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轉身天涯

　　　喜相逢，傷別離，相逢本身就注定了離別。幾天的假期就快到了，在昆明的最后一天，平和大姐，五哥帶我到滇池去玩。滇池的美景渲染不了離別的情愫，那些無法言狀的別離縈繞在各自的心口，沉沉的，堵得慌。平說，五哥明天也要到廣州了，過幾天他也要去，以后我就不到昆明了，就直接到廣州，他們會到機場去接我。平心事沉重，嘆氣聲聲。
　　“干嘛了？你怎么總是嘆氣呢？”我問。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老婆，我們好久才能真正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呵呵，這叫什么分開呀？以后，我不還是可以到廣州嗎？要不，你干脆就回重慶算了?！?br /> 　　“不！就這樣我有什么臉回去？我一定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就算不為我，也要為你?！?br /> 　　“你不是很風光了嗎？天天那么多人前呼后擁的，請你吃飯還要預約呢！”
　　“別笑我了。你看我們表面上是很風光，但是，其實包包里是空的，很多時候，掏不出一張大紅鈔來，表面是裝出來的架子而已。”平說著又嘆了一口氣。
　　中午吃飯，五哥的電話響了?！拔?！我知道我知道，不會的，嗯，只是我現(xiàn)在真的沒有，放心，過幾天我就有八千多萬了，還你這六七十萬是沒有問題的，不會不會，這次是真的。告我也沒用啊，我進去了怎么掙錢還你呢？嗯，好的好的，一定一定?！蔽甯鐠炝穗娫挘D過頭不好意思地對我說：“六妹不好意思哈，你也聽到了，我們姊妹家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五哥欠別人的錢呢，給我一個很好的朋友借的，六七十萬，還有幾筆，一共三四百萬哦，什么時候才能還得完哦！”
　　“五哥你是做大事的，這幾百萬當然不在話下了，對于我可真的是天文數(shù)字了，我就靠一點兒工資過日子嘛。”
　　五哥“呵呵”笑了起來，說這幾百萬對于他來說的確是個小數(shù)目，一單業(yè)務就起來了。
　　五哥開車，大姐和平一起把我送到長水機場。我不想讓平看到我離別的淚眼，在檢票口排隊的時候就讓他先離開了，而且，五哥和大姐就在外面等著，車也不能在那里長時間停放。平轉身離去的一剎那，我一下子就像渾身被掏空似的，然而，我也分明看到了平眼睛里那晶瑩的淚光。
　　下飛機，乘地鐵，上公交，昆明到重慶的距離，似乎還沒有讓我著地，卻真真實實的已經(jīng)相隔了幾千公里！平那依戀的眼神，轉身的背影，似乎才剛剛從眼前滑過，如果再給我一天的時間的話，我們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牽手漫步在高原城市的街頭？還是依偎在平的住處纏綿？
　　一到單位，我去云南的事情便早已經(jīng)是被同事們穿得沸沸揚揚，在他們的心里，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句恒古的愛情主題祝福語得到了最完美的釋全！
　　不知道是女人天生的好疑還是平真的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情，幾天過去，我明顯地感覺到平對于我的冷淡，雖然還是天天在打電話，卻沒有了原來那種激情，似乎是為了完成一種模式，有時我想多說兩句，他甚至有些不耐煩，說他那邊的事情讓他焦頭爛額，希望我多給他一些時間思考一些工作上的問題，甚至還說他最近經(jīng)常頭痛，是我天天扭著他打電話的錯。漸漸地，平對我的態(tài)度越來越冷，我越來越懷疑我們的感情是不是還在！對于一趟云南行，我越來越后悔！
　　平不再談及我們的未來，只是對他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唉聲嘆氣。而我，卻越來越找不到方向又欲罷不能。幾乎每一天晚上，我們還是會打電話，但都是些習慣的問候，只要我談及未來，平便不愿再談下去了，說他現(xiàn)在一事無成，不會與我談這些問題的，雖然我強調了一遍又一遍我能夠養(yǎng)活我自己，可他卻堅持說他找到我不容易，是要給我幸福的生活而不是讓我和他一起受苦的。這話似乎很動聽，然而對于真正相愛的兩個人來說，理由卻是那么的牽強！于是我們便有了第一次的爭吵。
　　“我給你說過了，我能夠養(yǎng)活我自己！再說，20年前我就沒有想過要你養(yǎng)活，只想我們在一起奮斗，不管富貴貧窮，都好?！?br /> 　　“那當然，你是女的，當然可以這樣說?？墒俏沂悄腥耍y道我要我愛的女人和我一起受苦受累？”
　　“哼！是不是所有嫁了人的女人都在享福？”
　　“我不管別人，反正，我愛的女人如果跟著我受苦，我寧愿死！”
　　“這理由也太牽強了些吧？話不要說得這么好聽，如果你舍不得你的家，你完全可以給我明說?！蔽页姓J我不夠理智，但是，我希望這份情明明白白。
　　“你不要胡鬧好不好？我真的心情很煩，來公司這么久了還一事無成。如果我舍不得，我費盡心機找你干什么？”
