沒變的，就是她人還是那么的爽氣。此時的她,一笑一顰，一轉一徊，都由里向外的透著青春少女的明艷嬌俏，像是朵綻開了的桃花，叫人看著她就覺得神清氣爽。這一回，別說是那個嘻嘻哈哈，老是拿魏華開心的李丫丫，再也用不著嚷嚷著要把魏華從劉佳那里撬走，就是那七步成詩，才高八斗的曹子建，若是聽到有人夸上她劉佳一句“宛如游龍，荷出綠波”，也未必就不肯點頭認可。
　　借著到上海華東醫(yī)院去送一個轉院手術的病號，劉佳回來時，就在濟南拐了個彎，到青島來看看魏華，住到了她和魏華的老爸都熟悉敬重的一位老紅軍，青島一所海軍院校的廖校長家里。
　　兩年多沒和魏華見面了，一住下，劉佳就給魏華打去了電話：
　　“猜猜我在哪兒?！彪娫捓?，劉佳的聲音依然還是那么瑯瑯的脆。
　　一聽劉佳那高興勁兒，魏華就猜到她來青島了：“呵呵，還能在那兒,青島唄?！?br /> 　　劉佳笑了。她就喜歡魏華這聰明勁兒：“沒錯兒，我從上?；乇本o巴巴地趕在明兒是個禮拜天，就拐了個彎兒來瞧瞧你，住在廖伯伯家，明兒個怎么辦，是你來還是我去？”
　　“還是我去吧，你在廖伯伯家等著就成。”知道劉佳喜歡熱鬧，魏華接著說:“我叫上他們幾個，咱們聚一塊兒好好熱鬧熱鬧?！?br /> 　　“那可太好了，我還正想跟你說這事兒呢”，劉佳知道魏華說的是大院兒的那幾個人，高興地答應著，還又囑咐一句：“叫他們帶上游泳衣，咱們去海里游泳?！?br /> 　　廖校長家住在青島有名的八大關風景區(qū),位于島城東部景色秀麗的海濱。在那里，錯落有致地分布著許多被稱作萬國建筑博覽會的別墅洋房，分別建在用中國八個著名的關隘命名的八條馬路兩旁，縱橫交錯地連接構成了一大片被青島人稱作八大關的療養(yǎng)度假區(qū)。
　　廖校長的家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兒，一個俄羅斯風格,帶一個尖頂閣樓的平房坐落在小院兒里。從平房向陽的一面,探出來一個寬寬大大的門廊，從這里進去，便是一間挺大的客廳，另還有三間臥室和配套的一個大大的廚房，和一個帶浴缸的衛(wèi)生間。樓上的那間閣樓，用做了廖校長的書房。從閣樓里走出來，是一個和樓下門廊一樣寬窄的陽臺，陽臺上擺滿了廖校長老伴兒顧阿姨栽在花盆里的各種花草。劉佳和廖校長最小的女兒嬌嬌住在一起，嬌嬌的哥哥在海軍航空兵航干地勤，姐姐在陸軍當兵，嬌嬌還在讀初中，細細高高的，是個清純秀氣的小姑娘。
　　魏華常來廖校長家看望伯伯阿姨，有時侯也帶艾民和成峪一起來，他倆很快也和這一家人熟悉起來。老兩口兒挺喜歡他們，尤其是在青島一所學校當校長的顧阿姨，待他們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文革中，這一家子的兩個校長都靠邊兒站了，想出力再干些工作，可沒人理會他們，雖然倒也免去了像是翻燒餅一樣的，翻來覆去地分派劃線，顛三倒四地站隊表態(tài)的煩惱，可以賦閑在家里種菜養(yǎng)花，日子過得還算清凈，可經歷過戰(zhàn)火，曾投身于火熱年代的他們，現在的心情卻并不輕松。寂寥的日子里，有戰(zhàn)友朋友來看望，或是他們的孩子來家里玩兒，老兩口兒都特高興。
　　魏華拽上了成峪、艾民，劉佳又讓他告訴了丫丫和毛豆兒，知道廖伯伯是江西老表，愛吃狗肉，劉佳特還地囑咐他們想辦法弄來了一條狗腿，禮拜天一大早，幾個人就坐上市郊的通勤火車到了青島。
　　家里好久沒這么熱鬧了，顧阿姨一早就帶上嬌嬌，去一站地之外的療養(yǎng)區(qū)供應站買回來大對蝦、黃花魚、五花肉，回家來，又把西瓜沉到了院子里的水井里拔涼，在客廳茶幾上的糖果盒里擺上高粱飴，大蝦酥，旁邊擱著劉佳從北京給他們帶來的茯苓夾餅和蜜餞，廖校長拿出中華煙，也擺在了茶幾上，等著那幾個被他叫做“小朋友”的孩子們到家里來。
　　先是劉佳看到從外面正陽關路上走進院子里來的這撥人，興沖沖地從屋里開門出來，站在門廊下面迎著他們。丫丫看到劉佳就撲過來抱住她，盯住春光綻放滿面笑容的劉佳，笑嘻嘻地說：
　　“哎呀劉佳，你現在可真漂亮呀，想魏華了吧，魏華想你都快想瘋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可就要把魏華給撬走了?！?br /> 　　劉佳知道丫丫是在逗她，瞟了一眼魏華，喜滋滋地說：“你瞧他那德行，黑得跟煤球兒似的，你撬回去可得把他擱個亮堂點兒的地方，不然天一黑可就找不著他了”。
　　毛豆兒一本正經的樣子對劉佳說：“魏華那可是沙田西瓜，皮兒是黑了點兒，里邊兒可就是脆沙瓤了，還挺會甜和人，我看劉佳你還是自個兒留著他吧，準錯不了?！?br /> 　　艾民冷不丁地來了一句：“我怎么覺乎著丫丫和毛豆兒倒是一對兒，擱一塊兒，老鴰落在豬背上，誰也別嫌誰黑，都一個色兒，倆人比著壞?！?br /> 　　一句話，把大家全逗樂了。
　　顧阿姨從屋里走出來，招呼著大家進屋吃糖果。魏華殷勤地向阿姨問好，又對阿姨說：“阿姨，趁我們人多，你給我們派點兒活吧，我看這院子里的菜地該澆水了”。
　　顧阿姨笑了，點點頭說：“那行，井邊上有手壓抽水機，你們男孩子去把菜地澆澆，女孩子摘點兒蕓豆，辣椒，苦瓜回來，成峪去廚房幫我燒幾個菜。
　　嬌嬌正在廚房里忙活著，見到成峪進來，沖他笑了笑，摘下圍裙遞給他說：
　　“我就知道媽媽準叫你來燒菜，爸爸老是說你燒的菜比媽媽燒得好吃。”
　　嬌嬌可還不知道，成峪的這兩下子，那是得到了大院兒里的一級廚師侯師傅的真?zhèn)鳌?br /> 　　成峪倒也不謙虛，接過圍裙戴上，走去問過廖伯伯，狗肉怎樣個做法合他的口味，回到廚房里，就指揮著嬌嬌，倆人一起忙活上了。
　　沒多會兒，干完活的“小朋友”們回到屋里，洗洗手坐到客廳里和伯伯阿姨說話聊天。劉佳從客廳給嬌嬌和成峪送過來幾片從北京帶來的茯苓夾餅，見成峪滿手都是魚腥，嬌嬌就把茯苓夾餅卷成卷兒塞到他嘴里。
　　顧阿姨走進廚房，看見成峪已經把個廚房折騰得烏煙瘴氣，她插不上手，就讓嬌嬌去把廚房窗戶打開。嬌嬌答應著，把阿姨從廚房里向外推，阿姨笑著退出來，由著他們倆去折騰。
　　午飯做好了，松花蛋，海蜇皮，狗肉煲，粉蒸肉，家常黃花魚，糖醋對蝦段，干煸蕓豆角，苦瓜炒肉絲，另外加上個清淡的紫菜蛋花湯，伯伯打開一瓶五糧液，阿姨又擺上幾瓶青島啤酒，一陣風卷殘云，吃了個一干二凈。艾民去院子里，從井里撈出拔涼了的西瓜，拿到廚房三下五除二切開，也是被一股腦兒地給拾掇個干凈。
　　吃完飯收拾停當，他們就讓伯伯阿姨小憩一下。大伙兒帶上相機，嬌嬌拿上當時只發(fā)給軍以上干部家庭使用的游泳證，領著他們出了小院兒，穿過一大片被一條窄窄的馬路隔成兩段的草地和池塘，來到了當年毛主席曾在那里游過泳的青島第二海水浴場。
　　起初，浴場的門衛(wèi)覺得他們只用一個游泳證，最多只能放他們其中的三個人進去，可毛豆兒居然只用了幾句話，就嬉皮笑臉地和那個陸軍小戰(zhàn)士扯起了山東濰坊老鄉(xiāng)。那個從臨朐縣來青島當兵的戰(zhàn)士，常見到嬌嬌和老爸來這里游泳，知道她是首長的孩子，又被毛豆兒那賴賴皮皮的樣子搞得有點兒暈了，見他們都穿著軍裝，也就豪爽地把手一揮，放過他們進去。
　　等大伙兒都換好泳衣出來，喜歡搞怪的毛豆先出了個幺蛾子，他把手指夸張地放到嘴邊，學著早期蘇聯(lián)電影《夏伯陽》里的哥薩克騎兵的樣子，打出一聲尖利的唿哨，緊接著高喊一聲：“為了列寧，前進，烏拉……”轉過身，高唱著《布瓊尼騎兵進行曲》，帶著頭兒，朝著漲起滿潮的海水里沖了出去。于是小伙子們隨著他，姑娘們跟在后面，一伙人嬉笑著，一起撲進了清風逐浪，碧波蕩漾的海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