　　“你是在找回我嗎？是在找回當年的感覺吧！”
　　“胡說！”
　　“我胡說？”我努力壓住心里的怒火，盡量平靜心情，“平，其實，我們心里怎么想的實在可以坦誠的說，你有個家，有孩子，就算你和你老婆再沒有什么感情，可是畢竟一起走過十年，如果真的要離開，你心里不痛是假話，我能感受得到的。”
　　“可是，如果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老婆，20年前，我已經(jīng)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和她只是一種親情，真的，我們從來就沒有什么話講，就算我很久才回家一次，也都是各干各的。我女兒很粘我，我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和我女兒在一起?！?br /> 　　雖然明白這個裹著糖衣的謊言是多么的牽強，但還是懷念著那一季李花飄零的季節(jié)憧憬著相依相伴的流云未來。平給我打電話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大多數(shù)都是我給他打過去的，即便如此，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也總是冷冷的，要不是有朋友在談事情就是想睡覺了。我一點不否認我放不下這個我愛了半輩子的男人也的確是放不下這段珍藏了了半世的感情，可我絕不是死纏爛打，做好朋友做陌生人都可以，我只是要明白。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這話一點不假，細細想來，我真的還有要平明明白白回答我的必要么？
　　很多次強壓住火氣想心平氣和地想和他談談，到底我們會不會有未來？到底打算多久給我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可是，平從不回答可否，總是說一定要等他事業(yè)有了起色，安排好他老婆和孩子將來的生活后才能安心，因為他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這樣一個答案的確讓人無可挑剔，可是，卻真的不是我想要得到的答案！難道他對家人的責任和與對我的愛真的就不能共存？雖然我無數(shù)次地強調我絕對不是個狠毒的女人，也無數(shù)次地表明無論怎樣他都的確應該盡到他作為一家之主的責任，然而每一次真心誠意的表白都會換來一頓爭吵后被平及不厭煩地掛掉電話，等我再打過去，電話那頭不是關機就是已經(jīng)無法接通。
　　我們開始一次次地吵架，那顆當初以為可以為愛而堅定的心動搖了。那天整理屋子的時候，我再次翻出了印有老公相片的吊墜，對著鏡子，工工整整掛在脖子上。相片是彩色的，老公的臉龐還是那樣紅潤，這兩三年來，歲月在我的臉上狠狠地劃過它踏過的痕跡，然而，老公的相貌卻從此定格，永遠不老。
　　我不敢把印有老公照片的吊墜隨時戴上，同事和朋友見了都會毛骨悚然。那次我拿老公的皮衣去一個朋友開的洗衣店上油，一個眼尖的人一下認出了是老公的衣服，惹得旁邊一桌打麻將的朋友驚愕不已一臉恐慌。正在收撿衣服的老板娘嚇得猛地丟下衣服，連連對老板說：“你去，你去！”
　　老公的東西我一樣都沒有舍得丟，裝在一個箱子里，放在屋頂?shù)母魧永?，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拿出來洗一下，晾曬一下。
　　一個名字，一張臉龐，一份情緣，一段回憶。人其實是很卑微的，比任何東西都卑微。一臺機器，能夠運轉就是一臺好機器，不能運轉也還有一坨廢鐵的價值。而人呢？只要心臟還在跳動鼻孔還在呼吸就是人，一旦停止就是鬼，人人懼怕。
　　很多次問自己，我還是一個正常的女人嗎？我找不到答案！我懷戀已經(jīng)去世了兩年多的老公，深愛一直在刻在心底的平，一個女人怎么可以這樣對待兩個男人？我自己都深感自己骯臟，可是卻無法左右自己去取舍其中的任何一個！
　　我打電話給平，我們就成為好朋友吧，我厭煩了這樣的日子，厭煩了這樣的自己！平說，親愛的，對不起！我那段時間心情的確是不好，但是，我只能對你發(fā)火，因為你是我的女人，我這一輩子唯一的女人！相信我，等等我，我們會好起來的，我會和你風風光光地回到那個小山溝，讓他們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感情，真正的感情是生生世世不會改變的！我說那你娶我吧，你可以現(xiàn)在不回來，做自己的事，我也不要你照顧，我能照顧我自己。平說，現(xiàn)在娶你？你要我現(xiàn)在離婚嗎？那她們娘兩怎么辦？她沒有工作！我說，你可以每個月給她們寄生活費，甚至可以全部給她們。平說，你以為就這些嗎？我女兒還這么小，我不能讓她感覺到她是生活在單親家庭！
　　平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刺刀，狠狠地插入我為愛而狂跳的心臟，兩行熱淚順著消瘦的臉頰滑落下來，在黑夜里肆意飛灑。